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造與文化強國地位相稱的文化心態(tài)

王長江，本刊顧問。中央黨校黨建教研部主任、中央黨校世界政黨比較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導師。兼北京市委顧問，北京大學政府創(chuàng)新研究中心副主任，國家行政學院、中山大學等高校和干部教育院校的客座教授。

建設文化強國是一個大題目，包含著大至核心價值體系建設、小到繁榮群眾文化生活的廣泛內(nèi)容。不過，在我看來，無論哪個方面的建設，都離不開一個重要的內(nèi)核：文化心態(tài)。我有時想，文化心態(tài)就像一艘船。船有多大，就有多大的承載力。建設文化強國，首先應當解決的是文化承載力的問題。

也許有人認為這不是個問題。中華傳統(tǒng)文化巨大的承載力是人所共知的。世界上曾經(jīng)存在四大古文明，對人類文明發(fā)展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中華文明便是其中之一。所不同的只是，其他幾個文明都中斷了，唯有中華文明綿延至今。這一事實，在證明這一文明具有頑強生命力的同時，也證明了它的承載力：沒有對其他文化的包容和吸收，就不可能有中華文化的傳承。

我基本贊同這一判斷，但我卻不以為我們可以高枕無憂。過去的生命力，只能說明過去。悠久的文化要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發(fā)展，關鍵不在“祖上”如何如何，而在于它在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時如何應對。而如何應對，考驗的首先是文化心態(tài)。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們的文化漸漸丟失了海納百川、兼容并蓄的品質，變得僵化、保守、狹隘。這種狀態(tài)，隨著列強堅船利炮威脅的增加而不斷被強化。而且是，每承受一次因失敗而遭受的屈辱，這種心態(tài)就被大大地強化一次。雖然探索中國出路的仁人志士不斷呼吁向先進國家學習，雖然以魯迅先生為代表的文化先行者們對這種被僵化了的文化進行了毫不留情的鞭撻，但占主流地位的文化心態(tài)始終難改其封閉性。于是乎，中國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了千年未有之大變局。

從這個角度講，中國共產(chǎn)黨的成功，恰恰在于沖破了這種已經(jīng)無法和國家發(fā)展、民族復興的要求相適應的心態(tài)，用馬克思主義去打破舊的道統(tǒng)，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成果去重塑中華民族的文化。但是，誠如智者所言，歷史很會作弄人。后來我們遭遇的不順和挫折，恰恰又首先是封閉了自己的結果。

是什么讓我們重新回到那種封閉狀態(tài)？在這里，我們不可能把所有的原因都一并列出。但是，我們可以說，其中最主要的一個原因，是因為中國共產(chǎn)黨人對社會主義的向往后來變成了對蘇聯(lián)那套封閉的社會主義模式的照搬，社會主義的概念在實踐中變成了一套被嚴格地限定在蘇聯(lián)人解讀范圍內(nèi)的狹隘制度。加上當時兩大陣營對立，強化了非此即彼的思維方式，使剛剛要被驅走的封閉的文化心態(tài)得以回歸。不僅如此，這種封閉，還剛好和我們長期遭受列強欺辱所形成的那種對民族自尊的極度敏感相暗合。于是，封閉被披上了維護民族尊嚴的華麗外衣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化。

在世界各國宛若鄰居般在一起生活，再也無法“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因而迫使我們不能不和平共處的今天，心態(tài)已難以藏匿心中。亨廷頓所謂的“文明沖突”，講的大概就是因文化心態(tài)不同而不可避免會發(fā)生的矛盾。否認沖突的存在是不對的。問題在于我們的態(tài)度：是積極應對，還是再次把自己封閉起來？答案似乎唯一，但實際上，即使在已經(jīng)確立建設文化強國為目標的今天，用封閉的文化心態(tài)來思考問題的現(xiàn)象依然比比皆是。舉個當下的例子，便很能說明問題。大家知道，令人憂慮的社會道德普遍滑坡現(xiàn)象，已經(jīng)使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確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重要性。這個價值體系應當包含哪些內(nèi)容？人們看法不一。但是，作為一個現(xiàn)代社會，民主、自由、平等、公正、人權這些東西無論如何是不可或缺的。不過，有一類意見反對把這些內(nèi)容納入我國核心價值體系，理由很簡單：如果我們也強調這些觀念，那我們和西方國家的價值觀有什么區(qū)別？看來，在一些人眼里，核心價值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和西方國家相混淆，否則存在被同化的危險，存在掉進對我們別有用心、另有圖謀者設下的陷阱的危險。不難看到，這恰是過去我們一步步地把自己封閉起來，孤立于世界之外的那種心態(tài)的復活。

徹底改變封閉的文化心態(tài)，應該是文化建設頭等重要的任務。否則，別說建設文化強國，擴大影響力，恐怕和世界溝通，都會顯得困難。

（責任編輯/吳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