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長建

(中南民族大學 法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73)

【教育學】

法學理論教育的四大面向

聶長建

(中南民族大學 法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73)

法學理論在整個法學中具有樞紐性的重要地位，教學法理學的難度大意義更大。要知難而進把握法學理論教育的四大面向：閱讀面向、思維面向、實踐面向、語言面向，切實提高學生的法學理論素養(yǎng)。

法學理論;閱讀;思維;實踐;語言

法學理論(法理學)是部門法的形而上學，較為抽象，相比較具體的部門法，學習法理學難度大得多。法科學生普遍反映，法學理論難學。但是法學理論的價值，正在于它很難學，一旦學好法理學再學習部門法必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學好法學理論必下苦功，筆者以為以下四個面向有助于學生學好法理學：

一、閱讀面向

法學作為綜合性的學科，與社會科學的各門學科都有密切聯(lián)系，這就要求學習法學尤其是法理學，一定要有廣闊的閱讀面。學好法理學，不能滿足于教材和幾本專著，而是首先進行廣泛的閱讀，開闊知識視野，培育理論思維的支撐點。正如博登海默指出：“研讀法律的學生如果對其本國的歷史相當陌生，那么他就不可能理解該國法律制度的演變過程，也不可能理解該國法律制度對其周遭的歷史條件的依賴關(guān)系。如果他對世界歷史和文明的文化貢獻不了解，那么他也就很難理解那些可能對法律產(chǎn)生影響的重大國際事件。如果他不精通一般政治理論、不能洞見政府的結(jié)構(gòu)與作用，那么他在領(lǐng)悟和處理憲法與公法等問題時就會遇到障礙。如果他缺乏經(jīng)濟學方面的訓練，那么他就無法認識在許多法律領(lǐng)域中都存在的法律問題與經(jīng)濟問題之間的緊密關(guān)系。如果他沒有受過哲學方面的基礎(chǔ)訓練，那么他在解決法理學和法學理論一般問題時就會感到棘手，而這些問題往往會對司法和其他法律過程產(chǎn)生決定性的影響?！保?］506“腹有詩書氣自華”，書讀多了，理論自然就有了源頭活水。比如，要理解親屬之間的“容隱”原則，就要多讀倫理人常之書;要理解司法三段論的局限性，就要研讀休謨的因果關(guān)系論，“法律的因果關(guān)系和三段論的演繹邏輯是不一樣的，前者是‘事實的關(guān)系’，沒有必然性，后者是‘觀念的關(guān)系’，具有必然性”［2］;要正確理解法律與自由的關(guān)系，必須認真閱讀伯克、休謨、哈耶克的古典自由主義著作，把握自由的真諦在于“國家權(quán)力是保護公民權(quán)利的，因此國家的權(quán)力必須受到限制，在國家權(quán)力受限制的地方，法律才是自由的保護神”［3］。閱讀也要處理好精讀和泛讀的關(guān)系，經(jīng)典的法哲學、法理學著作如亞里士多德的《政治學》、休謨的《人性論》、康德的《法的形而上學原理》、哈特的《法律的概念》、德沃金的《認真對待權(quán)利》、哈貝馬斯的《在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都是需要花大力氣、反復咀嚼的，學生可以根據(jù)自己的愛好和志向，確定自己的精讀和泛讀書籍。

