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 任小濤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征篷出漢塞，歸雁入胡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碧拼娙送蹙S膾炙人口的名詩《使至塞上》，打動過多少人的心弦，然而，您可知道這詩中詠唱的“居延”，“大漠”，“長河”在什么地方嗎？它就在我們祖國的西北邊陲——內蒙古額濟納旗。

美麗的額濟納，位于內蒙古西北端的阿拉善盟，其面積相當于三個臺灣省，古稱“居延”。居延地區(qū)是中華文明的發(fā)祥地之一，數千年涓涓歷史長流在這里留下許多痕跡和美麗傳說，被譽為“西部秘境”，一直以其豐富的資源，獨特優(yōu)美的自然景觀，悠久的歷史文化，濃郁的民族風情，吸收著無數開發(fā)者和探險者，喚起他們多少探險精神和求索激情，古今中外眾多名人如王維、馬可波羅、范長江等都曾在那留下過他們的足跡。

先到達銀川，然后向北走，汽車進入內蒙，路變得越來越難走，越往北走，越來越荒涼，幾百里見不到一棵樹，唯一見到的“人煙”，便是那偶爾見到的修路大軍，在那漫天風沙，氣候極度寒冷惡劣的環(huán)境下兢兢業(yè)業(yè)，風餐露宿。有時晚上還能看見他們在挑燈夜戰(zhàn)，敬業(yè)守責，堅忍勤勞，令人敬佩。

汽車幾次深陷沙土中不能動彈，都被我們推了上來，最后一次卻不那么幸運，怎么也推不上去。內蒙西早晚溫差可達十幾二十攝氏度，有“一日四季”之稱，雖是十月份，晚上溫度已急劇下降到5攝氏度，凍得我們直跺腳，正一籌莫展，忽然看見遠處有顆星光在閃爍，并且越來越大和明亮，慢慢地還有“噠噠噠”的聲音，原來是一輛修路的拖拉機經過，謝天謝地，大伙如釋重負，靠了它，我們的車被拉了上來，不然非得在荒漠中凍上一個晚上不可。

汽車一路搖搖晃晃，經過一天半的路程，于深夜到達額濟納首府達來庫布鎮(zhèn)。璀璨夜空下的額濟納，就像一位蒙著黑紗的伊斯蘭神秘少女，等著我們輕輕撩起她的面紗，一睹芳容。

天剛蒙蒙亮，眾人抑制不住創(chuàng)作的渴望，無意留戀溫暖的被窩，早早爬起來，迎著凜冽的寒風，去鎮(zhèn)外拍攝慕名已久的沙漠胡楊。

額濟納實際上是被巴丹吉林沙漠和戈壁包圍的一片綠洲，額濟納河蜿蜒其上，河水泛著粼粼的清波，河兩岸生長著幾十萬畝的野生胡楊林，此為世界上僅存的三大胡楊林之一，一處在新疆的塔里木盆地。另一處在非洲的撒哈拉沙漠。它們在這廣袤的遠離喧囂的荒漠中靜靜地生長著。

胡楊樹被譽為西北最好看的樹，今日得見，果然如此。經過一場寒流和西北風的洗禮，胡楊的葉子大部分都由綠變得金黃，像一片片金箔綴滿枝頭，在高原明亮陽光的照射下，閃耀著誘人的金燦燦的光澤。一樹樹色彩鮮艷的胡楊高大魁梧，在藍天的映襯下，于風中傲然挺立，它讓那些奇花異草暗然失色。這漫山遍野，鋪天蓋地的胡楊就像醉了似的，金黃透紅，如嫣紅的彩霞，燦爛地飄忽在藍天，蔚為壯觀，實在是天地間一幅絕美的油畫。

我們穿行在樹林里，留連忘返，不時地看見牧羊姑娘趕著羊群從林中走來，羊群走在落葉上沙沙的響，并揚起一陣陣煙塵，在陽光逆照下，像霧一樣氤氳朦朧。蒙古族漢子騎著駱駝從河上涉水而過，激起水花四濺。遠處天空傳來幾聲啾啁脆鳴聲，抬頭望去，南飛的大雁從樹梢上空扶搖展翅，緩緩飛過，消失在遠方。

