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巖

虛無有時也是一種有情的經(jīng)驗
——讀曹寇小說《詠春》

方巖

從曹寇控制文字的能力和描述經(jīng)驗的方式來看，我想他還有能力寫出更好的作品。這也是很多人將他稱之為新銳作家的重要原因。新銳不僅意味著是對他過往寫作的肯定，而且意味著期待更多的欣喜。在目前的文壇上，當某個人被稱之為著名作家時，也就意味著他寫不出像樣的作品了，比如說賈平凹、莫言、余華等。當然也有一些例外，比如閻連科、畢飛宇等。

曹寇的作品我讀的不多，但是這不影響我對《詠春》的閱讀。因為一個作家過早地將自己處理經(jīng)驗的方式與書寫經(jīng)驗的范圍限制、定型，往往不是什么好事。這也是為什么讀多了張愛玲便覺得乏味，而魯迅卻能常讀常新。很顯然，張愛玲一生都在用類似的敘述方式去處理類似的故事，而魯迅卻能在不多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嘗試用不同的形式去敘述不同的內(nèi)容。所以我也是在這層意義上，去尋找《詠春》能否帶來一種新的經(jīng)驗和新的經(jīng)驗處理方式。

我并不了解南京作家圈子的交往情況，但是曹寇的寫作卻鮮明地印著“斷裂”一代的痕跡。與韓東、朱文等人相似，曹寇的故事里彌漫著一些揮之不去的氣息：冷漠地處理抒情，口語表達在漫不經(jīng)心的敘述中一瀉千里；主人公趨于極端的經(jīng)歷對讀者來說往往顯得粗鄙、陌生，卻又時不時地觸痛讀者某個敏感而壓抑的神經(jīng)；作者與小說里的人物一起刻意地回避價值判斷，卻又在道德承擔面前無法從容離去。在《詠春》里充滿了這樣的片段：一個猥瑣的春夢，一次未遂的戀愛，一段偷情的時光，一場按摩房里的談話。這些場景都給我們似曾相似的感覺。讀者永遠不知道主人公想干什么，卻又眼睜睜地看著他在一次次的具體事件中逃離與糾纏，于是文本中始終貫穿著故作冷靜的焦灼與頹廢。有些作家聲稱，經(jīng)驗只存在于文字之中，文字之外的世界與自己無關。他們是在標榜一種反抗的態(tài)度，還是真誠相信這個信條，則是一件非常曖昧的事情。

曹寇一直沒告訴我，主人公那個未應聘成功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前途黯然的主人公，卻讓回憶攜裹著諸多經(jīng)驗片段撲面而來。曹寇控制敘述的能力在這個層面便得到了很好的體現(xiàn)。如此密集的經(jīng)驗片段在不到15000字的短篇中松弛有度地鋪展開，并編織出讓曹寇難以啟齒的溫情、干凈與深沉。曹寇在創(chuàng)作談里煞有介事地警告讀者，他提供的只有虛無，好像他只在意文字如何處理經(jīng)驗。問題是，文字組合是人在操作，經(jīng)驗呈現(xiàn)的是情感流動。一場春夢牽扯出愛戀、偷情等經(jīng)驗片段，于是在對肉欲口無遮攔的描述中，作者自己也沒能阻止他對相對干凈、純粹的情感的向往；在那場母親與已成為骷髏的父親的對話中，溫情不可遏制地沖破驚悚而宣泄出來；客串電影角色、關于人才與樹木的談論，這些經(jīng)驗細節(jié)則徹底將作者的眼光拋向對社會頹敗的關注。所有這些都在提醒我，《詠春》里經(jīng)驗片段的組合源于道德與人性相互交織的張力作用?；蛘哒f，曹寇敘述經(jīng)驗的方式一不小心泄露自己對社會、人性、道德等問題的興味關懷。如果曹寇以后還要刻意強調寫作只能提供虛無，那么我只能說，虛無有時也是一種有情的經(jīng)驗。

（作者系南京大學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在讀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