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凝
(鐵道警官高等??茖W校偵查系,河南鄭州450052)
在盜竊鐵路運輸貨物犯罪的案件中,盜竊行為人的犯罪目的是竊取鐵路運輸貨物物資,但是由于盜竊鐵路運輸貨物案件作案場所的特殊性,盜竊行為人需要在短時間內進行盜竊并把盜竊財物搬離貨運列車等實施盜竊的場所,他們經常不惜采用一些很極端的手段。比如采用關閉貨物列車車輛端部的手動制動盤或關閉折角塞門、提車鉤等方法,造成列車減速慢行甚至停車,而后進行盜竊或跳車逃跑,甚至有些作案人利用剪接信號裝置,迫使信號改變以進行盜竊;或者關閉折角塞門用鐵絲鉤住風管接口,將風管拉至半開狀態(tài)進行“放風”,迫使貨物列車減速慢行甚至停車,進而進行盜竊;在搬運盜竊所得貨物的過程中,對影響其搬運的鐵路設施進行破壞,造成盜竊財產之外的一些損失[1]。
案例一:2001年5月27日晚,犯罪嫌疑人潘某等四人,來到湘黔線鐵路2號隧道出口頂上,將打成死結的稻草繩拋掛在接觸網上。1061次貨物列車第二日凌晨運行來到隧道口,機車上部受電弓與稻草發(fā)生摩擦,導致接觸網產生火花,機車停電,致使1061次列車停車,湘黔線中斷運輸2個多小時,給鐵路運輸系統(tǒng)造成了巨大損失。
案例二:2000年1月4日,犯罪嫌疑人龍某等11人,竄至火車站扒乘貨物列車,當列車到達理想地點時,他們迅速用工具割破列車風管使列車漏風停車,后用鉗子等工具將車門打開進行盜竊,龍某等人采用此種方法,先后在貴昆線三云霞段鐵路區(qū)間內作案8次,共盜得毛毯、布匹、彩電、冰箱、冰柜、洗衣機等鐵路運輸貨物合計價值人民幣15萬余元。給鐵路運輸系統(tǒng)和貨主造成了重大損失。
案例三:2000年4月6日1時許,犯罪嫌疑人馬海木各等3人來到成昆線5號隧道內偷盜鐵路運輸貨物,為使列車停車從而便于盜竊,他們用鉗子等工具將信號燈、信號機等運輸設備砸壞,造成9列上行客貨列車晚點,造成重大損失。
在司法實踐中,對類似上述的三個案例的案件定性很不統(tǒng)一,有的定盜竊罪,有的定破壞交通工具罪,有的定破壞電力設備罪或破壞交通設施罪,還有的定數(shù)罪。那么,盜竊行為人的行為究竟應當如何定性呢?筆者認為此類案件應當根據行為人破壞交通設施時或破壞交通工具時的主觀心理態(tài)度來探討,具體分以下兩種情況。
這種情況下行為人的行為是構成盜竊罪,還是故意破壞交通設施罪或者二者數(shù)罪并罰?由于盜竊罪和故意毀壞財物罪都要求數(shù)額較大,因此筆者以為應分為三種具體情形來考慮:第一,盜竊的財物未達到數(shù)額較大,故意破壞鐵路設施達到了情節(jié)嚴重;第二,盜竊的財物達到數(shù)額較大,故意破壞鐵路設施的情節(jié)顯著輕微;第三,盜竊的財物達到數(shù)額較大,故意破壞鐵路設施也達到情節(jié)嚴重。第一種情形,由于盜竊的財物未達到數(shù)額較大,因此不構成盜竊罪,但因采用破壞性手段造成鐵路設施毀損,危害了公共安全,符合故意破壞交通設施罪或故意破壞交通工具罪的構成要件,應當以故意破壞交通設施罪或故意破壞交通工具罪定罪處罰,而盜竊的數(shù)額在量刑時應作為情節(jié)予以考慮。我國《刑法》第119條規(guī)定,破壞交通工具、交通設施、電力設備、燃氣設備、易燃易爆設備,造成嚴重后果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第二種情形,由于故意破壞鐵路設施的情節(jié)顯著輕微,不符合故意破壞交通工具、交通設施罪的構成要件,不構成故意破壞交通工具、交通設施罪,但是盜竊的財物已達到數(shù)額較大,構成了盜竊罪,因此這種情形應當定盜竊罪,當然,故意破壞交通工具、交通設施的行為可以作為盜竊罪量刑的情節(jié)予以考慮。第三種情形,由于盜竊的財物和故意破壞交通工具、交通設施均達到了各自定罪所要求的數(shù)額較大和情節(jié)嚴重,是否要數(shù)罪并罰呢?筆者以為這種情形應當屬于牽連犯。
所謂牽連犯,是指行為人實施某種犯罪(本罪),而方法行為或結果行為又觸犯其他罪名(即他罪)的犯罪形態(tài)。牽連犯,其實行的數(shù)個行為符合了不同的構成要件,這些構成要件之間存在著手段與目的、原因與結果的聯(lián)系。牽連犯具有以下基本特征:
