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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神話與神話學》教材價值的討論

2011-04-11 20:39張文奕魏李萍
關(guān)鍵詞:神話研究學生

劉 瀲,張文奕,魏李萍

(北京大學 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871)

楊利慧教授的新著《神話與神話學》,作為國內(nèi)第一部從研究生教學中總結(jié)而成的“神話學”課程教材,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意義。由于立足國內(nèi)外學術(shù)前沿,立足研究生教學實際,《神話與神話學》內(nèi)容豐富、論證嚴謹,體現(xiàn)了近年來我國學者在神話學研究中所取得的豐碩成果。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東方民間文學專業(yè)的三位博士生,從教材使用者的角度,對《神話與神話學》展開了較有代表性的討論。

劉瀲

總的說來,《神話與神話學》是一本非常不錯的教科書,除了在神話學學科普及教育上的重要意義以外,作者也充分考慮到了年輕讀者的需求,學理性、知識性、趣味性并重,在比較短的篇幅內(nèi),整合了大量的信息,能夠讓學生掌握到比較全面的知識。同時重點突出,選擇的材料和評述對象也都比較經(jīng)典,很妥當?shù)睾魬私炭茣木幾枨蟆W鳛橐槐窘炭茣?,我認為上編最為成功,若論新意,中編為最佳。

就上編而言,《神話與神話學》在評述和借鑒大林先生的理論上較為全面。不過,也存在一個問題。日本的神話作為政治/國家神話最強調(diào)的是譜系因素,因此在閱讀文本的時候,讀者幾乎不需要留意都能感覺到它強烈的神統(tǒng)宗譜的編撰宗旨。而這一宗旨在文本中滲透得如此徹底,以至于很難把它和帶有社會性和強調(diào)諸神活動的神話割裂開。對大林而言,把這樣一種前見帶進文章中是相當正常的,該節(jié)中關(guān)于須佐之男神的一段文字便可從側(cè)面證明這一點。作為日本學者,同時《神話學入門》的基本受眾又是日本讀者,大林這樣分割諸神神話,不論從作者抑或受眾而言,都不存在太大問題,可是對別國的學者而言,如果照直接受便會出現(xiàn)偏差。在世界范圍內(nèi)的諸神神話,與日本諸神神話譜系構(gòu)筑過程及方式完全相同的諸神神話幾乎沒有,例如:雖然韓國神話也被稱為國家神話,可是在諸神譜系等方面與日本不盡相同;希臘神話的譜系則是文人自主編撰梳理的,與國家意志關(guān)系不大。在閱讀其他大多數(shù)國家、地區(qū)的神話時,讀者是不會產(chǎn)生太強烈的譜系意識的。中國神話的情況更是如此,如果不是刻意留心,恐怕沒有幾個讀者在看過之后就能理清諸神間的譜系。因此,在不同于日本文化的其他文化體系中,譜系并不能構(gòu)成當?shù)刂T神神話的基礎和核心,亦無法成為界定諸神神話的原則。個人認為大林的分類方式雖談不上錯誤,但是他的觀點無疑受制于日本文化前見。其他文化語境下的學者采納他的分類時應當多加留意,尤其是當受眾不是日本讀者的時候。不同文化下的受眾有著不同的前見,如果直接搬用而忽視了語境的話,在傳遞給自己的受眾的過程中很可能會產(chǎn)生誤導。

就中編而言,內(nèi)容新穎,在目前的教科書里,很少見到這樣具體的田野調(diào)查資料,作者的這部分個案研究是在比較新的演述理論指導下完成的,這一點比起以往的不少教科書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新創(chuàng)。如果在章節(jié)安排上能夠再稍加調(diào)整,并統(tǒng)一一下標題或許會更適合教科書這一編撰需求。

中國古代神話基本上是以書面形式流傳下來,加上漢民族文化發(fā)展中歷史化等因素對它的影響,單獨作為一章是沒有問題的。第七、八章,雖然一個是漢民族、一個是少數(shù)民族,但是從內(nèi)容上看,基本都是從講述角度出發(fā),例如場合、講述人等等(除了第八章第一節(jié)以外)大部分內(nèi)容本質(zhì)上區(qū)別不大,基本接近平行的兩章,在具體小節(jié)的安排上卻完全不同。加上這一部分很突出的個案研究色彩,在閱讀這兩章時難免會感到有點混亂。如果能把第七、八章重新整合一下可能會更好,比如把漢民族和少數(shù)民族的神話整合到一章,分屬不同的小節(jié)標題,然后把口承神話演述個案研究稍加豐富,(或許可以添加一些在進行田野調(diào)查時需要注意的問題和具體操作過程,對學生應該會很有幫助。因為目前可見的有關(guān)演述的田野調(diào)查基本都是專著,都集中于學術(shù)研究方面,不會特意指導實際操作問題。)單提出來作為一章。