二、思維面向

部門法強調(diào)知識性，法理學強調(diào)思想性。哈特認為，法理學所關(guān)心的不是法律的知識，而是法律的思考或思想。正如恩格斯指出：“一個民族要想登上科學的高峰，究竟是不能離開理論思維的?！保?］285法理學的最大特點是其理論思維性，即思想性，是部門法的靈魂和方向標。法理學最關(guān)注法律思維，有意識地指導部門法的發(fā)展。“法律思維即法律思維方式，主要包括思維定勢(法律觀念、價值等)和思維方法(法律推理、解釋、論證以及思維程序)等要素。”［5］法律人必須具備法律思維，分析法律問題和案例應該在法律思維的框架內(nèi)進行。法律思維分為三重層級：第一層級是形式邏輯和形式推理;第二層級是辯證邏輯和辯證推理;第三層級是思維定式。每一行業(yè)和領(lǐng)域都有自己獨特的認識和解決問題的理念或指導原則，在長期的潛移默化中而成為思維定式，左右著人們認識和處理一個新問題的視角、方法、方向或突破口，如醫(yī)生的角色參照是“有病推理”，而法律工作者的角色參照是“無罪推理”。罪刑法定、作證豁免權(quán)、證據(jù)原則等都是法律人應該堅持的思維定勢。［6］由于立法者理性的有限性，由于語言表達的有限性，由于法律賴以成長的物質(zhì)生活方式的變化，法律必然具有有限性，不足以應對無限的生活世界，這就要求我們通過法律思維予以彌補，避免機械司法所表現(xiàn)出的法律的無能、無奈、無法被社會所認同。例如，車站的告示牌禁止任何人攜狗入內(nèi)，一農(nóng)夫為受阻于帶“熊”入內(nèi)而大為光火，理由在于告示牌禁止的是狗而不是熊。如果按照機械司法的理念和形式推理的模式，農(nóng)夫勝訴，但公眾難以服膺。我們憑大眾直觀也能感覺到農(nóng)夫敗訴，但理由是什么?這就要通過法律思維來講出理由，體現(xiàn)出法律是一門以理服人的藝術(shù)。從法律思維的視角看，車站是公共場所，狗的特性表明它可能會對公共場所帶來不可忍受的安全和秩序的破壞，所以禁止狗入內(nèi);法官判農(nóng)夫敗訴，無需也不可能證明出“熊是狗”，而是要論證出“熊對公共場所安全秩序的破壞相當于甚至更甚于狗”就行了。又如判決書上網(wǎng)，看來是一個單純的訴訟法問題，但上升到法律思維的高度，就更凸顯出判決書上網(wǎng)的法理意義。現(xiàn)代法律思維的一個突出特點是從“主體性”走向“主體間性”，法官和當事人都是平等的主體，司法判決應當是各主體平等參與的結(jié)果，而不是出自法官的擅斷。判決書上網(wǎng)的實質(zhì)在于利用現(xiàn)代的言說工具——網(wǎng)絡，讓民眾對判決書行使“說者”的權(quán)利，而法官則角色轉(zhuǎn)換為“聽者”，履行“聽者”的義務，傾聽、分辨和整理民眾的意見。這樣，無論法官和公民，都實現(xiàn)了“說者”和“聽者”的角色置換，使司法判決成為“說者”與“聽者”之間的雙向流動的“對話”，而非法官單向流動的“獨白”，判決書通過網(wǎng)絡平臺的對話交流，就可以在更大范圍內(nèi)被接受和認同，在“說者”、“聽者”隔離墻被推倒之時，法律和民眾之間的隔閡與對立也就消除了。［7］思維面向表明法學理論是整個法學的中流砥柱，缺乏思維面向，就不可能有真正意義上的法理學，也不可能有發(fā)達的部門法。

三、實踐面向

馬克思指出：“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zhì)上是實踐的。凡是把理論引向神秘主義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8］56法律在本質(zhì)上是實踐理性，這種實踐理性體現(xiàn)在司法中，法官通過司法判決維護社會正義和公民權(quán)利，使公民過著有尊嚴的法律生活，司法是最直接、最及時、最有效地解決法律生活中的實踐問題的。法律人要有淵博的法律知識和豐沛的理論素養(yǎng)，但理論知識都必須面向?qū)嵺`、服務于和檢驗于實踐，以解決實際的問題為己任，決不能把法律理論教條化、絕對化、僵化而束縛司法實踐。美國大法官布倫南在總結(jié)能動司法時說：“憲法的天才人物不是依靠一個靜止的和已失去的世界中憲法可能具有的任何靜態(tài)的含義，而是依靠使那些偉大的原則適應于解決現(xiàn)代問題的需要。”［9］199拉德布魯赫也認為：“法律不僅想成為用以評價的規(guī)范，而且欲作為產(chǎn)生效果的力量。法官就是法律由精神王國進入現(xiàn)實王國控制社會生活關(guān)系的大門。法律借助于法官而降臨塵世?！保?0］100法官的司法實踐活動使法官在以法治國中處于中樞地位，法治國家就是法官國家，法律理論也必須在司法實踐中得以澄明。法學理論以研究抽象理論為特色，但正如黑格爾所言，真理是具體的，抽象的法理絕非空中樓閣，而是從具體的法律現(xiàn)象、法律案件概括而來，法理的抽象性和法律的實踐理性并不矛盾，而且法理的價值也正在其對法律實踐尤其是對司法判決的巨大指導作用。這就要求我們善于從生活中的具體事例或案例出發(fā)進行法理學的思考，提煉和檢驗法學理論，實現(xiàn)法理學與部門法特別是司法、實踐的互動。不可否認，目前這種互動做得很不理想，法理學界缺乏基本的實在法知識，而部門法學者的法理素養(yǎng)又不夠，碰到疑難案件就拿不出達成共識的解決方案。以許霆案為例，有一些法理學者將此案當作一般民事案件，否認許霆是犯罪，這顯然是不能成立的。另一方面，部門法學者對許霆案的定性是準確的，但又受制于《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條的規(guī)定，對許霆的一審判決明顯過重，二審判決結(jié)果相比較一審無疑具有可接受性，但方法實在不敢恭維。特別是法庭對判決結(jié)果合理性的辯護極其幼稚：“法庭認為，許霆盜竊金融機構(gòu)數(shù)額特別巨大，依法本應適用無期徒刑或者死刑，但鑒于許霆惡意取款是在發(fā)現(xiàn)銀行自動柜員機出現(xiàn)異常后的行為，采用持卡非法竊取金融機構(gòu)經(jīng)營資金的手段，其行為與有預謀，或者采取破壞手段盜竊金融機構(gòu)的犯罪有所不同。從犯罪具有一定的偶然性看，許霆犯罪主觀惡性不是很大。根據(jù)本案具體的犯罪事實、犯罪情節(jié)和對社會造成的危害程度，對許霆可在法定刑以下判處刑罰?！弊詈蟛扇　斑m用法定刑下減刑”這一無奈之舉?！缎谭ā范倭臈l對盜竊金融機構(gòu)的嚴厲處罰是指那種基于原始盜竊方式(監(jiān)守自盜、穿墻打洞或乘虛而入竊取等)，性質(zhì)惡劣的“類型”。但許霆案并不屬于此類型，許霆的法律行為如果作為“概念”能夠被《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條所“涵攝”，作為“類型”則不能“歸屬”于《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條，“本案的案件事實和《刑法》二百六十四條，盡管有概念上的涵攝關(guān)系，卻不具有類型上的歸屬關(guān)系，一旦我們采用類型歸屬的適用模式，就不應該判處許霆無期徒刑?！保?1］正是面對司法實踐，我們的法學理論才能將“概念”與“類型”、“涵攝”與“歸屬”區(qū)別開來，以法學理論推動對疑難案件的解決。

