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小米
上期簡介:
我告訴涼生,這些年,小九不知道去了哪里,始終不肯見北小武。而北小武一直都在找她,沒命地找她,就像…一
最后那一句話,我沒有說出來——就像我曾經(jīng)找你那樣。
涼生也沒多問,他依然笑了笑,目光那么涼,輕輕地說了一句,仿佛是自言自語一樣,哦,原來,這些年,我們都不好。
18她的手指輕輕一松,那紅色的喜帖像一團流火,墜落在我的腳邊
金陵的話音未落盡,門鈴陡然響起。我連忙借勢起身,迅速去開門——其實,金陵問了一個我無法回答的問題。有些隱私,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你都不想她知道。
我無法告訴她,也絕對不想告訴她,曾有這么一個夜晚,我醉酒之后,被陸文雋占有了……而最讓我無法面對的是,這一幕恰好通過監(jiān)控器,如此清晰地發(fā)生在程天佑的眼前!
這個男人在那一夜,瘋狂地驅車而來,可趕到時,一切已經(jīng)回天無力。
衣衫散亂,花已作泥。
因為深愛,第二日,他對面酒醒后的我,明明心在滴血,卻還是那么溫柔深情地認下了那一夜凌亂:甚至后來,認下了那個未能出世的孩子……而我的心,也錯因為那個春風暗度的夜晚,漸漸對他萌生了戀人的悸動和柔軟。
然而,后來,當天恩告訴我那個夜晚的真相后,一切天崩地裂!我再也無力以一個戀人的角色站在他的面前!
就算他沒有離開這座城,就算他現(xiàn)在再告訴我一次他不在意,真的不在意,可我逃不過我的心啊——這是任何一個女人都逃不過的心結。
我只要看到他那雙眼睛,就像是看到那個冰冷而不堪的夜晚,一幕一幕;他的眼睛,注定了是我今生的傷口。
一個女人可以有很多隱秘的過去,無論有多么陰暗多么糜爛多么不光彩,但是絕不能有一個如此驚悚的過去毫無遮攔地發(fā)生在一個她想要同他共度一生的人眼前。
否則,當初有多感天動地,以后就有多萬劫不復。男人嘴上說不在乎的,往往是心里最在乎的。
這一點,紅塵之中,等愛垂憐的女子,誰都該懂。只是,我不知道,該如何來說給金陵,讓她能懂。
我懷著不為金陵知道的心事,打開門,看到來人,臉色微微一變。
未央不請自來,她一進門,就將一束紫薔薇重重摔在我腳下,她眉尖緊皺,雙眸含怒,狠狠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整個人看穿一般。
我一看那捧花兒,心下已明了,這是那日,涼生從花店帶走的薔薇,包花兒的小貼簽上表明了花束的來處,未央今天是來興師問罪的。
果然,未央冷笑,說,呵呵!寧信還要我感謝你!姜生,看來,我真的是該好好謝謝你啊!
我看了看未央,看了看那束紫薔薇,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憤怒,我說,這花兒是哥哥路過花店替你買的。我不知道……哪里讓你不開心了。說完,我唯恐未央誤會,還補上了一句,我和涼生,沒有單獨接觸的。
是的,我和涼生,從來沒有通過一個電話,一條短信,甚至在QQ上、微博上,都沒有一個字的交流。唯一的交流,就是那天,他來花店,當時,薇安和其他員工也在場。
我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不管不顧的小女孩,我懂得進退懂得尺寸。我知道,我和涼生,就算是退回到兄妹的位置,在未央眼里,或者在我們心底深處,也不可能像平常兄妹那樣。
所以,見,不如不見。最好,一生不見。
如果不是和陸文雋有協(xié)議在前,我會選擇,離開這座城,徹底從他的生命里消失,就當他從未到過魏家坪,而我們,從未遇見。
未央看著我,嘴角彎起一絲嘲諷的笑,她說,好一個沒有單獨接觸過!好一束紫薔薇!好一個被“禁錮的幸?!?你們倆倒真會花語傳情啊!誰禁錮了你們的幸福?你倒是說說看!我倒想知道,你們到底有多少幸??梢员唤d!