就下編而言,主要介紹神話研究的理論和方法,其遵循的兩大準則是流派和時間。

在流派方面,對于一些不在主要流派之中,對神話學研究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的個人卻沒有太多介紹,例如在神話學作為一門學科開始形成之前的重要人物維科,新比較神話學的杜梅齊爾,側(cè)重文學、文化研究的約瑟夫·坎貝爾、宗教、歷史方面的伊利亞德等。

在時間方面,考慮到作為教科書這一前提,在順序安排上按照不同流派間的聯(lián)系進行介紹可能會更好,有助于學生理清不同學派間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之處,而不是斷片式地接受。譬如“神話與文化遺留物——人類學派”、“神話與儀式——神話─儀典論”、“神話在生活中的作用——功能學派”這三節(jié),“人類學派”在第十章,“儀典論”和“功能學派”分到了第十一章,中間卻又隔了個“地理─歷史學派”。這三個流派彼此間有密切的聯(lián)系,同作為神話研究中人類學方法論的三個發(fā)展階段是完全成立的,因此把這三節(jié)合并作為一章會比較好。泰勒、安德魯·蘭、弗雷澤同屬第一時期,正如作者在文中的說法,考慮到弗雷澤對儀典論的決定性影響,把他放在第二時期討論也未嘗不可。第二時期主要就是儀典論的劍橋三人組。前兩個時期基本屬于早期人類學(Early Anthropology),第三時期也就是現(xiàn)代人類學(Modern Anthropology)階段,最重要的就是馬林諾夫斯基的功能論。

表演理論的著眼點是口頭的和動態(tài)的研究,由于與其他理論差別比較大,單做一章或者和一些當代學者的研究放在一起會比較合適。

張文奕

首先,從內(nèi)容上講,我認為本書還存在幾個可以改進的問題:

第一,本書的上編“神話學本體論”介紹了神話的涵義、特征、與人類其他文化現(xiàn)象之間的關(guān)系、內(nèi)容與分類等,并闡述神話學中的核心問題之一——神話是如何起源的。在這一部分中,對具體神話文本的介紹集中在起源神話上,比如,書中用大量篇幅介紹了學術(shù)界對“女媧神話”進行的研究。這部分的資料豐富翔實,但相對而言,對其他如宗教神話、功能性神話等的關(guān)注就略顯不足了。比如對同樣在中國廣泛流傳的佛教神話、道教神話等的討論就比較少,而這些應該說是中國神話中最重要的幾個組成部分。同樣,本書對極具中國特色的“三教合流”的神話體系的探討也顯得略有些薄弱。而作為一名東方民間文學專業(yè)的博士生,我感到本書在介紹國外的神話時,偏重于對歐洲古典神話和美洲、非洲等地的土著神話的探討,對于古代東方,如印度、伊朗等國家神話的介紹略顯不足。這當然是與我們當下對東方民間文學的重視程度不高、整體研究還很不夠等情況有關(guān)系的,但如果能夠適當增加這些地區(qū)神話的比例,相信會使本書的內(nèi)容顯得更加平衡,也更能提起漢語言文學專業(yè)學生的學習興趣。

第二,從書中對神話學研究史的介紹來看,我感覺到其間似乎存在著一個巨大的斷層。從古希臘羅馬時期的歐赫美爾主義與帕萊法斯特主義、寓意說等直接過渡到了以麥克斯·繆勒為代表的自然神話學派,這中間的跨越似乎有些太大了。在這2000年左右的時間中,應當會有一些獨特的、具有啟發(fā)性的觀點或研究出現(xiàn)。這是學生們想要了解的地方,希望作者能對這一時間段內(nèi)神話學的研究做些更加深入的說明。

第三,作為漢語言文學專業(yè)的學生,還希望作者多介紹一些神話因素在世界文學作品中的應用,尤其是神話情節(jié)和結(jié)構(gòu)、神話的思維方式等在文學作品的表現(xiàn),比如“拯救”與“寬恕”的主題等等。書中所舉的《紅樓夢》及魯迅作品的例子雖然典型,但對專業(yè)的學生來講,顯得有些簡單和表面化了,可能無法很好地激發(fā)同學們對于神話對后世文學作品影響的深入思考。

