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木舟

上期回顧：康婕很是想念和落薰在一起的日子。落薰獨行云南，給遠在長沙的好姐妹康婕寄了第一張明信片。有人說，被遺忘的，只是路過；而被永遠銘記住的，往往卻是錯過。而初識的陸知遙是落薰生命中的一個匆匆路過者，還是被銘記的，如林逸舟、許至君一樣的一個錯過呢?林逸舟固執(zhí)地胡鬧，許至君固執(zhí)地克制，康婕固執(zhí)地跟一個不斷消耗著她寶貴青春的人糾纏，羅素然固執(zhí)地生下孩子固執(zhí)地一個人撫養(yǎng)她，還有李珊珊和宋遠，他們在固執(zhí)地相愛的同時也固執(zhí)地摧殘彼此。所有人的青春都那么倔犟而固執(zhí)?！拔胰ダ_等你?！蹦鞘嵌嗑靡院蟮氖虑椋滢箤﹃懼b說出了她的最終決定。

在身后所有人期待的眼神里，在從門口經(jīng)過的人不明就里的眼神里，我心里的哆啦A夢，超級賽亞人，美少女戰(zhàn)士……所有我能夠想出來的，可以給我力量的，可以讓我身體里的小宇宙在這一瞬間徹底爆發(fā)的名字，一一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

“我的……我的……”我真的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可是我程落薰，不能丟長沙姑娘的臉，我閉上眼睛，心一橫，視死如歸地喊出了那句沖破云霄的話，“我的……狐臭治不好啊!”

霎時，經(jīng)過的人紛紛停住，而我的身后爆發(fā)出了與之前獻給那個賤人的掌聲一般熱烈的哄笑聲!

散場的時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沒臉見人的我正打算偷偷摸摸地貼著墻角回房間時，又被我的仇人叫住了：“喂，你是哪兒的人啊？”

“關你屁事!”我惡狠狠地回答他。

可是他一點也不在意我惡劣的態(tài)度，還是一臉好脾氣地笑：“那你做什么的？”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啊!

“包租婆啊!”我也自暴自棄了，語不驚人死不休。

“真的??？”這個白癡似乎真的相信了。

我心中暗自得意，叫你整我，看我還不玩你一回：“是啊，你看不起我們做包租婆的啊……”

我還想說點什么的時候，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本暗紅色的小本子沖我晃：“程落薰，你畢業(yè)之后的宏偉志愿，就是做包租婆??？”

這個渾蛋，他手里拿著的，可不就是我不翼而飛的學生證!

他接著說：“做包租婆的，都像你這么高調嗎？”

老天爺一定是覺得失去了林逸舟之后的我還不夠慘，才會派這個叫做陸知遙的家伙，在已經(jīng)身負重傷的我身上，再用力地砍一刀。

后來我總結出了一條經(jīng)驗，怎樣確定我遇到的人對我具有殺傷力呢，那就是在首次交鋒的時候，他氣定神閑，我屁滾尿流。

反之亦然。

同樣的夜色中，許至君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心不在焉地摁著電視遙控器，從1換到50，又從50換回1，那只叫做薩摩耶的薩摩耶躺在他身邊，喉嚨里發(fā)出模糊不清的咕嚕聲。

他機械地重復著換臺的動作，思緒始終停留在下午偶遇康婕的那個場景中。

那時康婕和李珊珊正站在路邊攔的士，因為正好趕上交班的時間，所以她們等了好久都沒有一輛空車肯停下來，正好他路過，就載了她們一程。

也是湊巧，他開車接唐熙去某個飯店吃飯，他們兩個人的爸爸最近有一些生意上的合作。談生意嘛，總歸是要吃吃喝喝走走過場，幾杯酒下肚，有的沒的互相吹捧一通，也就談得差不多了。

不知道他爸爸是真心喜歡唐熙還是有別的什么目的，這陣子總是叫他帶她一起去玩，各種音樂會的票，電影票都是兩張一起給他，總說是別人送的，別浪費了。

唐熙倒也是真的值得長輩們另眼相看，無論是去聽音樂還是看畫展，她總是一副真的被藝術打動了的模樣，最可怕的是她竟然還不是裝的，在某次畫展上偶遇據(jù)說是蜚聲國內的某知名畫家，她還真的井井有條地跟對方聊了好半天。