我低頭,看著那束零散在地上的紫薔薇,它的花語我還真的不清楚。我只是以為涼生隨意挑回家,送給未央的——
這是我曾無數(shù)次想象過這種幸福,每個夕陽西下的黃昏,我在家中,做好了飯,安靜地等一個人下班歸來,他回來時,給我捎小小一束鮮花。
若是在城市,便是花店里小小的一束不貴的雛菊;若是在鄉(xiāng)間,便是他路邊隨手摘來的不知名的野花。
只是,此刻我已知,這個人,不會是涼生,也不會是天佑。
我抬頭看著未央,竟然有些內(nèi)疚,說,我不知道這種花有這個花語……涼生……也只是看到這花兒開得好,估計他也不知道……
未央冷笑,說,不知道?!你一個開花店的,不知道花語?涼生不知道?開玩笑!他一個在法國待了五年的程家表少爺,在著名的浪漫之都,花語什么的不知道?!你們倆這么明目張膽地在我眼前私通款曲!姜生,你當我是死的嗎?!
未央的爭吵聲驚動了金陵,她連忙從花架處起身,走了過來。
金陵看到地上的花,大概明白了什么。她將我拉到身后,看著未央,說,有意思嗎?為了一束花。跑到別人家門口來吵!程家表少爺?這個稱呼可真稀罕。呵呵。程家大少爺我們都不稀罕,這位表少爺你可要自個看住了看好了看穩(wěn)當了!
自從我認識金陵以來,她還算性情溫良,雖然我知道這部分溫良,更多是因為天恩而存在的;近些日子,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感覺她身上多了一些戾氣。我猜,大概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所以前段日子遠赴美國,說是陪伴父母,我猜更多是散心。
未央這個驕傲的公主素來看不起金陵,這個我是知道的,她一直都說,金陵和小九差不許多,不過是一個小太妹。
金陵的這段歷史我知道,她從小父母遠在國外,十一二歲就學會了抽煙、酗酒,跟著社會上的一幫人混在一起,直到遇到了天恩——一個曾像天使一樣的男孩,對她笑了,于是,她就決心變成他希望的女孩,溫暖、善良,而美好。
高中時代,未央的生日Party上,金陵作為朋友,為了保護我,慌亂中,將天恩脅迫小九暗藏在我外套里的冰毒,掉包到未央外套里,由此,害得寧信代替未央被捉入獄……
這段往事,也是未央痛恨她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為此,金陵也一直對未央和寧信有愧,事事躲避;倒是今日,她似乎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姿態(tài),讓我有些疑惑。
我想我猜對了,金陵一定是被啥事給刺激了,專業(yè)術語來說,就是“囚禁在心里的魔鬼解開了封印”。
金陵的姿態(tài),讓未央也有些吃驚,但她還是高傲地看著我們,收起怒容,仿佛剛才那個氣焰囂張的女子不是她。
半響,她故作不經(jīng)意地笑笑,低頭,垂目,手指纖長,從她的香奈兒坤包里掏出一份紅色的物件,動作緩慢,極盡優(yōu)雅。
她兩手捏住,指若蘭花,沖我和金陵笑笑,挑了挑眉毛,說,金陵,我不知道你也在這里,我和涼生婚禮的喜帖沒給你帶!不過,姜生,你的,我給帶來了。
說完,她的手指輕輕一松,那紅色的喜帖像一團流火,墜落在我的腳邊。
喜帖?
我一時之間,回不了神。
整個人像被拋入了異時空,變成了懸浮體。視覺變得模糊,聽覺變得模糊,一切都變得模糊。
模糊之間,未央沖著我笑,她故意將左手的無名指摩挲在自己小巧的下巴上,那上面的傷口,有種凜冽的美,她湊上前來,微微輕語,呵呵,姜生,你一定會來祝福我和涼生,對吧?
說完,她優(yōu)雅轉身,長發(fā)如瀑,身影綽綽,蹬著高跟鞋,
下樓離去。
半天之后,我默默地蹲下身去,悄無聲息地撿起那張紅色請柬,尚未打開,便被金陵一把抓過去,毫不含糊,刷刷刷——撕得粉碎!
