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凌 水
一位窯主的生死日記
文/凌 水
今天,我本打算去城里轉(zhuǎn)一圈,一來催催煤款;二來看看股票行情。
汽車發(fā)動了,還沒等出發(fā),二黑匆匆來報,說井下巷道冒頂了,壓趴了七八架棚子。那是條通往采場的主巷道,如不及時搶修,誰還敢進去挖煤呀!
近些日子,也許作業(yè)環(huán)境差,哪個班次都缺人手,每天少出幾十噸煤。沒轍,只得下井看個究竟。我剛踏入那條巷道,嘩啦啦——落下了一堆矸石,幸虧我閃躲及時,沒碰著身體。
剛過不惑之年的我,都攤上好幾回事了,但都逢兇化吉,連算命先生都說我有福,菩薩保佑。這個小煤窯,雖然出了幾次事故,人是傷著了,但萬幸沒死過一個!
跟我同行的二黑對我說,老板,這回你該掏腰包了,那巷道再不大修會出大事的,你看看,條件這么糟,誰還敢往這里頭鉆?弄不好會搭上小命的。
是呀,前天,就因為棚子趴架,砸著兩個人,一個斷了三根肋條,一個腿骨折了。我罵了一句:“這兩天有點背,看來我是沒燒香!”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二黑說:“那起冒頂砸人事故擺平了嗎?”
二黑沒說話,用手做了個數(shù)錢的動作。
我繼續(xù)往里走,巷道成了水巷了,“咋回事,哪來的積水?”
“水溝堵了?!闭f著,二黑搬開水溝里的石頭。
我繼續(xù)朝前走,仿佛鉆進幽幽古洞一樣,陰森森的,并透出一股霉氣,給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二黑在后面喊,別往前走了,小心碰著。
話音沒落,只聽“嘎巴”一聲,沒等我反應過來,頂板已經(jīng)冒頂了,一下子將我與二黑隔開了,好像隔了一道密不透風的屏障。
我被圈到里面了,與世隔絕。我扯著嗓子喊:“二黑,二黑,快來救我呀!”
沒有半點回音,我木了,大腦一片空白,這下完了,肯定逃不出“魔窟”,死定了!
難道就這樣死掉了嗎?我并不甘心。我一面扒開四周的矸石,一邊喊:“弟兄們,快來救我呀!我可沒欠你們一分錢,也沒打過你們!”
一點回音也沒有,巷道死一樣的靜,我從來沒有這樣孤獨過。
我有漂亮的別墅,美貌的嬌妻,高檔的小汽車,還有七位數(shù)的存款,誰不羨慕我啊……如今,這一切一切,有什么用呢?
想到這一切,強烈的求生欲望使我像瘋了一樣,拼命扒拉四周矸石???!那一塊塊矸石,個個牛氣十足,偏跟我過不去,看似很輕,但在手里卻有千斤重,我使出吃奶的勁,仍搬不完那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矸石。仰望棚頂,如似一個深幽幽大窟窿,看不見頂,我下意識地縮了下脖子,突然,掉下一塊矸石,砸在安全帽上,只聽“砰”的一聲。我想,糟了,這回算完了,再也看不到老婆和女兒了。
手背劃破了,鮮血直流,但我顧不得那么多,繼續(xù)搬矸石,可是毫無進展。
我放開了嗓門,大聲喊,弟兄們快來救我!說是喊,倒不如說是嚎叫,像殺豬一樣的叫聲……
我蜷曲著身體,靠住棚腿一角,似乎迷糊了。
小煤窯的安全隱患,像特寫鏡頭一樣凸現(xiàn)在眼前,身體痙攣了一下。
老板,局扇太小了,掌子面連炮煙都排不出,是不是該換一臺大的?有次二黑來找我。
我瞪了二黑一眼,罵了一句,吃里爬外的東西,我對你不薄呀,你兒子上大學,我出手兩萬,咋的,不夠兄弟嗎?
不是那回事,吃炮煙,弟兄們會得病的,再說也很危險,那不是作孽嗎?
你小子,太不知好歹了。
要不是剛開礦時,二黑曾救過我一命,我早把二黑辭掉了。
為出煤,我故意將碴面做小,人爬著都費勁。有人提出擴大斷面,我說啥也不讓,那樣做是要花錢的,我硬是挺著,誰說都不同意。恰巧,那次冒頂,一下困住了六七個人,幸虧搶救及時,沒出大亂子。我怕這事捅到安監(jiān)局,被困的幾個人每人補助了幾百元,算是擺平了。
回想起這些,果然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難道這回真是報應嗎?
呵!連菩薩都噘著嘴瞪著眼,不肯理我。我拽著菩薩衣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求菩薩保佑,幫我躲過這一劫,我再也不敢了。
我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原來是一場夢,巷道里仍是黑漆漆的。我想,這下完了,真的完了!
大家抓緊點,快快清理那堆矸石!我隱約聽到了二黑的聲音,心頭一熱,鼻子酸酸的,還是弟兄們好,要不是你們搭救,我會憋死的!
只聽二黑大聲喊:老板,老板,你再堅持個把小時,矸石很快清完了。我本想回話,可嗓子像堵了個棉團,啥也喊不出。
“壞了,怕是老板埋在矸石里?!?/p>
“老板沒事的,他會躲到安全地點的。”二黑說。
嘩啦啦——又冒頂了,我想這下可完了,別砸著弟兄們啊!
我微閉著眼睛,仿佛有一股縷縷清風拂面,我放開喉嚨:“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哪!”連個回音都沒有。
若是這些弟兄們困在里面……我感到后怕,狠勁砸了砸腦袋,心想,財迷心竅,不顧安全,若是死了,那些財產(chǎn)又有何用?想到這里,我哭了,熱淚直流。
嘟嘟嘟——
風錘像喝醉了似的,發(fā)瘋地叫著,震得我耳膜嗡嗡響,我大聲嚷,你們?nèi)羰欠排?,我可就沒命了!
沒有一根煙工夫,風錘啞了。我嚇了一跳,渾身像水洗一樣。
突然,漆黑的巷道擠進了一束燈光,猶如一顆彗星劃破了夜空。我又驚又喜,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
挪到那個鉆孔前,真想大聲喊,可說不出話來。我急中生智,拍起了巴掌。
“老板活著,老板活著!” 二黑激動地說。
當我醒來,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病床上了。
女兒撫摸我的臉問:“爸爸,認識我嗎?”
我微微地點點頭,心里滾燙滾燙的,終于又見到了老婆和女兒。
一轉(zhuǎn)頭,我看到了那個人——縣安監(jiān)局長。
他走到我身邊,輕輕對我說:“你這次是死里逃生啊,今后要整改驗收后才能生產(chǎn)啊,要想想救你的弟兄們啊。”
我哭了,話到嘴邊說不出來。但心里暗自決定,我的命是弟兄們救的,今后我要把弟兄們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把安全隱患全部整改到位,多給弟兄們發(fā)福利。
安全證據(jù)
有一個人乘飛機去看望自己的女兒。他突然發(fā)現(xiàn),鄰座一位乘客緊張得哆嗦起來,于是他決定安慰鄰座。
“你為什么如此不安?”他說,“如今乘飛機是絕對安全的,坐汽車反而危險得多,前不久,我的一個相識,平平安安地坐著汽車在公路上行駛,突然有那么一架飛機墜落在他頭上!”
■責任編輯 孫澤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