第四,書中有些論述部分還有可進一步拓展的空間,比如在講葫蘆的象征意義后來為道教直接借用,并被賦予了新的文化內(nèi)涵[1]58,就可以借一兩個具體的例子,比如鐵拐李的“別有洞天”等,講講它是以什么樣的形式被借用的,又被賦予了哪些新的內(nèi)涵。這樣會使全書的論述更加豐富、生動。

其次,從教材編寫方法的角度來看,我認為作者還可以適當考慮以下幾點:

第一,作為一本教材,本書引證豐富,功底扎實,引用了大量中外學者的觀點,但這在另一方面,也使得作者本人話語的權(quán)威性似乎有所欠缺,作者本人的觀點也就無法得到充分地凸顯。這容易給剛開始接觸神話學,對各家之言尚不太了解的同學們造成一種困境,使他們難以從宏觀上輕松掌握神話學的經(jīng)典理論和方法。我認為不妨開宗明義,點明神話學研究的蕪雜狀況,再給出一個或幾個當今學者們普遍認可的說法。這樣寫,學生們接受起來,可能會更容易一些。

第二,是我個人想要了解的一個問題。書中大量引用了來自徐汝舟等翻譯、G.-H.呂凱、J.維奧等所著的《世界神話百科全書》中的材料。那么這本書的權(quán)威性如何呢?是否得到了世界學者的普遍認同,成為了工具書式的研究資料匯編呢?如果不是,那是否會給學生留下一種資料來源不可考的印象呢?

第三,書中部分段落里還應當有進一步的注釋,以引導學生們更深入地了解其中一些觀點。比如作者提到“有許多關(guān)注神話功能的學者認為,由于神話思維繼續(xù)存在,而且神話具有滿足人類的心理需求、統(tǒng)一社會、維護信仰觀念等諸多根本性的功能,因此神話對幾乎所有的社會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1]30如果能夠在這里列舉出持這種觀點的學者中的一些代表人物和著作,相信對學生們的學習會更有幫助。

魏李萍

《神話與神話學》在導言中,指出神話在人類社會中的普遍性與重要性之后,就從兩個方面介紹了神話學的學科歸屬:從內(nèi)容上,它是人文社會科學的一個重要分支;從形式上,它是民間敘事中的一種重要文類。同時,也列出了古今中外涉及神話學領(lǐng)域的著名學者,對該書的篇章結(jié)構(gòu)、分布邏輯、注解形式和教學用法等做了概述性的介紹。在不到兩頁的篇幅里,既勾勒出了該書的輪廓與編排意圖,起到了概括全書的作用,又通過富含熱情的語言向?qū)W生初步介紹了神話學的研究內(nèi)容,引人入勝。除此之外,別無贅述,如此緊湊精練的行文在如今著作的導言之中并不多見。

可以從兩個方面評論該書的優(yōu)點:

一方面,從人文學科研究“四論”的方面來觀察全書內(nèi)容;另一方面,從各編結(jié)構(gòu)的方面來觀察其內(nèi)部邏輯性。

(一)從“四論”的方面來觀察全書內(nèi)容

人文社會科學的研究,大都從本體論、認識論、價值論和方法論四個維度進行觀照,教學亦是如此。在《神話與神話學》中,神話是什么,如何認識神話的起源、本質(zhì)及其特征,是本體論與認識論,神話的價值與功用是價值論的內(nèi)容,而怎樣研究神話則屬于方法論范疇。作者分別將以上內(nèi)容分成不同部分來介紹,條理清晰,分布均衡。

