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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春

2011-11-20 14:05姜睜崢
青年文學(xué) 2011年11期

文/姜睜崢

院子里的那叢枝丫開花了,紫紅色的長圓形花瓣開成倒卵狀,在初春的四月里昂然挺立著,沒有葉子的陪伴,就這么光禿禿地開在那里,像春安在冬日里被凍傷的臉蛋。

紫紅色,于春安來說,是一種恥辱的顏色。它們永遠也抹不掉似的留在春安的臉上,暮夏的時候慢慢淡去,然后在冬季里又一次令人沮喪地出現(xiàn)。那是被冬風(fēng)畫上去的兩團色彩。因此當春安提著書包經(jīng)過這叢初開花的枝丫時,并未作半點兒停留,甚至連眼皮也沒抬一下。她痛恨一切紫紅的東西,即使那花開得如此小心翼翼。

春安知道,這花是紫玉蘭,很早以前就生在那里了,蓬蓬的一叢,在她出生的那個春日里開得格外喜人。爺爺弓著背像一只曬干的蝦米,在微寒而刺眼的陽光下瞇起眼睛,望著這叢玉蘭,然后決定給自己的孫女起名叫春安。后來,每個春天,老人都會拉著春安站在院子里看紫玉蘭。偌大的院子空敞得很,這叢紫玉蘭多少顯得有些突兀。老人的手枯瘦如那枝丫,顫顫地撫在柔軟的花瓣上:“春安,你可知你出生那日它開得有多艷?!贝喊脖”〉膯窝燮o精打采地耷拉著,心里惦念著剛才啃在嘴里的半塊餅干。

春安念初一,鎮(zhèn)平中學(xué)離春安家并不是很遠,十五分鐘的路程,需要走過一條長而窄的小路,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裂出蜿蜒的縫隙。春安娘的自行車上帶著一只大鐵桶,在每個晴朗或雨天的清晨,順著這條小路顛簸地騎向臨近的小區(qū),把那些擱在生著斑斑銹跡的鐵門旁的空玻璃瓶子灌滿牛奶。有時候牛奶多出來一些,春安娘就煮給下了晚自習(xí)的春安喝。牛奶里摻著許多水,白白的一碗,喝起來卻是淡薄的味道,夾雜著同樣淡薄的奶腥氣,溫暖地灌滿春安的胃。

春安娘的這份工作要求她每個清晨在鳥兒都還睡著的時候就醒來,春安就坐在那輛老式自行車的后座,同娘一起顛簸在光線朦朧的小路上。春安習(xí)慣很早去學(xué)校,初春里天還亮得晚,稀疏的星星懸掛在暗藍色的天空里,春安獨自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看書。她的課本很舊了,上面濺著大小不一的墨水點子,她時常盯著這些墨點發(fā)呆。在同學(xué)們嘲弄她的時候,春安希望自己能變成這些已經(jīng)有些褪色的墨跡,合在書頁里,永遠不被翻開。

“喲,又來這么早?”林旋一面重重地把書包扔在桌上,一面對春安說。春安隔著厚厚的眼鏡片看著這個與自己同桌的女生。林旋眼角微翹地俯視著春安,春安避開她的目光點了點頭?!拔艺f,一個弱智天天來這么早,還裝出一副好學(xué)生的樣子,都十五歲了還讀初一,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绷中路鹱匝宰哉Z般地嘟囔著,每個字音卻咬得響亮。前排的兩個男生聽了這話笑起來。春安看了同桌一眼,繼續(xù)翻動書頁。這書的確是舊了,她想,書頁都磨薄了。

春安家僅有的兩間房里充斥著刺鼻的尿騷味,窗外的晾衣繩上飄著一溜兒黃巴巴的尿布,像年邁的鳥兒,無可奈何地揮動著羽毛稀疏的翅膀。春安坐在窗臺邊,趁著黃昏最后一點兒光亮擇一把小白菜。母親蹲在地上淘米。自從爺爺生病后,她的臉上就時常掛著一股怨氣?!皨?,周末我們學(xué)校組織去鎮(zhèn)西市春游,去兩天。”春安低著頭,囁嚅地說?!班拧!蹦赣H并未向春安看上一眼,淘米水在她手中嘩啦啦地響。在春安娘把淘米水倒出窗外的時候,春安急促地說:“每個人要交八十塊錢……”春安娘扭過頭來瞪著春安,提高嗓門說:“那老東西每天花的醫(yī)藥費有多少你知道嗎?還好意思問家里要錢!”屋子里陷入一片難堪的沉默。春安娘最后還是從口袋里摸出幾張皺巴巴的票子遞給了她,然后端著洗凈的米和青菜出了門。春安微微佝僂著站在已經(jīng)昏暗的窗臺旁,握在手心的鈔票溫熱柔軟。平躺在床上的爺爺干枯如一把瘦柴,他張著的眼睛似兩顆磨損的玻璃珠,始終盯著漸漸暗淡的天花板。