當胡楊迸發(fā)出所有力量，綻放出這一季秋天最燦爛的絕響時，葉子逐漸開始掉落，大風一吹，樹葉漫天飛舞，紛紛揚揚，仿佛下起一陣陣花瓣雨，飄在地上，也落在我身上。這一切，讓人像醉了似的融化在這童話般的世界里。

胡楊樹既瑰麗又性格剛強。它不懼寒，零下40攝氏度凍不死。不怕熱，40攝氏度烈日高溫暴曬也無損，抗鹽堿、耐干旱，風沙刮不倒，冰雪壓不垮，經過多少磨礪，練就了一副西部漢子的風骨，這一株株古樸蒼勁的胡楊幾經彎折，最終指向蒼穹，顯示著他那生命的激情與堅韌。

人們這樣稱頌它：“活千年不死、死千年不倒、倒千年不腐?！苯涍^了解，確實如此。為了適應沙漠干旱的環(huán)境，胡楊樹干粗獷堅韌，根系發(fā)達，深深扎根大地，最深能達二十米，所以能抵御狂風惡沙的凌厲抽打，即使枯死，也不倒地。而至于千年不腐，是因為當地氣候極度干燥。

胡楊一直生長在沙漠的最前沿，在及其嚴酷和惡劣的逆境中求生存，與沙漠展開拉鋸戰(zhàn)，對峙經年，矢志不渝，以錚錚鐵骨，堅韌不屈的身軀組成一道綠色長城，抵擋著狂風惡沙的侵蝕，守護著他身后的濃郁的綠洲和城鎮(zhèn)。

由于生態(tài)環(huán)境惡化，沙漠化不斷擴大，它們中的一些前沿衛(wèi)士常常取義成仁，以身殉職。

距達來庫布鎮(zhèn)西南約二十多公處，有一片方圓幾十畝的枯死的胡楊林，被當地人稱為“怪樹林”，它們就是和沙漠進行殊死搏斗而戰(zhàn)歿者，這與不遠處濃郁的綠洲形成強烈的反差。剛走進這地方，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里滿目蒼涼，“橫尸”遍野，一片狼藉，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殘烈的廝殺，胡楊樹干橫七豎八，斷臂折腰，互相枕藉，這景象，很容易使人聯想起：“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人征戰(zhàn)幾人回”這首古詩。

關于這片胡楊林，流傳著一個悲壯的傳說，古時一位將軍率兵在這里抗擊外族入侵，失利被困，將士們浴血奮戰(zhàn)，寧死不降，為了堅守他們的陣地和信念，從容赴死，最后他們的軀體化作了一株株千年不倒的枯樹屹立于這長天曠野中，魂靈長映于如血黃昏中。

面對這樣的樹，您怎會不肅然起敬，并獲得某種啟示和戰(zhàn)勝困難的力量。

逝去的胡楊，以其千年不倒的精神激發(fā)了人們的創(chuàng)作激情，也引起人們對生態(tài)環(huán)境惡化的深切關注。

按照預先計劃，我們一行人離開達來庫布鎮(zhèn)，租車前往四十公里外的巴丹吉林沙漠采風。

吉普車一路搖搖晃晃行駛在戈壁上，像個醉漢，剛從這個坑爬出來又跌進那個坑，直搖得渾身像散了架，前面的汽車揚起的灰塵遮天蔽日，后面的車視線只有兩三米，灰塵倒灌進老爺車里，嗆的沒法喘氣，相機早已蒙上一層沙塵，對起焦來時沙沙作響。終于到了沙漠邊緣，汽車進不去，只好步行，一行人沿著沙丘山脊緩行，沙層軟綿綿、一步一陷，踩在上面就像踩在厚雪地里，風極大，吹起的沙子在腳下快速流動，在高處往回一看，留下長長一串腳印。