當時許至君站在一邊看著她，猶如看到了一個親民和善的公主。是的，很美好，很得體，很優(yōu)雅，但總像是隔著什么，無法親近，也不愿意親近。

康婕她們從上車開始就一直盯著他和唐熙看，但李珊珊有口罩遮擋，所以他從后視鏡里只能看到擠眉弄眼的康婕。用屁股想都知道她們一定是在用眼神揣度他和唐熙的關系。

為了不讓這兩個八婆去程落薰面前挑撥離間，他率先做出澄清：“咳咳……康婕，姍姍，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個是唐熙，我爸爸的朋友的女兒。”他已經(jīng)盡可能地把他們的關系說得疏遠了，繼而又向唐熙介紹，“這是康婕，李珊珊，跟我關系很好的朋友?！?/p>

這一番介紹之下，親疏立現(xiàn)，唐熙的臉上也的確閃過那么一絲尷尬的神色，但教養(yǎng)極好的她還是立刻回頭對她們很禮貌地笑：“你們好，我叫唐熙。”

康婕還沒接話，作為林逸舟曾經(jīng)最好的異性朋友，一直因為許至君摁掉林逸舟最后那通電話而耿耿于懷的李珊珊隔著口罩，陰陽怪氣地說：“許至君啊，看不出動作挺快的嘛，落薰才出去幾天啊，這么快就交新女朋友啦。”

氣氛頓時冷至冰點。

“美女你誤會了?！碧莆醯哪樕先匀槐Ｓ行θ?。

大家閨秀的唐熙用她的溫文爾雅，反襯得康婕和李珊珊是那么小家子氣。

車開到離中天國際還有一站路的地方，許至君以“再開過去不好停車”為由適時將車停下，而康婕和李珊珊都心知肚明他是不想接近那里，不想去面對住在那里的那個女人，和她生下的那個跟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下車后康婕跟他說了聲謝謝，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下車追了過去叫住她。

猶豫了好半天，終于在康婕從疑惑漸漸轉變?yōu)椴荒蜔┑哪抗庵?，他問出了那個問題：“她有沒有跟你聯(lián)系？”

頃刻之間，康婕心里一聲長長的嘆息，唉，許公子啊，美人近在眼前，你怎么還想著程落薰那個傻瓜啊，你真是比傻瓜還傻瓜啊。

但她還是很厚道地撒了個善意的謊：“沒有啊，她連她媽都很少聯(lián)系?！闭f完這句，為了強調真實性，這個白癡又畫蛇添足地加上一句，“可能是艷遇去了吧，哈哈……哈哈……哈……”

說完之后，她恨不得掐死自己。

臨睡前我上了一會兒網(wǎng)，剛好碰上下班回家的素然姐在線。

到底是做母親的人了，她的QQ頭像不再是以前那個粗獷的大胡子布魯諾，而是換成了淺淺的大頭照，小丫頭笑得很燦爛，小臉肉呼呼的，看著就想伸手過去掐一下。

我和素然姐一人貼了一張面膜開著視頻，艱難地扯動著嘴角語聊，她問我，出去了幾天感覺怎么樣。

我表示一切都很好，就是忘了帶防曬霜，只怕回去的時候要變成印第安人了。

她哈哈大笑，扯得面膜都變了形：“你好討厭啊，做面膜的時候笑會長皺紋的!”

視頻里的她看起來真的是很快樂的樣子，其實我覺得比起我剛認識她的那個時候相比，她真的顯得有一點兒滄桑了，也許跟生育有一些關系，但我相信淺淺的降生會撫平她生命里的某些缺失，會使得原本豁達的她更加在遇到堅信？的時候，更加樂觀，堅定，并且寬容。

但是我的缺失呢？

就在我跟素然姐互道了晚安之后，許至君的頭像亮了起來。

看到他的頭像我第一反應就是下線，接著我立馬反應過來我本來就是隱身狀態(tài)，他根本不知道我在。緊接著我又想起，以前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因為兩個人都不愛上線，所以每次說話都要先喊一下“你在嗎”？