春日的天氣已經(jīng)有些熱了,艷成一片紅綢的桃花和油綠的麥苗交替掠過窗外,春安坐在座位上發(fā)呆。年邁的火車奔跑起來轟隆隆作響,對面的兩個女生在酸悶的氣味中睡得昏沉。春安不認識她們,沒人愿意同她坐在一起,所以她只能待在無人認識她的外班的車廂里?!奥闊┳屢幌驴梢詥??我去一下衛(wèi)生間?!笔亲谒磉叺呐?,或許因為很少聽到這么溫和的口氣,春安稍稍愣了一下才挪動身子。女孩走出去時,高高梳起的馬尾梢甩來甩去。陽光折射在春安厚重的眼鏡片上,為她的視線鍍上了一層炫目的橙黃。

柯柔帶著未擦凈的水珠回到座位上時,才注意到與她同座的女孩,她的兩個辮子扎得歪歪斜斜,頂在高挑的個頭上,顯得有點兒可笑?;疖嚴飱A雜著汗臭的味道使柯柔有些反胃,她從包里拿出幾只橘子,遞給春安:“要不要吃?”都快夏天了,春安還穿著粉色的厚外套,袖口沾著幾滴暈開的墨綠。春安遲疑地挑了一只最小的橘子捏在手里。后來柯柔才明白春安說話為什么這么慢,字詞粘連成黏糊糊的一條線,像下車前她突然伸出來握住柯柔胳膊的手指,細長濕滑。春安小心翼翼地問柯柔晚上是否能同她住一個房間,柯柔笑道:“那你得跟老師講一下?!贝喊驳氖种缸サ酶o了,她突然湊近柯柔,帶著近乎哀求的口氣囑咐她:“我覺得你很好的……我們班同學(xué)如果跟你說了什么,你千萬不要相信她們,她們都是騙子,都是騙你的?!贝蠹疑熘鴳醒_始排隊等候下車,匆忙中柯柔來不及細想就點了頭。一個半禿頂?shù)睦蠋煗M身臭汗地擠過來帶著春安往隔壁車廂走去?!笆且话嗟陌嘀魅??!笨氯嵯?,“原來那個姑娘是一班的。”她沒有注意到,春安逆流擠過人群的時候,那顆蓬亂的腦袋突兀如一顆落寞的鵝卵石。

潮濕的風(fēng)卷起東湖灰色的湖水,順著浪吹向灰色低云。臥在對岸的翠山仿佛接著天空,隱隱看見萬壽樓明黃的八角頂??氯嵋恢痹谙雱偛耪驹谌f壽樓最頂層俯瞰整個鎮(zhèn)西時,走近她的那個女生說的話。那個女生拿著一杯檸檬茶:“和春安坐在一起很煩吧?她不僅弱智還有點兒神經(jīng)病?!笨氯嵊行@訝地轉(zhuǎn)過頭,女孩咬著吸管的嘴唇邊上揚起一絲得意:“腦子里有瘤子,老大個兒,還壓迫視神經(jīng)了,你看她那眼鏡片厚的……”八角頂?shù)拿總€角上都掛著銅鈴,隨著拂面的風(fēng)丁當亂響,女孩的話同這脆生生的鈴聲一起慢慢地散向風(fēng)里。

在回程的車上,春安始終抱著那本在東湖旁的一家書店里買的書,書皮外的塑料膜還貼得完整,封面上維尼熊舉著一罐蜂蜜跳著笨拙甜蜜的舞蹈,汗膩膩的手掌在封膜上印出雜亂的手紋。有一個女同學(xué)拆開一包牛肉絲分給周圍的人吃,除了春安。她的笑容淡淡地略過春安,紅油的味道在空氣里飄散得心安理得。