四、語言面向

孔子云：“言之無文，行而不遠?！?《左傳·襄公二十五年》)學好法理學首先要過語言關(guān)。在社會科學中，法律是最強調(diào)“說理”的藝術(shù)，它和文學的“言情”藝術(shù)構(gòu)成了對語言修辭要求的兩極，法學和文學是對語言修辭要求最高的社會科學學科。佩雷爾曼認為“新修辭學(New Rhetoric)是一門實用學科，它的目的并不是想創(chuàng)作一幅藝術(shù)珍品，而只是想通過語言(或文字)對聽眾(或讀者)進行說服的一種活動?！保?2］“修辭產(chǎn)生的是說服，它的全部工作就是說服人?！保?3］574法律要通過說理打動人，好的法學作品必然具有高超的言語修辭藝術(shù)。法國的大作家司湯達堅持每天閱讀法國民法典，就是折服于法國民法典洗練明快的語言風格。語言是非常微妙的功夫，把語言運用得爐火純青非常難得，但是文從字順是基本要求。而且“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則無所得矣”，我們應該選擇語言水準最高的著作，如《論語》、《老子》、《古文觀止》等，能讀唐詩宋詞就更好了。當代一些法學教授的語言功夫很高，如蘇力、賀衛(wèi)方、許章潤等，應多讀他們的作品。

［1］ 博登海默.法理學：法律哲學與法律方法［M］.鄧正來，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

［2］ 聶長建，李國強.一種逆向比較：法官的法律推理和當事人的習慣推論［J］.理論與現(xiàn)代化，2009(3).

［3］ 聶長建，李國強.哈耶克法哲學中的四對概念辨析［J］.理論與現(xiàn)代化，2008(6).

［4］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 陳金釗.法律思維及其對法治的意義［J］.法商研究，2003(6).

［6］ 李國強，蘭艷.論法官法律思維的三重層級［J］.學術(shù)論壇，2011 (9).

［7］ 聶長建.“說者”與“聽者”角色轉(zhuǎn)換：司法判決可接受性的程序性思考［J］.政法論壇，2011(2).

［8］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9］ 霍維茨.沃倫法院對正義的追求［M］.信春鷹，張志銘，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

［10］拉德布魯赫.法學導論［M］.米健，朱林，譯.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7.

［11］聶長建.從概念涵攝到類型歸屬：司法三段論適用模式的轉(zhuǎn)型［J］.西北師大學報，2011(4).

［12］沈宗靈.佩雷爾曼的“新修辭學”法律思想［J］.法學研究，1983 (5).

［13］波斯納.超越法律［M］.蘇力，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1.

The Four General Aspects in Legal Theory Education

NIE Chang-jian
(School of Law，South-Centr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Wuhan 430073，China)

Legal theory has the important position in the whole science of law，and the teaching of jurisprudence is difficult but of greater significance.The teaching should be carried out despite difficulties to grasp the four general aspects in legal theory education:the reading，the thinking;the practice;and the language，to improve the legal theoretical attainment in the students.

legal theory;reading;thinking;practice;language

1672-2035(2011)06-0146-03

G642.0

A

2011-09-10

聶長建(1969-)，男，河南光山人，中南民族大學法學院講師，博士。

【責任編輯 張進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