后來他說，干脆這樣吧，我們都對對方“隱身可見”，別每次跟兩個傻瓜一樣。

可是自我們分手之后，我就取消了給他的那只小眼睛。

我覺得其實這樣對他反而好些，如果看到我在，又不知道跟我說什么，可能他心里會更不舒服吧。

關掉電腦之后我枕著手臂看著那扇小天窗，發(fā)了好久的呆。

素然姐以前跟我說，女孩子過了二十歲就是大姑娘了，該認真想想未來了，可是眼下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里。

我在大理的最后幾天，康婕打電話來跟我講“我從酒吧辭職了，再做下去我要短壽了”的時候，我遲疑了一會兒，問她：“你沒哭吧？”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大不了擺地攤去，好多擺地攤的都擺出奔馳了你知道嗎!”

她總是這種語氣，從她說的話里你聽不出悲觀也聽不出樂觀，就是一副好死不如賴活著的樣子，可是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她，某些時刻，對于她，我是打從心眼里佩服的。

比起我對于愛的執(zhí)拗，康婕則是另外一個態(tài)度，她曾經(jīng)說我是“那種沒有愛就好像活不下去的人”，而她自己，卻總是武裝得好像什么感情都不需要的樣子。

除了我們短暫決裂的那一次之外，我發(fā)現(xiàn)我?guī)缀鯖]看到她哭過，也許她并不是沒有眼淚，只是都流在了沒人看見的地方。

當然，對于她，我并不僅僅只是佩服，但如果我說心疼或者憐憫，是不是顯得有些矯情了一點。

我說過我是個廢物，我沒法表達出心里真切的感觸，我怕她會覺得我很肉麻。

康婕當然沒有去擺地攤，首先擺地攤的那些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才不會讓給你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小丫頭，而且聽說，曾經(jīng)有人為了搶奪一尺寬的地方，引發(fā)了一場群架，最慘的那個被砍了十幾刀。

十幾刀啊!康婕默默地想，就算是一頭大象都經(jīng)不起這么砍啊!

其次就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要賣什么!

她也真的很嚴肅地去批貨的地方轉過幾次，看到那些小飾品，小本子，甚至小發(fā)卡，蝴蝶結她都想據(jù)為己有，她是在無法想象，如果她去擺地攤，客人要買這個，她說“這個不賣”，客人要買那個，她說“這個我自己也喜歡”的場面。

那樣……我也會被人砍十幾刀的吧？她心有余悸地想。

后來我們閑暇無聊的時候，康婕告訴我，在她待工的那段時間里，她媽媽也基本康復了，不過她那個極品媽媽就算癱瘓了，那嘴巴也不會放過她的。

從早到晚康婕都生活在鄉(xiāng)下那個拆遷戶媳婦的陰影里。

“好好的一份工作你說不做就不做了啊，你蠻有骨氣的嘛!你看看王阿姨的女兒，肚子都大得跟個西瓜一樣了，你還每天躺在家里裝死，同樣是女兒，怎么別人就那么好福氣咯!

“當初王阿姨女兒結婚我還送了一份人情，指望你結婚的時候收回來，現(xiàn)在別人都要收生孩子的紅包了，你還連個男朋友都沒有!

“說你幾句你還不高興了，怎么啦，長大了了不起了是吧，有本事到你爸爸那些野女人面前去起調子啊!”

終于，康婕在某個早晨再次被這種市儈的咒罵吵醒之后，終于忍無可忍了!

我清早就收到她的短信：別的女兒都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我是捅在我媽心口的一把殺豬刀!

緊接著我打開電腦，發(fā)現(xiàn)她在她的QQ簽名，新浪微博，校內狀態(tài)以及豆瓣我說上同步直播了這句話。

我估計再這樣下去，她會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壞事來。

辦事效率極高，人脈極廣的康婕在半天之內就搞定了房子的事，她讀中專時的某同學的表姐的男朋友正好是做地產(chǎn)中介的，按照她的要求，火速給她提供了一套“只要有床有熱水器有冰箱有空調有沙發(fā)可以連寬帶就可以啦”的房子，湊巧還就在李珊珊他們住的地方不遠。

康婕欣慰地想，我的人緣真不是一般得好，我真的，太牛了!