巴丹吉林沙漠為我國第三大沙漠，遠看那沙漠，一丘連著一丘，像那碧波萬頃，浩瀚無邊的大海。近看那沙漠像天鵝絨般被風梳理出許多紋路，充滿了韻律般的節(jié)奏。整個天地只有兩種顏色，黃色的是沙丘，藍色的是天，純粹至極。大伙各奔東西，各自尋找感覺，過了很久，太陽西斜，只見天邊出現幾個黑點，越來越近，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隊駱駝，真是千載難逢，為了找一個更好的角度和光位，我馬上背起攝影包，一路狂奔，以最快的速度，直沖上一座最高的沙丘頂峰，這時整個荒漠只有兩種聲音，急促的呼吸聲和快門聲。

駱駝在斜陽的照射下，在沙漠上投下長長的陰影，并揚起一陣煙塵，這時太陽正在落山。一輪紅日像個大火球，紅透半邊天，在最后的時刻戀戀不舍地噴射出萬道金光。等到駝隊進入太陽中心位置又是一陣猛拍，轉瞬間，太陽就沒了蹤影，一陣緊張后，全身都濕透了。

天慢慢黑了下來，我們順便騎上這駱駝往外走，這駱駝可能是在烈日下走了一天的路，后背滾燙炙熱，幾乎沒法坐，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出了沙漠，到了外頭，接我們的車又找不到了，戈壁大漠中，手機完全沒信號，大聲喊叫是沒有用的，只好用相機的閃光燈和手電筒不停地閃和晃，以期讓司機發(fā)現我們，最后終于聯系上了。

為了體驗一下牧民的生活，一天下午，在向導的帶領下，我們到了草原一戶牧民家做客，主人豪爽熱情，非常好客，捧出熱呼呼的奶茶和好吃的東西招待我們，還殺了一只羊招待我們，環(huán)視著蒙古包的布局與設施，喝著奶茶、吃著奶豆腐，一種回歸自然的恬淡充滿心頭。

牧民家很富裕，有許多牛羊和駱駝。額濟納素有“駱駝之鄉(xiāng)”的美稱，全國總數三分之一的駱駝在額濟納所在的阿拉善盟，人們用駱駝就像城里人用汽車那樣普遍，在這里，駱駝比奔馳寶貴實用，年輕一輩還用起手機及電腦，但空調是不需要的。他們的氈房都擺著成吉思汗的畫像。牧民們對這位逐鹿中原大地，橫掃歐洲大陸的祖先無比的崇敬。

天空格外湛藍，藍天下飄浮的白云顯得格外潔白，遠處的羊群就像一顆顆珍珠散落草原，它們在悠閑地吃著草，不時有幾只蒼鷹盤桓天空，駿馬的鐵蹄聲嘶叫聲偶爾打破這草原的寧靜。

夕陽西下，落日余輝輕撫草原大地，氈房上升起裊裊炊煙，在草原溫暖的陽光下，感覺生活原來就是這樣的簡單直接。

晚餐后，當皓潔月色灑滿寧靜的草原，我們步出氈房，坐在草地上，就像歌兒所唱的，草原夜色確實美，只見月亮掛在半空，滿天的星星繁繁點點，布滿整個天幕，星星格外清澈明亮，這或許與高原空氣稀薄透明有關，四周曠寂一片，只有晚風徐徐的吹，耳畔仿佛飄蕩起額濟納籍歌唱家德德瑪美妙的歌聲。這樣的享受靜謐的夜晚，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當晨光擊碎甜蜜的夢，溫暖地普照大地，我們背起行囊，和牧民告別，繼續(xù)我們的行程，沿著邊境，經過幾個要驗證的關卡，我們來到國門前，只見在燦爛的陽光下，門楣上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七個鮮紅大字在藍天下格外醒目，金光閃閃的國徽掛在國門，五星紅旗獵獵飄揚。在這國家的象征前，我們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和興奮。我們慶幸我們的祖國經過改革開放越來越強盛。