這個文藝女青年破天荒地爆了粗口!
我想要阻攔,已經(jīng)來不及,只能看到紅雪紛紛,零落在我眼前。
于是,那天下午,我一下午的時間,都蹲坐在茶幾前,跟只峨眉山的猴子似的,拼貼那份被金陵撕掉的喜帖。
沒有眼淚,也沒有皺眉。
神情恬淡,安然可入畫。
涼生的結婚喜帖甩到我眼前的那一刻,我的心居然沒有想象中那么疼痛,感覺也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天崩地裂。
我自己都奇怪自己的鎮(zhèn)定。
我以為我會抱著金陵哭得淚如雨下肝腸寸斷,可我居然還能沒啥事似的像只大猴子般蹲在這里貼貼補補。
一片,一片,仔細拼對,就像拼起自己碎裂掉的心臟一般。
原來,心臟碎掉了,便不會再感到疼痛。
金陵在一旁,雙手抱在胸前,說,姜生,你干嗎要這么忍她!你是開包子鋪的嗎?!
我低頭,想了想,看著手中的喜帖,那是我愛了十七年的男生的喜帖啊,如今,它安靜地躺在我的手里,明媚得像一朵花兒。我笑了一下,對金陵說,未央說我欠了她的,她愛了這個男人八年,我讓她不能幸?!?/p>
金陵一巴掌拍在我腦門上,說,放她的狗屁!要這么說,她還欠了你的呢!你愛了這個男人十七年,她讓你不能幸福好不好!狗屁千遍是真理,你不會被她給洗腦了吧?
我抱著腦袋看著金陵,我不明白,為什么未央“放她的狗屁”,我的腦門上卻要挨一記。
不過,這是我第一次看金陵說話這么洶涌澎湃,難道這才是她隱藏多年的完全體?
她到底怎么了?
19一個是扎在我心頭的一根針;一個是睡在外婆心底的一朵花
我決定圣誕前夜搬離天佑留給我的公寓,所以,之后的兩天,我都沒有去花店,一心打掃房間,收拾物件。
似乎只有忙碌,才能讓我不去思考——原來,“只要你幸福,我就幸?!边@種話,說起來真爽,做起來可真難。
我該怎么忘記那張喜帖呢?
我該怎么忘記你?
唉,你瞧,我居然在天佑的房子里想你。
涼生,我都不能原諒我自己。
有時候,我都想,要是能穿越回到過去多好,穿越回四歲前,和北小武在魏家坪定下娃娃親,我直接就去他家做童養(yǎng)媳都可以。然后,他不認識小九,我不認識涼生,更不要說程天佑。
就這樣,公寓里,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上躥下跳地整理房間。
奇怪的是,冬菇居然也不似往日,只知道懶洋洋地躺在飄窗前曬太陽,它似乎感知到什么似的,跟著我的腳步跑來跑去,好像它也很忙似的。
薇安咋咋呼呼地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跪在地上擦地板。
電話里,是薇安喜悅難掩的聲音,姜!你哥來過花店!拿了一束花呢!他今天好冷酷啊,跟個面癱似的,不過,不說話的樣子迷死人了。哎,他有跟你提起我嗎?你不要替他保密喲,你要對我照實說喲!