趁著周末，康婕一通電話把李珊珊和宋遠cALL起來：“過來幫我搬家啊，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啊，晚到半個小時，你們就等著收尸啊!”

本來在家打副本的宋遠只好找羅素然借了車來幫忙，康婕守在樓下一看到那輛熟悉的甲殼蟲就崩潰了：“你有沒有腦子啊，這么小的車平時多裝一個人都裝不下，你開來幫我搬家？”

戴著墨鏡的李珊珊穿著一件黑色外套，超有氣場超有范兒，遠遠看著就像時尚雜志里那些歐美街拍的模特，她一個栗暴：“我們現(xiàn)在窮得都要去賣腎了，去哪里幫你找個大車來啊，再說了，你又沒家具，就那點破衣服破鞋子，難道要個航空母艦來幫你搬啊？”

伶牙俐齒的康婕被比她更伶牙俐齒的李珊珊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一般在這種時候她就分外懷念程落薰被她噎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欺軟怕硬的家伙只好轉移話題”好吧好吧，我的都是破衣服，你的衣服都好看……哎，你這件外套什么時候買的啊，從沒看你穿過??？”

原本只是一句無心的話，康婕和宋遠都沒有注意到李珊珊在那個瞬間愣了一下之后，才輕描淡寫地說：“怎么沒穿過，你沒印象了而已?！?/p>

其實康婕本來還想說：“我怎么會沒印象啊!我上個星期陪別人逛街的時候看到過，今年春裝新款，價格抵得上我半年房租了!”

可是她沒機會說了。

吊兒郎當?shù)陌垙脑鹤娱T口搖搖晃晃地走進來，一看到康婕就下意識地往旁邊一閃，他剛想說點什么，康婕就轉過去，拿背對著他，專心致志地往車里搬東西。

康婕完完全全沒有注意到，當宋遠看到阿龍手臂上那條文身的時候，突然之間，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他定了定神，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那個人是誰啊？”

“不認識!”康婕沒什么好語氣。

“不認識？不會吧，我看他好像想跟你打招呼啊。”宋遠不死心，接著套話，其實他心里已經(jīng)著急得恨不得把康婕提起來嚴刑拷打了。

“說了不認識!”康婕也不耐煩了，她實在沒臉告訴自己的朋友：他是我媽的……男朋友。

宋遠還想問點什么，康婕把東西一摔：“宋遠，你幫不幫忙，不幫我叫搬家公司了!”

看得出康婕是真的很忌諱，宋遠只好暫時壓下心里滿腔的疑問，先幫她搬東西。

從頭到尾，李珊珊一句話都沒有說。

當天晚上她就搬進了那所“家電齊全，窗明幾凈”的老房子，這才發(fā)現(xiàn)租房子這個事真是一分錢一分貨的事。

床是睡上去翻個身都要嘎吱嘎吱地響，冰箱是放在地方只及她膝蓋高，就算全部塞滿也只夠儲存兩天的口糧，空調是掛在墻上當擺設的，一摁遙控器開關就聽見頭頂上一陣轟鳴，至于沙發(fā)……她很想打電話問問那個該死的中介：“你家的沙發(fā)長得跟藤椅一樣嗎？！”

可是她沒有勇氣，她知道，她給出的錢也不過就只能租到這樣的地方，算了吧，就當臥薪嘗膽吧，忍辱負重地活下去吧，為了儲積力量建設祖國，我暫時茍且偷生吧!