1.牽連犯主觀要件上必須是基于一個最終的犯罪目的。也就是說,行為人為達到某一犯罪目的而實施犯罪行為,在實施犯罪行為的過程中,其所采取的方法行為(手段行為)或結果行為又構成另一個獨立的犯罪,這兩種犯罪行為之間存在著密切的聯(lián)系,比如說手段和結果的聯(lián)系。而這兩種犯罪結果也必須是基于同一個犯罪目的而產生。
2.牽連犯必須具有兩個以上相對獨立的犯罪行為,也可以理解為行為人實施的數(shù)個犯罪行為都可以單獨構成犯罪,這是構成牽連犯的事實基礎和構成牽連犯的前提條件。假設行為人單單實施了一個犯罪行為,只可能構成想象競合犯而絕不可能構成牽連犯,因為單獨一個行為根本不存在所謂的牽連關系。這也是區(qū)分牽連犯與想象競合犯的重要標準。還有一種情況,雖然行為人實施了數(shù)個危害社會的行為,但其中只有一個行為達到了犯罪構成的要件。在這種情況下,同樣也不可能構成牽連犯,因為沒有牽連關系的存在。
3.牽連犯的數(shù)個犯罪行為之間必須具有牽連關系。牽連關系,是指行為人實施的數(shù)行為之間具有手段與目的或者原因與結果的關系。換句話說,行為人的數(shù)個行為分別表現(xiàn)為目的行為或原因行為、方法行為(手段行為)或結果行為,并互相依存形成一個有機的整體。如何界定牽連關系,可謂觀點極其分岐,認識頗不一致,概而言之,存在著以下三種不同的觀點:主觀說、客觀說和折中說。主觀說主張數(shù)行為之間牽連關系的認定,應當以行為人的主觀意思為標準,即行為人在主觀意思上是否以手段或者結果之關系使其與本罪發(fā)生牽連,有這種牽連的成立牽連關系,否則不足以成立牽連關系。在主觀說看來,牽連犯雖然也是一罪,但主觀說通過行為人偶然的認識來確定牽連犯的成立范圍,這種觀點是被客觀說所否認的[2]??陀^說主張,以客觀事實基礎,將牽連關系之點主要集中在行為的客觀方面,以行為人所實施的目的行為與其方法行為或者結果行為在客觀上是否存在著牽連關系為標準來判斷牽連關系的有無。折中說認為確定牽連關系的有無,應從主客觀兩方面的結合上來認定本罪與其方法行為或者結果行為之間是否具有牽連關系[3]。我國學者認為牽連關系就是以牽連意圖為主觀形式、以因果關系為客觀內容所構成的數(shù)個相對獨立的犯罪的有機統(tǒng)一體。
4.牽連犯的數(shù)個行為必須觸犯不同的罪名。這是確定牽連犯的最主要標準,也是牽連犯的重要法律特征。犯罪行為人實施的數(shù)個危害行為如果都是觸犯的同一罪名,不能夠構成牽連犯。牽連犯必須具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犯罪行為,這是事實條件。牽連犯必須觸犯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罪名,這是法律條件。如果行為人實施的數(shù)個危害行為沒有觸犯到不同的罪名,而都是觸犯了同一罪名,就不是牽連犯,只可能構成連續(xù)犯或同種數(shù)罪。
關于牽連犯的處罰原則,理論界各有看法,后文對此問題詳述。
我國《刑法》119條第二款規(guī)定,犯過失損壞交通設施罪、交通設施、電力設備、燃氣設備、易燃易爆設備罪的處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jié)較輕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在這種情況下,應當根據盜竊罪的構成要件首先判斷行為人的盜竊行為是否構成犯罪,如果不構成盜竊罪,以過失損壞交通設施罪或交通設施罪定罪處罰,如果盜竊行為構成盜竊罪,則不能數(shù)罪并罰而應當根據具體情況對盜竊罪和過失損壞交通工具或交通設施罪擇一重罪處罰。
用以上得出的理論來分析前文的3個案例,我們可以得出結論:第一,從行為人的最終犯罪目的來看,行為人所實施的切割列車風管、往電氣接觸網上拋掛稻草、砸壞鐵路隧道信號設施的方法行為(手段行為),全是為了達到最終的盜竊目的而實施的。第二,從行為方法上看,行為人所實施的切割列車風管、往電氣化鐵路接觸網上拋掛稻草、砸壞鐵路隧道信號設施的行為,都是為實施盜竊的手段行為,是先于目的行為實施的本罪犯罪構成以外的犯罪行為,是為實現(xiàn)犯罪目的而采取的間接手段;而迫使列車停車后再實施的盜竊行為則是犯罪的目的行為,是行為人所追求的犯罪結果和最終要達到的目的。在手段行為與目的行為的牽連形態(tài)中,犯罪分子所實施的兩個犯罪行為之間具有手段與目的的關系,且手段行為與目的行為又是兩個相對獨立的危害社會的行為,各觸犯不同的罪名。所以,這3個案例中的行為人實施的危害行為完全符合牽連犯的構成特征。