“給我一袋,我也想吃。”這輕柔的聲音無人理會,春安又重復(fù)一遍,微微仰起被眼鏡壓得沉重的腦袋。林旋向那個女同學(xué)使了個夸張的眼色,兩個人低下頭小聲說著什么,頭發(fā)滑下來遮住了臉?!拔覀冎挥羞@個,你吃不吃?”那個女同學(xué)抬起頭,掏出一小袋麥麗素對春安說。春安單薄的眼皮眨動得緩慢,像是不知道該不該接?!翱焐焓职 !贝喊策t疑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那個女同學(xué)捏出兩顆褐色的麥麗素放在她的手心,然后沖林旋挑挑眉毛。春安始終沒有吃那兩顆麥麗素,它們被她緊緊地攥在手中,下車時已化成滿掌的黏稠。

柯柔在下車的時候又見到了春安,春安站在娘的身旁,軟塌塌地向她揮了一下滿是褐色黏稠的手。在此之后,柯柔只見過春安兩次。一次是初一快結(jié)束時的一堂數(shù)學(xué)課上,春安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窗外,兩只手按住窗臺,安靜地望向黑板。“是那個瘋子,是那個瘋子……”學(xué)生們?nèi)伦饕粓F,數(shù)學(xué)老師尷尬地擦著鼻尖上的汗說:“春安,我們在上課,你去辦公室找你們胡老師去?!笨氯釓牧?xí)題集上抬起頭,春安似乎對自己引起的騷亂毫不在意,她依然安靜地站在那里,強烈的陽光擁在她身體周圍,如一團單獨存在的白。

第二次見春安的時候,柯柔已經(jīng)上高一了,當時正和要好的同學(xué)走在后街,手里拿著剛買的新鮮酸奶?!翱氯??!彼樦曇舻姆较蚩慈?,春安還是穿著那件粉色的外套,和幾年前一樣,那時覺得高挑的個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顯得細弱。她挽著一個短頭發(fā)女人,女人聽到柯柔的名字后趕忙走上前去:“你就是柯柔呀,我是安安的媽媽,安安跟我說過,你們一起出去玩的時候,你很照顧她的,對她很好的?!笨氯峥吹脚四樕弦虿賱诙L出的斑,在隨著她熱切的笑容晃動??粗喊参⑽P起的腦袋,柯柔突然覺得心虛,拉著同學(xué)的胳膊匆匆走出那片熱切的笑。

春安在爺爺去世的那年就沒再上學(xué)了。那也是一個春日,春安剛剛吃過午飯,遲緩地伸著懶腰,安靜地站在爺爺床前。老人握著她的手臂來回搖晃,四下張望的眼睛渾濁如一潭死水。春安從院子里摘下一朵玉蘭放在老人手里,老人緊緊地握著花,停止了呼吸,嘴角還帶著一絲涎水干后留下的白痕。

“這老東西,總算是去了?!贝喊材锪R著罵著就流下淚來。春安拿著那朵被爺爺握碎了花瓣的紫玉蘭,放在鼻子底下用力地嗅著。紫紅色的花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

她也是在那年認識了王安。他搬來她家隔壁的時候,春安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王安穿著一件洗得變了色的襯衣把破爛的家具搬下卡車。他瘸著左腿,因此顯得特別吃力。

不上學(xué)后的日子變得無限冗長,父母不在的時候春安就一個人坐在家里發(fā)呆,就那么坐下去,永遠地坐下去,把電視機里略帶雜音的對白和院子里那些姑娘的聲音都隔絕掉。春安從不和那些姑娘們說話,她們同春安差不多大,已經(jīng)在附近的工廠或超市找到一份不那么忙的工作,或有或無地交著些在一起工作的男朋友。有時春安在院子里碰到她們,她們都穿著廉價鮮艷的衣服,嘴唇濕漉漉的紅,拿畫著濃重眼線的眼睛瞟向春安,然后在她走過去之后發(fā)出短促的笑。

偶爾,春安也想成為那些女孩中的一個。她們涼鞋里伸出的腳趾甲都涂著艷麗的桃紅,總是嘰嘰喳喳地圍在一起笑個不停。然而這只能是她偶爾的想法。

不管怎么說,王安的到來還是讓春安交到了自己的第一個朋友。

打斷她發(fā)呆的是隔壁傳來的口琴聲。黃色木板門半掩著,春安看見坐在床沿吹口琴的王安,其實那口琴已經(jīng)有些銹跡,音調(diào)似乎也不是很準,然而他半皺著眉吹得認真。春安站在那里聽了許久之后,王安才睜開眼睛:“你叫什么?”春安飛快地說出自己的名字,仿佛那對她來說是一個恥辱?!澳憧?,我們名字里都有一個‘安’字?!蓖醢舶霐傞_還拿著口琴的手,似乎有些無奈。