我一邊收拾房子,一邊接聽薇安的電話。我無奈地嘆了口氣,說,薇安,照實說,其實我這兩天壓根就沒見過……他。
薇安微微有些失落,不過,她瞬間又燃起了希望,說,那個,姜。你哥在哪里工作呀?他家住哪里呀?父母雙亡了沒啊?他……
我低頭,眼睛瞟向桌上那張我剛粘貼完整的紅色喜帖,我說,薇安。其實,我哥……他就要結婚了……我告訴過你他沒女朋友,但是他有未婚妻……
電話那端是死一樣的寂靜。
半響之后,是一聲跟中了九陰白骨爪似的慘叫——“撕心裂肺”都不足以形容此叫聲,震得我直想把耳朵揪下來跺兩腳,再扔到窗外去。
當時的我,太天真,以為薇安發(fā)泄地吼叫一聲,這事兒就過去了:沒想到,更大的風浪,還在后面,等待著我前去欣賞它的波瀾壯闊。
忽然,不知道為何,冬菇開始上躥下跳,它一會兒跳到門前撓門,一會兒跳到飄窗上,回頭沖我喵喵地叫。我不理它,它就像個潑皮無賴一般,開始在飄窗上翻滾,諂媚一般。
我沖它皺皺鼻子,說,老實一點,小潑皮。
冬菇不理我,繼續(xù)沖著窗外喵喵亂叫。
它這種不安的焦躁,讓我想起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
它以前是一只流浪的小貓,天佑收留了它,是為了讓它替代小咪,就像他有一天可以替代涼生一樣。
天佑。涼生。
這兩個人,一個是扎在我心頭的一根針;一個是我在我心底的一朵花。
針啊,摸不到,所以拔不出;花啊,攀不著,卻也開不敗。
唉。
就在我發(fā)呆的這當口,金陵突然打來電話。
她有些激動,上氣不接下氣,說,姜……姜生,告訴你個天……天大的消息,報紙這邊的內(nèi)部消息,你男人回……回城了!
我愣了一下。
這么長的日子,所有的報紙都在挖他的行蹤,關于他行蹤的揣測總是不絕于耳。但是,連程家集團都對外發(fā)聲了,由于公司業(yè)務拓展,程總將在度假完畢之后,去其他城市。歸城之日,無期……
金陵說,你吃驚了吧?你男人……
我小聲打斷她,說,他……他……不是我……男人……
金陵似乎有些無語,說,孩子都有過,還不是你男人啊?好!好!不是你男人,是你前夫總可以了吧!
金陵這句玩笑話,卻把我堵得心口發(fā)悶,覺得無地白容。
電話那頭的金陵似乎很忙,不斷有嘈雜聲傳來,好像是布派工作,所以,她急匆匆地對我說,姜生,我可告訴你,程老爺子病重。同行已有人拍到?jīng)錾嫉嚼蠣斪诱永锪恕D隳腥?,啊不,你前夫也會于今日抵達!據(jù)可靠消息,他趕往老爺子住處會經(jīng)過你的公寓前,你那兒是必經(jīng)路線,我們記者都沿途布線了。你要是心里有他,就沿途等他吧。他的車牌號,我給你透露一下,你記下來……喂,姜生,你在聽嗎?我這可是泄露通天機密,會被報社開除的……姜生……姜生……
他……回來了?
哦,他真的要回來了。
一時之間,我競不知悲喜,整個人似乎陷進了一種冥想中。等我回過神來,故作坦然掩飾剛才的失神,我說,他回來,和我沒有關系的,金陵。
金陵聽到我的聲音,長喘了一口氣,說,姜生,別傻了,咱孩子都跟他有過了。我告訴你,你要是心里有他,聽我的,橫豎就往他車上撞。撞不死的你放心,頂多撞殘了;就是撞死了,也值了。等他下車,你要是真撞傷了,你就在他懷里吐血:你要是沒撞傷了,你就沖他死命流淚,我保證血流成河之下,你們倆一定能破鏡重圓……
哎,姜生,我說,你聽到?jīng)]有???別死腦筋了。
姜生,雖然,你不告訴我你和天佑發(fā)生了什么。但我用腳趾都能想到,你和天佑之間那點破事,鬧破天大,也不過是一個涼生?,F(xiàn)在涼生和未央結婚,怎么算,也就剩下你和天佑最合適……
今天,金陵話多得讓我意外。
我掛掉電話,回頭,只見飄窗上,冬菇瞪著圓滾滾的眼睛看著我,很煩躁的表情,跟個二大爺似的。我心下微微一沉,難道冬菇感應到了,他要回城?
我看著冬菇,心里不是滋味,走上前,輕輕摸著它的腦袋。它就將腦袋在我手上蹭,很依賴的表情。我頓時心酸起來,它是在小魚山被天佑寵壞了,如今,天佑離開了,它便異常孤單。
只是,我疏于發(fā)現(xiàn),抑或是,刻意不見。
20如果我愿意為你沖破這世俗的樊籠,你是否有勇氣為我逃離這場婚禮?