至少，電視還是可以看的，有芒果臺可以看啊!想到這里，她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晚上十點半，芒果臺自制的青春偶像劇剛剛開場，她的手機響了，“陳沉”兩個字在屏幕上明明滅滅。

半個小時之后他提著幾盒涼菜，一盒炒飯，還有從他認識她的時候起她就深深迷戀的鹵豬腳來敲門了。

他一進門就一通抱怨“你怎么找了個這么隱蔽的地方，你要躲起來搞傳銷??？”

“你以為我愿意啊，我也想住在摩天輪旁邊的公寓里，每天坐在飄窗旁端著咖啡杯感嘆這個世界真是不符合我的夢想啊!”康婕比他怨氣還重。

正大口大口扒著炒飯的陳沉懶得跟她爭，一邊翻著涼

菜一邊問：“你受不了你媽媽干嗎不搬回你爸爸那邊住??？好好地浪費幾百塊的房租?！?/p>

康婕啃完一個豬腳辣得嘴都紅了：“我不想為難我爸，我搬回去，那個女人肯定會想方設法找我的麻煩，我爸本來就辛苦，我就不要去害他了?！?/p>

陳沉挑了挑眉：“也對，你跟你那些后媽斗爭了這么多年，你爸也真是不容易。對了，你在酒吧做都好好的，收入也比較穩(wěn)定，干嗎突然不做了？當初我勸你別去吧，你又不聽，我說過你是我的女人，我怎么都會照顧你的，我有十塊錢就會分你五塊，你又不信我?！?/p>

康婕低下了頭，很久沒有說話。

在康婕的沉默中，電視的聲音顯得特別大，女主角和男主角在海邊奔跑著，海浪打濕了他們的腳。

那才是明媚的、朝氣蓬勃的青春吧。

可是青春有多種多樣的姿態(tài)，它可以以千千萬萬種面目呈現(xiàn)，就像羅列在一個巨大的書架上的書，別人的青書脊上寫著晨光，雨露，花朵，朝氣蓬勃，她的書脊上寫著孤單，貧窮，困苦和居無定所。

還有失望。

對于親人的失望，對于情感的失望，她本以為對于她離開酒吧這件事，無論是她媽還是陳沉都會表示支持，沒想到他們竟然都覺得有點可惜，她甚至很偏激地想：是不是只要能賺錢，你們都不在乎我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里，是不是我去做什么你們都覺得沒問題。

絕望的時候她不是沒想過死，死了就從她厭倦和厭惡的這一切中解脫了。

也許每個人都想過吧，關于死，可是大多數(shù)人，都選擇了在冷靜下來之后繼續(xù)茍且偷生。

她也不例外。

康婕起身去打開窗戶，滿屋子食物的香味頓時清淡了許多，在陳沉探究的目光里，她終于道出了原委。

“做得好好的？我差點被人污辱了?！?/p>

窗外忽然一道閃電劃破整個夜空，潮濕悶熱的空氣頃刻之間一掃而光，夏夜的雨，轟隆隆地就這么下下來了。

很久以后我才從康婕口中得知她決定離開酒吧的真實原因，而這件事除了我跟陳沉之外，她沒有再對任何人說起過。

“跟誰說都沒用，不能讓事情變得好起來，還有可能變得更壞，所以就懶得說啦?！彼沁@樣說的。

而當晚陳沉的反應也是嚇了一大跳：“污辱？你說得太嚴重了吧？是不是又想上次一樣，只是無聊的人惡作劇啊？”

“屁!是真的!我襯衣扣子都被扯掉了!”康婕一激動差點把那張原本就顫顫巍巍的舊茶幾給掀翻了，她語無倫次，

“我也不是剛到社會上來混，真的假的我難道分不清嗎!”

頓了頓，陳沉放下手里的筷子，拉住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臉，就像安撫一只受驚的小動物：“你慢慢地說，慢慢地說?！?/p>

那是一個看起來跟往常沒有什么不同的夜晚，等清潔人員打掃完場地，換好工作服的康婕剛把在賽百味買的三明治當晚飯給解決了，她還順便給李珊珊打了個電話聊了一會兒：“姍姍，現(xiàn)在的夜店都不是你我的天下了，以前我們出來玩，最多也就是化個煙熏妝了，現(xiàn)在……唉，人要服老啊!”

