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妮
在半山常常經(jīng)過一個大墳場,看上去密密麻麻,一層又一層。有一日下午五時左右,抬頭看,薄云如白紗飄過澄藍天空,什么都看得很清楚,好奇起來:去數(shù)一下那兒總共有多少個墳。
數(shù)完了不敢置信,原來有兩萬多個墳?zāi)?。兩萬多人的故事,兩萬多人的生前死后,都整整齊齊地埋葬在那地方。識與不識,仇人恩人,愛侶怨侶,統(tǒng)一對待。生前識得,死后不見,仇人可能就是芳鄰,恩人可能遠隔千墳外。埋在雙人墓的總有一個身先喪,一齊意外身亡的注定是前世冤家。
墳場天天人跡杳無,嗅到香燭味的只有清明那幾天。沒見過男的捧花惘然站在墳前,沒見過女的愴然懷君雙淚垂。墳場并非傷心地,墳場乃是無情地,十年二十年過去了,問君還有幾多愁?三十年五十年過去了,小孩兒指著墓碑問:“這就是爺爺嗎?爸爸,很熱啊,快去買汽水?!?/p>
不管泉下的人才華蓋世,不管泉下的人風華絕代,一塊石碑便代表最了不起和最不濟的人。生前事,算什么?昔日情,找得著嗎?遺下財,后人享;生饑寒,不再憂。就由我這個癡人,向所有亡魂,遙遙合十拜三拜。
問我至愛是誰?那個墳,太遙遠,沒找過,沒去過,埋在心中,恐怕也日漸褪色。那時候,我應(yīng)耄耋。盼望黃泉相見否?地面已身不由己,地下更不知此身是誰,只余下,荒山淚。
(塵中塑摘自《時文博覽》2011年第4期圖/小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