我將公寓的鑰匙放到信封里的那一刻,環(huán)顧了一下這個房子。真的好巧,他歸城的這一天,也是我決心搬走的這一天。
我打電話給薇安,讓她幫我招呼花店司機,晚間過來拉行李??善婀值氖牵娫捲趺匆泊虿煌?。
我看了看時間,距離金陵給我報備的天佑歸來的時間還有一段時間,所以,不必擔心遇到,我就放心大膽地出門了。
我抱著冬菇出門,我看它那焦躁的表情,要是將它留在家中,它估計能將整個房子給扒掉。
在出租車上的時候,北小武這個風一樣的男人給我來了短信,他說,姜生妹子,武哥回來陪你過圣誕喲。
我還沒來得及回復他,八寶就風風火火地打過電話來,說,姜生姐,太好了,北小武要回來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就像是“姜生姐,不好了,鬼子進村了”一樣。
八寶興奮過后,繼續(xù)興奮,嘰里呱啦說了一堆,都是她近些日子混演藝圈走場子的一些事,其實,她現(xiàn)在基本還是一個門外漢。可是,不知道她吃了什么迷藥,總覺得自己會是一代天后,而且會拯救這個沒有大神出現(xiàn)的不再繁榮的娛樂圈。
她的話,我基本沒有聽進去。但是,極端無聊地掛電話之前,我依然沒有忘記囑咐她的事情就是——蘇曼用小九替她潛規(guī)則某導演的事情,一定不能跟北小武說!那張報紙,也絕不能出現(xiàn)在北小武眼前。否則,我一定會讓她知道她媽生她時是種什么痛苦!
我難得說了一句狠話,可是八寶直接回了一句更狠的,她說,那我要是聽你的,姜生姐,你是不是一定讓我知道我媽生我之前是種什么爽法???
我真想吐血啊。
八寶見我無言以對了,知道我這個偽強大的神獸被她這個真強大的神獸給震懾住了,所以,她安慰我說,好了,姜生姐,你就別看不起我八寶好不好!我八寶要得到一個男人,絕對是拼實力拼真愛拼技術的!我雖然是少女是蘿莉身輕體軟易推倒,但好歹也是有民族氣節(jié)的好不好,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我才不稀罕用呢!
每次跟八寶交流,我都會有一種痛不欲生的感覺。
有時候,我就想,八寶和北小武,還真是挺登對的。詞匯量都是既豐富又貧乏,我還真不知道愛情跟這個民族氣節(jié)有什么關系,真愛跟技術又有什么關系。
后來,到了花店,我才知道,人不要輕易濫用“痛不欲生”這個詞,因為,很快地,你就會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冬菇掙脫了我的手,很歡樂地竄到花店里,然后沒等我進門,它又再次很驚恐地彈出了花店。
我嚇了一跳。
走進花店,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應該被嚇得一直跳才對——整個花店像被洗劫過一樣,兩個細腿細胳膊的女員工在一旁直喘息,臉上多多少少都掛了彩,瓷器四碎,花瓣遍地,枝丫折斷,燈具盡毀……只有雄壯威武的薇安斜靠在案幾前淚流滿面地扯著花瓣玩葬花。
她一邊扯著花瓣,一邊流淚默念著: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殘有誰憐。有誰憐啊有誰憐啊……
如此重復著。
每每念到“花滿天”的時候,她還特應景地將花瓣拋向空中,然后抬頭,望著花瓣墜落,她也眼淚鼻涕一起落。
我被這個現(xiàn)場給刺激瘋了。
轉頭,一看,角落里是一個比這滿地花瓣還要嬌弱的白衣男子。我看到他的時候,我更想戳瞎自己的眼睛——柯小柔!