“哼，是你老了，我還沒有!有錢了我也是要去打羊胎素……女明星打什么我就打什么!” 掛掉電話的時候，康婕被一個男人撞了一下，手機都撞掉了，她剛想爆粗口忽然想起自己現(xiàn)在是上班時間，只好硬生生地把那句臟話吞了下去。

對方停下來替她撿起手機，說了一句“不好意思”。

那是一個你說不出他哪里不對勁可是看著就是很不舒服的男人，并不算胖的臉上浮著一層叫人作嘔的油光，坑坑洼洼的皮膚，典型的因為嚼檳榔嚼出來的腮幫子。還有，穿在別人身上那么飄逸的白色襯衣，穿在他身上不知道為什么就顯得那么猥瑣。

電光火石之間，康婕知道為什么了，因為，他把襯衣下擺扎在緊身牛仔褲里，腰間那根D&G皮帶的LOGO金光閃閃。

真是刺瞎了我鈦合金的眼睛啊?？垫寄叵搿?/p>

過了十點，人越來越多了，服務員也越來越忙了。

就在康婕忙得暈頭轉向的時候，一個同事跑來跟她說：“那一桌有人找你，你去看看吧。”

從密不透風的亂舞群魔中一步一步艱難地擠過去時，康婕心里還在琢磨著是誰在找她，難道又是上次那個賤男？

沒錯，又是個賤男，不過不是上次那個，這次是衛(wèi)生間遇到的那個緊身褲男。

我和康婕生平最恨男人穿緊身褲，每次走在街上看到那些穿著緊身褲的男人我們都恨不得沖過去把他們打一頓l

可能是平時鄙視他們太多了，這次遭報應了，當康婕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她幾乎要風化了。

“先生，請問是你找我嗎？”她扯著喉嚨大聲喊。

緊身褲男人一臉的殷勤：“是的咯，美女，過來喝杯酒咯。”

他邊說邊用玻璃水杯——對，不是小酒杯——是平時喝水的那種容量的玻璃杯，倒了一杯什么飲料都沒兌的純百齡壇給康婕，里面還丟了兩塊冰塊。

看著他猥瑣的臉，康婕心里那只恐龍又在咆哮了：我生理期你叫我陪你喝酒？還給我倒這么一大杯純的，你這不是擺明了要我的命嗎!

表面上，她只能微笑著說：“先生，真的不好意思，我們有規(guī)定，上班時間不可以跟客人喝酒，你們慢慢玩，我先走了?！?/p>

她剛轉身，原本站在她對面還隔著個桌子的緊身褲男人就像會凌波微步一樣，瞬間來到了她的面前，兩只手像兩把鉗子一樣死死地卡住她的手臂：“我跟你們經(jīng)理是朋友，打個招呼就沒事了，就喝一杯，一杯?！?/p>

那一刻康婕真的很想破口大罵!

那是在理智崩潰之前的最后一次警告，她沉著臉，冷冰冰地說：“真的不好意思，身體原因，實在不能喝……”

她話還沒說話，酒杯已經(jīng)逼到了她嘴邊，玻璃杯口碰了她的牙齒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音。

一秒鐘之后，康婕奮力甩開那兩只骯臟的手，吼出來的聲音超過了音響里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滾開，臭流氓!”

沸騰的人群在頃刻之間，有了短暫的停滯，緊接著，是更火暴的起哄和煽動。

康婕狠狠地瞪了那個緊身褲男人一眼，轉過身大力撥開人群，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沒看到對方漲紅的面孔，以及兇狠的眼神。

整個晚上康婕沒再靠近過那一片區(qū)域，雖然在員工室被經(jīng)理狠狠地說了一頓，但她拒不認錯，也不道歉，其實當時她心里已經(jīng)有了走人的念頭。

離開這個環(huán)境，她惡狠狠地想，卻怎么都沒料到就在幾個小時候之后會經(jīng)歷那么一場驚心動魄讓人心冷絕望的事。

邵年時間(《深?！坟熅?：

在獅子狂風驟雨般的言語鞭打下(不就《錦夜》放個你的寫真，你至于這么報復嗎)，在大BOSS唾沫橫飛的羞辱下(BOSS，《玫瑰帝國》就算了，下次其他書不用你那么多錢了)，在舟舟旁敲側擊的暗示下(《深海2》的贈品就做你最想要的那個還不行嗎)……《深海2》終于要在(我盡力)9月中下旬上市了(真的我保證)……從《深海1》的泣不成聲到《深海2》的想哭卻沒有眼淚，只有真正的舟迷，知道這文字有多真誠多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