對于牽連犯應如何處斷,根據傳統(tǒng)觀點,牽連犯是裁判上的一罪,因而實行從一重從重處斷的原則。也就是說,對牽連犯應當采用吸收原則,按照數(shù)行為所觸犯的罪名中最重的罪從重論處,即在該罪所規(guī)定的法定刑范圍內酌情從重處罰。國外有的國家刑法對牽連犯有明文規(guī)定,如日本《刑法》第54條第1項規(guī)定:“作為犯罪的手段或者結果的行為觸犯其他罪名時,按照最重的刑罰處斷?!蔽靼嘌佬谭ㄒ?guī)定:“一單個犯罪事實為觸犯另一犯罪事件之必須手段,則不適用前條之規(guī)定。[4]”
當前,我國刑法學界對牽連犯的處斷主要存在以下幾種觀點:“從一重處斷說”主張對于牽連犯應按數(shù)罪中最重之罪定罪,并在法定刑幅度內酌情從重處罰?!安⒘P說”認為應對所有牽連犯采取數(shù)罪并罰,以體現(xiàn)罪刑相適應原則?!半p重處斷原則說”(從一重處斷說和數(shù)罪并罰擇一說)主張對牽連犯處斷應依一定標準決定采取何種原則,具體標準上有主張以法律規(guī)定為標準的,有主張以罪行輕重為標準的。我國1997年刑法典對牽連犯的處斷原則也未統(tǒng)一,對于這個問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盜竊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2條第五項規(guī)定:“實施盜竊犯罪,造成公私財物損毀的,以盜竊罪從重處罰;又構成其他犯罪的,擇一重罪從重處罰;盜竊公私財物未造成盜竊罪,但因采用破壞性手段造成公私財物損毀數(shù)額較大的,以故意毀壞財物罪定罪處罰。盜竊后,為掩蓋盜竊罪行或者報復等,故意破壞公私財物構成犯罪的,應當以盜竊罪和構成的其他罪實行數(shù)罪并罰?!保?]該規(guī)定為爭議的解決提供了參考。
對牽連犯的處罰應當以從一重罪從重處斷為原則、依法數(shù)罪并罰為補充。即對于刑法無明文規(guī)定的牽連犯,應適用從一重罪從重處斷的原則;對于刑法明文規(guī)定予以并罰的牽連犯,應當實行數(shù)罪并罰。就上述案件而言,雖然行為人都實施了兩個以上的危害行為,但追求的犯罪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通過實施盜竊行為,達到非法占有鐵路運輸物資的目的,而不是要破壞交通工具、交通設施或者電信設備,因而是典型的牽連犯,不適用數(shù)罪并罰的原則,而應采取重罪吸收輕罪的原則,按其中法定刑最重的一個罪從重處罰。
總之,具體到盜竊鐵路運輸貨物案件中,當行為人采用危險手段進行盜竊時,如果盜竊價值達到“數(shù)額巨大”或者“數(shù)額特別巨大”標準,同時又不足以使火車發(fā)生傾覆、毀壞危險或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嚴重后果時,應定盜竊罪;如果盜竊未遂或者盜竊價值達到“數(shù)額較大”標準,手段行為又足以使火車發(fā)生傾覆、毀壞危險或危害公共安全,且己經造成嚴重后果的,應定破壞交通工具罪或破壞交通設施罪。
[1]賈永生.論鐵路貨盜案件的特點及偵查對策[J].鐵道警官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3,(4).
[2]呂萍.盜竊鐵路運輸貨物犯罪與追訴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8.182.
[3]高銘暄,馬克昌.刑法學(上編)[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1999.343.
[4]張明楷.外國刑法綱要[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99.351.
[5]顧斌.鐵路運輸中若干犯罪問題研究[D].成都:四川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