春安后來常常去王安家里聽他吹口琴,他的房間里有一股酸腐的味道。他并不總是吹口琴,有時也去忙自己的事情。老式電扇吱吱嘎嘎地搖頭。春安從不多說話,只是坐在那里,坐在那安全的酸腐味里,只這樣就已滿足。這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能完全融入一個環(huán)境里。

王安并不是個好鄰居,有時他會在半夜拖著醉醺醺的身體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里,然后邊吼跑調(diào)的歌,邊和著節(jié)拍把門拍得山響。春安總會被這聲音吵醒,這時的夜空或許有星星,或許沒有,勞累的母親在她旁邊的床上發(fā)出細微的鼾聲。

大院的老住戶其實對王安頗有微詞,他也幾乎不和任何人打交道。于是有關(guān)他的各種傳言漸漸在乘涼的那棵老桂花樹下流散開來,比較被大家認可的一種說法是:這個奇怪的男人原本是一家文工團的小樂手,后來老婆受不了他窮,跟別人跑了,他因為此事備受打擊,于是經(jīng)常在團里借酒鬧事,后來被看不過的同事打斷了腿,沒過多久就被單位開除,沒地方住了之后就搬到了這個大院里。

坐在桂花樹下趁著黃昏的余光邊織毛衣邊看著自家男人打牌的女人們,難得還能抽出空閑來把有關(guān)王安的細節(jié)講得津津有味。圍成一團的女孩們則專心地涂著指甲油。伴隨著刺鼻的味道,這些指甲油在指尖落個艷麗的顏色。

春安小心地翹著手指,絢麗的紅在陽光的反射下織成一片流動的光暈,她在這太過鮮艷的色彩中微微有些頭痛。她身旁放著一只橢圓的小玻璃瓶,是她晾衣服時在桂花樹下發(fā)現(xiàn)的,春安把它拿在手里許久,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擰開銀色的瓶蓋,放在鼻下狠狠地嗅著,那股她聞到過許多次的味道順著鼻腔涌上大腦,瞬間產(chǎn)生一陣麻痹感。

冬妮是在第二天上午才發(fā)現(xiàn)自己把指甲油遺失在院子里了,當她趿拉著拖鞋來到樹下尋找的時候,正看見春安蹲在那里慢慢地吹著指甲?!澳阍谶@兒干什么呢?”她話剛問出口,就看見春安鮮紅的指甲和倒在她身邊的那支熟悉的玻璃瓶?!澳銈€神經(jīng)病,竟然在用我的指甲油!”冬妮尖叫起來,春安緩緩地扭過頭來盯住她,臉色蒼白如陽光:“你說什么?”冬妮有些害怕,但她還是尖聲罵起來:“神經(jīng)病,怪不得天天和王安在一起,就那個老神經(jīng)病才肯理你……”冬妮覺地自己的腦袋被什么鈍重的東西狠狠地撞擊了一下,然后就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她的目光略過春安手里的半塊磚石,然后落在有著細小灰塵的樹葉上,漫長如一個失敗的慢鏡頭。她最后看到的是自己在倒下的過程中被甩在一邊的拖鞋,掉進了一攤污水里,“昨天新買的拖鞋呢,真是可惜了?!彼@樣想著。

陽光太強烈了,春安瞇起眼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她有些茫然地看向院子里那叢紫玉蘭。它們透著蒙蒙的一層亮白,本來只生著油綠葉子的枝丫間突然綻出大團大團的花朵,春安第一次覺得這花開得如此喜人。她攤開手掌,本來只點在指尖的紅竟流得滿掌都是。春安慢慢地把這些多余的紅涂抹在臉頰,再到嘴唇,動作緩慢而鄭重,就像冬妮她們準備出去約會前一樣。

她定定地朝那叢紫玉蘭走去,想聞一聞花的香氣。春安隱隱聽見有人在吹口琴,像小時候爺爺守著電視機里的那個畫著兩片紅胭脂的女人唱出的調(diào)子。她知道,那戲的名字叫做《玉堂春》。然后她又想起來,爺爺還說過,那叢她多次經(jīng)過卻始終未走近的花叢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也喚作“玉堂春”。

大院的紫玉蘭在那個夏季悄悄凋敗,只余下枯死的枝顫顫地搖擺在來年的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