他眼眶烏青,像被誰給揍了似的。
我直接火冒三丈,我以為是他因為和我做“姐妹淘”不成,就跑到花店里來搗亂了,于是,我沖他惡狠狠地大叫了一聲——柯小柔!你……
我的話音還沒落,柯小柔就哆嗦著對我說,姜姜,不是我!我只是個打醬油的。
說完,他的蘭花指就悄悄指了指在一旁的薇安,然后其余的兩個員工,也一同沖我點點頭,表示了他們內(nèi)心無可訴說的憂傷——其實誰能比我更憂傷啊,我是老板啊,我是老板啊,砸的毀的是我的錢啊我的錢。
我哭喪著臉看著薇安,我沒有想到?jīng)錾氖戮尤唤o了她這么大的刺激。
薇安似乎從吟詩中清醒了過來,她一看我,就發(fā)瘋似的號叫起來,抱著自己的頭發(fā)拼命地揉搓,直到她的腦袋像被炸彈炸過她才罷手。
她騰地從地上爬起來,直接撲向我,嚇得我直接倒地。
薇安撲了個空,她極盡哀婉地回頭,用她無助的眼神掃了我一眼,大哭,不念詩了,直接念歌詞——愛我的人對我癡心不悔,我卻為我愛的人流淚慌亂心碎!愛與不愛同樣受罪……我怎么這么命苦喲……
命苦的是我這個受害的老板好不好?!
薇安晃了一下她巨大的身體,俯身而下,對我流淚,姜,可憐我——薄命憐卿甘作妾!甘作妾啊!你懂不?姜……
我都快哭了,搖搖頭,又連忙點點頭——我可不想成為這個花店里,又一個掛彩的人??纯催@些人,都應該是阻止薇安時被弄傷的吧。
此時此刻,我多么想撥打110。
薇安看著我,抱著臉就哭,一邊哭還一邊特悲情地搖頭,一邊搖頭還一邊跺腳,一邊跺腳還一邊嘴里念叨:你不懂的!你不懂!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我干嗎要懂!
薇安說完,一腳將站在門口的冬菇給踢了出去。大手一揮,直接將門給關了上來。
我嚇了一跳,不遠處的柯小柔直接被嚇得哆嗦起來。
我感覺事情有些嚴重,薇安,你要干嗎?
薇安絕望地看了我一眼,說,姜,我已生無可戀!可是黃泉路長,我好害怕,我怕黑,怕不安,姜,我害怕,你們陪我吧!
要人陪葬還說得這么委婉動人跟吟詩作對似的,不愧是我召進店里的員工。
我掙扎著想起來,薇安一把將我給按在地上,她說,姜,我想和他說最后的話,求求你,好嗎?
薇安背對著柯小柔,性命攸關之下,柯小柔扛起一條凳子,就沖薇安后腦勺砸去。
我慌忙閉上眼睛,唯恐看到鮮血流出。
等待撲通一聲之后,我睜開眼睛,卻見柯小柔已經(jīng)倒在地上。凳子神奇地跑到薇安手里了。
柯小柔在一旁“哎喲”地呻吟著,薇安沖他怒吼,說,你為什么要傷害我這一弱女子呢?
柯小柔一邊呻吟,一邊對她解釋,唯恐她暴怒之下將自己拍成肉泥,他結結巴巴地說,因……因……因為……
我一看柯小柔都已經(jīng)被她折磨成那樣了,連忙替他圓場,我拉過薇安的手,“深情”地看著她,我說,薇安,因為你太美好太美好了,他身為男兒身,不能擁有,就覺得恨不能毀滅掉。愛之深,恨之切,你可懂?
說完了這番充滿舞臺劇氣質的話,我都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
薇安的心似乎被融化了,她低頭,哭泣,說,我懂了。
我心說,你根本不懂。
薇安抬頭,說,姜,可是,我為何這么傻?我愛不到他,卻不忍毀他,所以,我只能毀了我自己。我毀了我自己,他可會心痛?他可會難安?
我發(fā)現(xiàn)如果我再不入戲的話,我遲早會吐,于是,我決定忘我了,所以,我深情地拉過薇安的手,我說,薇安,他一定會心痛,一定會一生難安。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
薇安又抱臉痛哭,搖頭,說,姜,那我就放心了。如果這樣,能讓他記我一生。我死又何妨呢?然后,她突然轉身,望著我們,說,你們誰先去黃泉路下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