上編主要是神話學本體論。作為教材,不可回避需要介紹神話與神話學的概念,并對其做一個較為明確的界定。第一章由詞源學上對“神話”意義的不同解釋說起,介紹了不同學者的觀點,并指出定義的準確性是具有相對性的。在借鑒湯普森關(guān)于神話“最低限度的定義”等界定的基礎之上,作者提出了自己對神話的定義:“神話是有關(guān)神祇、始祖、文化英雄或神圣動物及其活動的敘事(narrative),它解釋宇宙、人類(包括神祇與特定族群)和文化的最初起源,以及現(xiàn)時世間秩序的最初奠定?!盵1]5是目前國內(nèi)神話學研究界中對“神話”的比較新的定義,也是綜合性和科學性較強的“神話”定義。接著,作者通過具體的例子將神話、民間傳說和民間故事三者之間的區(qū)別進行比較,同時對神話與宗教、文學藝術(shù)和科學之間的關(guān)系也進行了梳理,幫助學生進一步辯明神話定義的內(nèi)涵與外延、與其他人文學科的聯(lián)系。在第三至五章,結(jié)合實例,分別對不同的起源神話作了介紹。此編雖然名為“神話學本體論”,但也包含了認識論的內(nèi)容:在第二章“神話的起源”中,作者分別從內(nèi)外兩個方面,指出并闡釋了原始思維(神話思維)、解惑心理和原始人類的自然與社會生活狀況對神話產(chǎn)生的重要作用。

對神話的價值論的闡述,主要集中在中編的第九章,分別從宗教信仰、日常生活、文學藝術(shù)與民族精神等方面對神話的價值和功用進行了介紹。下編的重點則是方法論。而對神話的認識論不僅是在第二章,由于神話學的基本概念在全書中被不斷強調(diào),因而對這些概念的理論分析就不同程度的滲透在各個章節(jié)的內(nèi)容里。實際上,神話學的認識論在教材中貫穿始終也是與實際教學需要相符的——不僅要讓學生了解神話是什么,就是“看什么”,還要啟發(fā)他們怎樣認識神話,也就是“如何看神話”。

(二)從各編結(jié)構(gòu)的方面來觀察其內(nèi)部邏輯性

總體來說,《神話與神話學》一書的篇章編排是科學的:上編結(jié)合世界各地的神話類型,系統(tǒng)地介紹了神話學本體論與認識論,中編針對中國學生的文化背景和中國神話學的研究成果,將中國神話學的研究對象與成果作為神話學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作了詳細的介紹,并以此為依托,介紹了口承神話與神話價值論的相關(guān)內(nèi)容,一方面有助于學生理解神話學理論、了解本國神話學的成果,也為他們進一步研究神話打下了基礎,另一方面,也將中國神話學的研究現(xiàn)狀與成果作了推介,完善了神話學理論體系。下編則是對神話學派理論與方法的概述。

在上編中,作者在日本神話學家大林太良所歸納的較為科學的神話分類體系的基礎上,對神話學本體論進行了概述,豐富和完善了前人的成果,為讀者呈現(xiàn)了一套被學界普通接受的神話系統(tǒng)。這種編寫方法能夠讓學生以較為穩(wěn)妥的方式接觸神話學并對其主要概念和特征有比較客觀的認識,從教科書編纂的角度,在參考資料的選取和材料的豐富這兩項工作上,是做得相當好的。

在中編,作者對中國神話世界的介紹,我認為是該書的一大亮點。作者在力求對神話學基本知識進行客觀全面的概述的同時,將中國神話作為核心部分之一編入書中,并在全書之中廣泛使用中國神話作為神話學理論的材料,既保證了教材“言之則實”的權(quán)威性,又照顧了中國學生的文化背景、文化身份和知識構(gòu)成,將中國神話作為學生潛在的興趣點與研究對象去詳細介紹,有利于中國神話學研究人才的培養(yǎng)。作為目前國內(nèi)第一部針對文學相關(guān)專業(yè)本科生的神話學教材,這種在力求客觀、全面地介紹該學科基礎知識的基礎上,結(jié)合本國的研究成果來安排篇章結(jié)構(gòu)的著述方式開辟了教材編寫的新思路,使學生在完成基礎知識認知的同時,對本國學界在該領(lǐng)域的研究成果與方法有更多地了解,在其日后的學習與研究過程中起到良好的鋪墊作用。同時也因為對中國神話的系統(tǒng)介紹并在全書其他部分也使用了大量本土神話,這些為學生所熟悉的材料大大提高了該書的趣味性與可讀性。因此,該書在編排上的獨創(chuàng)性對今后的教材編寫具有很高的借鑒價值,其放眼世界、立足本土的研究態(tài)度尤為可貴。同時,這也是對中國神話與神話學有一次有力推介。

下編部分在介紹了西方主要神話學派理論之后,作者指出神話研究的新視野,并對中國神話學的歷史、現(xiàn)狀與未來進行了闡發(fā),提出了對中國神話學研究的建議與思考,鼓勵學生對中國神話進而對一般的神話理論進行研究,具有啟發(fā)作用。

參考文獻:

[1] 楊利慧.神話與神話學[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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