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靜
“獅子”“考慮”
按說路菁是金窩出來的寶貝疙瘩——獨(dú)生女兒、家境良好、父母全是有頭臉、有知識的高干,父母30多歲時生的她,寵得跟什么似的——可是她卻成了一有閑就到處野跑不回家的小鳥,這不是文靜路苦的本性,怪只怪家里關(guān)著一只母老虎和一只公獅子,沒事就要撕咬幾口,路菁躲出來,是為了保護(hù)耳朵,也為了保護(hù)她依然憧憬美好愛情的小心靈。
自小路菁就是這樣過的,而現(xiàn)在境況更甚。因為父母退休后,有大把的閑暇時間,不用來對付吵架真是沒事做。夫妻間吵吵架有時倒也可以叫做“打情罵俏”,可這對老人就算打情罵俏,也很快會升級為“打爹罵娘”。
這不,為了穿什么衣服見未來女婿,他們又干起了仗。
“怎么穿綠的?土死了,文革時代的紅衛(wèi)兵嗎?來件艷的。”路爸率先發(fā)難。
路媽虎起了臉:“第一回見女婿,你要把我打扮成燒雞嗎?你看看你自己那身四個口袋吧,就那點兒品位?”本來可以成罵俏的話,配上路媽的虎臉和尖酸腔調(diào)。立刻變得刺耳起來。
“我品位不高,怎么我能管上千號人,而你就只是個小科長?”路爸飛快接上。
“你要真有本事,也不至于早早退居二線?!?/p>
像塊臭抹布,路媽的話生生堵住了路爸的嘴。他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悶響,接著咚的一聲,垃圾筒遭了罪,香的臭的、好的爛的撒了一地。
路媽那邊眼睛瞪了起來,火藥味兒彌漫在房間上空。
路菁一跺腳:“小軍第一次到咱家來,你們就這態(tài)度,讓人家怎么想?”
路爸臉黑黑的:“讓他看到還不如看不到,我去娛樂室玩去,就說我出差了?!?/p>
“你以為你還是局長?還出個屁差?”路媽盡往人家傷口上捅。
路爸一副“虎落平陽被犬欺”的落魄,氣鼓鼓地摔門而去。
跟往常一樣,路媽眼淚立刻滾了下來,統(tǒng)統(tǒng)滾給路菁了。這么多年,她那套“祥林嫂”式的傾述,路菁早就聽麻木了,可麻木了也得聽,誰叫她是母親惟一的女兒呢?于是,她一邊清理垃圾,一邊聽母親的哭訴。
路媽的哭訴無非三方面:一是路爸脾氣粗暴,在單位是官,在家還是官,退休了依然是官,路媽沒有尊嚴(yán)地位;二是路爸好吃懶做,不會關(guān)心人,路媽感覺不到丈夫的溫情;第三就是在路菁10歲那年,路爸跟女職員的風(fēng)流韻事,傷得路媽很重,雖然婚沒離,但從此好日子就到頭了。
面無表情呆呆看著母親眼睛如漏了眼的油壺,路菁突然一拍腿:“媽,干脆你跟我爸離了算了,這個婚姻留著還有什么意思?”
路媽一愣,“油壺”被塞了眼,訥訥地說:“還不是為了你嘛?!?/p>
“我都這么大了,都自立了,你有工作、有學(xué)歷、有知識、有品位,你還將就這破碎的婚姻干什么?單身的老頭多得是,就算你不嫁,我也會一輩子陪著你?!?/p>
剛才還喋喋不休的路媽頓時啞了炮,不吭氣了。
路菁火氣上頭,打手機(jī)過去:“小軍,你別來了,我爸媽在商量離婚的事?!?/p>
終于離婚
“我是不怕離,我這樣優(yōu)秀的老頭,沒準(zhǔn)能找到比我年輕20歲的女人呢?!甭钒挚跉鈭詻Q。
路媽也不示弱:“那就離,先說好了,菁菁?xì)w我,房子歸我,你愛去哪兒去哪兒?!?/p>
離婚的主意已定,開始一本正經(jīng)起草離婚協(xié)議,文字功底不弱的路爸直搖頭:“還要寫協(xié)議嗎?我拿存折,你媽拿房子就行了唄。我寫的公文不少,離婚協(xié)議不懂?!?/p>
路媽說:“我來吧,我寫過?!?/p>
路媽龍飛鳳舞寫完離婚協(xié)議,路爸大概掃兩眼就簽了字。
“明天就去辦‘綠卡吧?”
