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原
前不久,我相繼兩次在飯局上碰到了國內(nèi)十大名舌之一、江蘇臺金牌老處男徐浩然。頭一回,是我做東,徐浩然說他是素食主義者,我心底狂喜,點了幾碟拍黃瓜、涼拌蕨菜、麻辣粉絲將其順利打發(fā);第二回,是在某研討會的飯局上,徐浩然又在販賣他的吃素心經(jīng),布道本無大礙,但這廝卻偏偏在東道主點菜之時誹謗肉食之美,那地主沉吟片刻,點了一桌的素菜。生肖寅虎的我,看著一道道不帶一點油星的菜流水似地端上來,悲憤滿懷,恨不得沖進伙房尋幾張腐爛的白菜幫子,拍在徐浩然那張價值連城的大嘴上。
素食主義的核心教旨,在于非肉化帶來的健康。據(jù)說動物被屠戮前會拼命掙扎,因恐懼、絕望而分泌的毒素,對人體大有害處。在這一說法尚未確鑿之前,我鼓勵大家最好食用壽終正寢的動物,譬如一只高壽的豬,整天向你揮動著豬手,那就說明是得了帕金森癥,將訣別于人世了。此時的你,當持聽診器扣在它的左乳上嚴陣以待,當其心跳一停止,你就可以燒水燙豬毛啦。這樣的豬,死得安詳,死得瞑目,當屬不帶毒素的綠色豬肉。
吃素一事,近年來似乎漸漸流行起來,有因信仰的,有因健康的,有因追時髦的。我對吃素者歷來持嘲笑態(tài)度,但半年前體檢醫(yī)生拍著我的肚皮說,你的血脂過高了。那一剎,我在精神上皈依了素食者的陣營,落實到行動上,雖然我還不能從肉欲中徹底抽身而出,但至少,我寵幸次數(shù)最多的菜肴,已經(jīng)由雞大腿悄然變成了鴨脖。
我其實不是一個天生的肉欲男。和無數(shù)中國人一樣,我也是素男出身。30年前,因為家里窮,而且那個時代物資極度匱乏,所以我每個月只能吃上一次肉,或者說,只能發(fā)泄一次肉欲。我至今記得,家里曾在大半年時間里,每晚飯桌上都是用油和姜爆炒的芥藍菜,原因很簡單:在我們家的菜地上,芥藍菜獲得了豐收。許多年后,我一聞到炒芥藍菜的味道,就會出現(xiàn)妊娠反應(yīng)。
有考據(jù)說,人類的身體構(gòu)造,本來就屬于素食動物,因為牙是平的,不似虎狼之類肉食動物的尖牙利齒,而且人的腸道九曲十八彎,和牛羊一樣,適合消化草料,但不適合消化肉類。而老虎、獅子的腸道卻是平滑而粗短,也就是說,你不幸落入虎口之后,不要懊喪,半個小時后你就可以虎肛脫險,重見天日,回到大自然的懷抱。
這么說來,我們仿佛是吃素的宿命。李漁在《閑情偶記》中說:“草衣木食,上古之風”,蠱惑人們向遠古的貧下中農(nóng)學習,穿些草衣,吃點爛果,說是這樣就可以回到堯舜時代了。這當然是扯淡,上古不單吃素,上古還亂倫呢,莫非我們也要學嗎?
有的時候,生活就是如此令人悵惘。我吃了多年青菜之后,發(fā)奮了20年,終于過上了像當年美國佬那樣的魚肉鄉(xiāng)里的日子,但此時,連美國得州的農(nóng)民都流行吃素了。我當了10多年肯德基門下的雞肉男,最終卻還是要當回素男了。
從明天起,做一名哀怨的素男,背朝餐桌,強忍辛酸。為了健康,克制口腹之欲是必須的。想起一個段子:非洲食人部落酋長病了,醫(yī)生勸他吃素,酋長虔誠地說,明天起,本王只吃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