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昭

1

220路公交車上，我從女士挎包中夾錢包的一瞬，一雙鷹爪般大手從天而降。與老獵的第一次對決就宣告徹底失敗。

14歲的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壞小孩。有男孩般的沙啞嗓音，一頭染黃的短發(fā)。流浪在這陌生的城市，很快學(xué)會了在如水人潮中“借”別人的錢包、貴重物品。他是“老獵”，反扒界的高手。我對他有些不屑，于是又了這次“親密接觸”。

2

我怯怯地開始對老獵“坦白”。他一愣，問：“真是女孩，來找你爸？”見我點頭，他立刻溫和地問：“餓了吧？想吃啥？”我跟他回家，想看看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他住在一幢舊居民樓，陳設(shè)簡單，簡單到連女主人也沒有。我坐在舊沙發(fā)上吃他買的糖炒栗子。功夫不長，系著花圍裙的老獵汗?jié)n漬地從廚房端出菜，熱氣騰騰的有五六道。

飯后，老獵出了門，我輕松撬開抽屜，翻到一點零錢，不辭而別。

3

老獵再次出現(xiàn)時，我在跳舞毯上蹦得正歡。他臉孔發(fā)青，一言不發(fā)地拖走我。

老獵指著我的鼻子，說“恨鐵不成鋼”之類的話。我習(xí)慣性地反駁：“你誰啊，又不是我爸，憑什么教訓(xùn)我？”冷不防，一記的耳光煽過來。我噙著淚，看到面前的這個男人。此刻，他不是陌生人，而是一個望女成鳳的父親，讓我溫暖又信賴。

我突然怕老獵會趕我走。為了合理解釋偷錢，我謊稱，“今天是我生日，我想給自己過個生日。”

4

老獵第二天訂了蛋糕，紅色的“生日快樂！”在雪白的奶油上格外搶眼。我低頭囁嚅著，生平第一次說“我錯了”。從此我換回了女裝，每天把短發(fā)盡量梳妥貼。

一周后，神通廣大的老獵打聽到我生父的消息，帶我去見他。那個男人冷漠的看著我，最后說：“你們來訛錢的吧？”老獵一拳掄過去。我拉住老獵說，“他不是我爸，真的不是。”

我轉(zhuǎn)身飛奔，淚流滿面，聽見老獵的腳步追過來，慢慢停下來。那一刻，我嗓子里有個字不停翻滾，我轉(zhuǎn)過身，嘴張得很大，想大喊一聲“爸！”。

5

母親來接我，抱著老獵送的漫畫書和他用子彈殼做的坦克車模，我踏上回家路。

火車啟動前，我想起沒送老獵任何紀(jì)念物，匆忙翻出曾經(jīng)戴的骷髏項鏈扔給他。列車啟動時，我把頭伸出車窗大喊，“老獵，你放心，我會變好的。等你老了，我回來給你養(yǎng)老！”遠(yuǎn)遠(yuǎn)地，我看見老獵把那滑稽的禮物掛到脖子上……

如老獵期待，我后來成長為一個正常女孩，聽話懂事，淑女長發(fā)。我一直在找過老獵，他早已搬了家。我憑記憶給老獵畫像，發(fā)到反扒論壇上，但沒人認(rèn)識。

老獵，女兒愛您。在我養(yǎng)你以前，你不許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