“什么‘綠卡?”
“離婚證唄。”
路菁心里說:“老爸啊老爸,離婚都這么‘奧特,離婚證早都跟結(jié)婚證一樣換成紅本了?!?/p>
父母鬧了十幾年,現(xiàn)在終于要離婚了,路菁有些感傷,感傷之余,又隱隱有種解放的感覺。
這個夜晚分外的寧靜,沒有爭吵。也沒有摔打,“獅子”和“老虎”像被打了鎮(zhèn)定劑一樣,沉默不語。
路爸慢騰騰地收拾衣物,準(zhǔn)備明天搬出去。路媽則守在電腦邊,不知在看什么。
路菁悄悄移到父親身邊:“爸,你去哪兒住呢?要不暫時住這兒吧?”
路爸垂頭喪氣,沒了往日的囂張:“去你叔家吧。去單位宿舍讓人笑話,都50多歲了還離婚。不能住在這兒,畢竟要騰地方給你媽創(chuàng)造新生活的機(jī)會。”
原來路爸還想著給路媽創(chuàng)造新生活,畢竟20多年的夫妻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婚之將離,其情也濃。
第二天早上,路媽臉掛著霜、紅著雙眼,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一家人吃得沉默無語。吃完飯,路爸在屋內(nèi)轉(zhuǎn)了個圈,提起皮箱往外走。
路菁“冷冷”地說:“爸,‘綠卡沒辦呢,趕早辦了吧?!?/p>
可是這關(guān)口,結(jié)婚證死活找不著,路媽遲疑地說:“辦離婚證還非得要結(jié)婚證?不是現(xiàn)在單位開證明、婚檢都免了嗎?”
“這是規(guī)矩,沒辦法?!甭钒致曇舻桶硕鹊卣f。
結(jié)婚證終究還是沒找上,路爸路媽齊唰唰投向女兒“怎么辦”的眼神,路菁手一揮:“總有辦法的,大不了單位開證明,爸先搬出去吧,證以后再補(bǔ)。”
臨出門前,路爸給母女倆一個復(fù)雜的眼神。
門咚的一聲,一道門把三個人隔成了兩個家。
各奔幸福
“你為什么一定要讓我和你爸離婚?”路媽問女兒。
“你們這樣的婚姻有意思嗎?當(dāng)初爸爸出那事兒時,你就該鐵心離婚的,也許現(xiàn)在早找上了好男人。”
“那還不是為了你?!?/p>
“讓兒女生活在這種氛圍里,不如做單親孩子,我早受夠了。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世上沒有婚姻一樣能過得很好?!甭份紦崦赣H的后背給她打氣。
沒有父親在的日子,家里氣氛特別和諧。母親再也不跟人紅眉毛綠眼睛了。路菁把她拉到附近的老年拉丁舞學(xué)習(xí)班,專門說明哪幾個老頭是單身的,母親扭昵起來:“老都老了,還找什么老伴兒?”
“50歲的女人還能老蚌生珠呢。媽,你要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p>
路媽進(jìn)入狀態(tài)的速度比路菁想象的要快,不到10天,她就跟一個老頭打得火熱,花幾百塊買來件時尚玫紅長裙,把頭發(fā)染成棕黃色,看去年輕了起碼10歲。
這回倒是路菁不高興了:“媽,您也太猴急了吧?那個叔叔我了解過,月工資才1800,跟前妻是因家庭暴力離婚的,兒子是無業(yè)游民。他真的適合你嗎々就算適合你,那適合我嗎?”
路媽眼神閃爍了,老年人再婚,不能不顧忌家庭成員是不是適合。
“再看看。媽。單身老頭多著呢?!?/p>
路媽屈服了。
成功攪黃老媽的好事。路菁得再去關(guān)注下父親了。
這些天,她與父親都是用手機(jī)聯(lián)系的,一向少耐性的父親變得啰嗦了,向女兒道歉,對妻子有愧的話一籮筐,路菁長輩似的訓(xùn)父親:“你早干什么去了?男人出軌了,沒理還不饒人,是個官就了不起嗎?如果是我,早跟你離了8回了?!?/p>
“可是你媽也太不給臺階了,還有你這孩子,人家都勸父母和好,你怎么勸我們離婚?”
“你們這種婚姻,就像放臭的雞肉,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