也許當年的土爾扈特人回歸祖國就是從這里入境的。土爾扈特為蒙古四大部落之一，十七世紀時遷徙至伏爾加河流一帶放牧的土爾扈特人，因不堪忍受沙皇政府的壓迫，于1771年在首領渥巴錫的帶領下，歷盡艱辛，歷時8個月，損失6萬人之巨，終于回到祖國懷抱，受到當時清政府的熱烈歡迎和嘉獎，后來一部分人定居在新疆，一部分定居在額濟納。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東歸英雄史詩，它為中國歷史添上了濃重悲壯的一頁。至今額濟納還豎有一塊土爾扈特人回歸祖國的紀念碑。

游走于內蒙，您時常會和歷史迎面相遇，這里的每一段遺址都在訴說著一段厚重的歷史。在旗政府達來呼布鎮(zhèn)東西面，有一段古外長城遺址，這是漢代名將霍去病率部入居延，為阻擋匈奴的入侵，在此修筑的外長城和要塞，史稱“居延塞”。

沿著馬可波羅的足跡，，我們來到了黑水城廢墟，它位于黑水旁。這里曾經是西夏的一個古都，歷代兵家必經之地。黑水城帶給人們的震撼是難以言傳的，這里滿目荒涼，城內的佛寺、民居和街道遺跡還依稀可辨，黃沙下面埋藏著繁華的絲路文明和西夏文明。昔日這座繁華的城鎮(zhèn)曾讓多少在戈壁沙漠上跋涉的絲路商人望見時感到振奮，金戈鐵馬也曾無數次踏破這里的城墻，烽火狼煙曾染紅了天空，歷經無數次的征戰(zhàn)殺戮，成吉思漢曾親自四次率兵才攻下這座久攻未克的西夏城池，明初大將馮勝引兵西征，在黑水城又是一場苦戰(zhàn)，迫使守軍投降，破守后的黑水城，隨著古絲綢之路衰落而日漸凋敝，幾百年的光陰把它變成了一片荒漠，只有兩座佛塔歷經風雨依然矗立在廢墟上，見證著歷史的滄桑。

據記載，上世紀以來，中外曾有不少冒險家來到這里挖掘尋寶。我國考古隊曾經從這里發(fā)掘黑水城，出土了大量的珍貴文物，因這里氣候極度干燥，文物歷經數百年出土后依然完好如新。

有著悠久歷史文化的額濟納在當代更為祖國的建設事業(yè)做出了卓越的貢獻，舉世聞名的“中國酒泉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中國東風航天城”，就位于旗域附近。富國強兵的復興之夢從未泯滅，幾代航天人為了祖國的航天事業(yè)，隱姓埋名，默默耕耘，把他們的寶貴年華，血汗深情，都灑在這漫漫戈壁，用他們的不屈不撓，勇于奉獻的胡楊般的民族精神火炬點燃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騰空之箭，譜寫了聲震寰宇，氣貫長虹的壯麗詩篇，這才是這戈壁大漠上最壯美的一道風景。他們的壯舉，使我們對這片神奇的土地更有了一種沉甸甸的感受。

湛藍的天空，潔白的云霞，金色的胡楊，如茵草場，成群羊群，這是鑲嵌在天地間一幅絕美的畫卷，而歡騰的金秋胡楊節(jié)，給這幅畫卷增添了活力和生機。采風期間，適逢額濟納舉行金秋胡楊節(jié)，他們進行了各種具有民族特色的比賽和展示，他們用各種方式吸引八方來客。招商引資，大力發(fā)展經濟。當歷史的選擇使古絲綢之路歸于沉寂，他們又開辟了一條新的絲綢之路。

回到深圳，我又回復我原來的生活，穿起西裝，打起領帶，不茍言笑，埋頭于繁雜的事務中，但心里多了一份對西部的懷想和情愫，它的大美、大氣、大愛的神韻，融進我的血液中，成為我生命中記憶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