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智香

在人類認(rèn)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過程中，音樂始終與人類相伴。音樂，和其他藝術(shù)形式一樣來源于生活，有人類文明的地方就有音樂。中國是一個具有悠久音樂文化傳統(tǒng)的國家。幾千年來，中國各族人民創(chuàng)造了多種多樣的樂器;此外，還吸收了不少外來樂器，特別是鄰近各國的樂器。各種樂器的演奏方式各不相同，使用的動詞也就不一樣。在漢語中表示“奏樂”概念的有“彈、鼓、奏、擊、吹、拉”等。不同時期這些動詞與樂器的搭配情況都不一樣，這與我國樂器發(fā)展息息相關(guān)。本文試從歷代奏樂動詞的搭配變化來看中國樂器的發(fā)展演變情況。

一、上古時期

從先秦到西漢的上古時期，表示“奏樂”概念的動詞很多，從上古幾部重要典籍①文章材料來源于“漢籍全文檢索系統(tǒng)”，上古古籍包括:《詩經(jīng)》、《論語》、《孟子》、《左傳》、《莊子》、《荀子》、《韓非子》、《楚辭》、《史記》。中我們可以看到這些動詞與不同的樂器搭配使用情況。

(一)鼓與樂器搭配

“鼓”，原指樂器，原本與奏樂無關(guān)，但引申為動詞，具有“敲、拍”之義?！冻o·離騷》:“呂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舉?！弊T介甫釋文:“所謂鼓刀，即敲擊揚聲而歌之意?！比绻@種動作用來上下拍打樂器，就是彈奏的動作——敲擊。因此鼓彈奏的對象可以是打擊樂器。此外，由于人們在彈奏樂器的時候，指頭屈曲，手掌中虛，手背隆起像鼓，故稱“鼓”?！俄崟吩?“鼓爪曰彈”，因此，“鼓”又可用于彈奏動作，這樣鼓也可以演奏弦樂器。在所查資料中鼓與樂器搭配共有70例。

1.鼓與打擊樂器的搭配。

鼓+鐘:9例;鼓+缶:1例;鼓+盆:2例。如:

(1)莊子妻死，惠子吊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莊子·外篇·至樂第十八》)

(2)鼓鐘欽欽，鼓瑟鼓琴。(《詩經(jīng)·小雅》)

2.鼓與弦樂器的搭配。

鼓+琴:37例;鼓+瑟:18例;鼓+琴瑟:3例。如:

(3)“點!爾何如?”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論語·先進第十一》)

(4)昔者瓠巴鼓瑟，而流魚出聽;伯牙鼓.琴，而六馬仰秣。(《荀子·勸學(xué)篇第一》)

(二)彈與樂器的搭配

彈，《說文》:行丸也，從弓單聲。本義為彈弓，引申為動詞，用彈弓發(fā)射彈丸。如《左傳·宣公》:“晉靈公不君，厚斂以雕墻;從臺上彈人，而觀其辟丸也”，又由此引申為彈擊義，用于樂器，便有了彈奏義。彈在上古與樂器的搭配情況只有3例:彈+琴瑟:《荀子》1例，彈+琴、箏:《史記》各1例。如:

(5)故必將撞大鐘，擊鳴鼓，吹笙竽，彈.琴瑟，以塞其耳。(《荀子·富國篇第十》)

(6)夫擊甕叩缻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目者，真秦之聲也。(《史記·李斯列傳》)

(三)奏與樂器的搭配

奏，《說文·本部》:“奏，進也?！北玖x為進奉、奉獻，用于樂器，就是“打擊”，《周禮·地官司徒》:“以鼛鼓鼓役事，以晉鼓鼓金奏。”鄭玄注“晉鼓長六尺六寸，金奏謂樂作擊編鐘”，孔穎達疏“奏，則擊也”。因此，奏的樂器應(yīng)為鐘、鼓之類的打擊樂器。在統(tǒng)計的文獻中奏與打擊樂器搭配共有5例:奏+鼓:《詩經(jīng)》1例，《左傳》2例，《史記》1例，奏+鐘:《左傳》1例。如:

(7)猗與那與，置我鞀鼓，奏鼓簡簡。(《詩經(jīng)·商頌》)

(8)左師每食擊鐘，聞鐘聲。公曰:“夫子將食?！奔仁?，又奏.。(《左傳·哀公十四年》)

(四)擊與樂器的搭配

擊:打、敲打，《說文》“攴也。從手毄聲?！庇糜跇菲餮葑嘁话阒挥糜诖驌魳菲鳌Ｔ诮y(tǒng)計的文獻中有42例:擊+鼓:12例;擊+鐘:5例;擊+磬:4例;擊+缶:1例;擊+缻:1例;擊+筑:19例。如:

(9)子擊磬于衛(wèi)。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論語·憲問第十四》)

(10)丙因擊之，叔孫聞之曰:“丙不請而擅擊.鐘。”怒而逐之。(《韓非子·內(nèi)儲說上第三十》)

(11)于是秦王不懌，為一擊缶。(《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

(五)吹與樂器的搭配

《說文》:“吹，噓也。從口，從欠?！倍斡癫米?“口欠則氣出?！庇糜跇菲餮葑鄤t只用于管樂器。在所查文獻中共有12例:吹+笙:2例，吹+竽:4例，吹+塤:1例;吹+篪:2例，吹+筦:1例，吹+簫:1例，吹+籟:1例。如:

(12)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洗祲_，仲氏吹篪。(《毛詩·小雅》)

(13)子曰:“夫吹.筦也，猶有嗃也;吹劍首者，吷而已矣?！?《莊子·雜篇·則陽第二十五》)

(14)其先卷人，常為人吹.簫給喪事，材官引強。(《史記·絳侯周勃世家》)

此外，在上古用于打擊樂器的動詞還有“伐、叩、考”，這三個動詞都有敲擊義，可以和打擊樂器搭配。伐+鼓:如《詩經(jīng)·小雅》:“鉦人伐鼓，陳師鞠旅。顯允方叔，伐.鼓淵淵，振旅闐闐?！?/p>

伐+鼛:如《詩經(jīng)·小雅》 “鼓鐘伐鼛，淮有三洲，憂心且妯?！?注:鼛:大鼓，古代用于奏樂。)

叩+鐘:二八接舞，投詩賦只。叩鐘調(diào)磬，娛人亂只。四上競氣，極聲變只。(《楚辭卷十·大招》)

考+鼓:“子有鐘鼓，弗鼓弗考.?！泵珎?“考，擊也?！?《詩經(jīng)·國風(fēng)》)

考+金石:故金石有聲，不考不鳴。(《莊子·外篇·天地第十二》)

從以上奏樂動詞與樂器的搭配情況我們可以看出，上古時期用于打擊樂器的動詞最多，有鼓、奏、擊、伐、叩、考，出現(xiàn)的例數(shù)也最多，共64例，與其搭配的樂器種類有:缶、磬、鐘、鼓、缶、缻、鼛，以及在西漢才出現(xiàn)的擊弦樂器“筑”等。其次是吹管樂器，用于吹管樂器的只有“吹”一個動詞，但與其搭配的樂器種類卻不少，有:笙、塤、篪、筦、竽、簫、箎、籟等。再次是弦樂器，用于弦樂器的動詞有“彈、鼓”，但在所查資料中，“彈”只出現(xiàn)了3例，所搭配的樂器有琴、瑟、箏，“鼓”與弦樂搭配的例數(shù)多些，但所搭配的樂器只有琴、瑟。這可以反映上古時期以打擊樂器和吹管樂器較發(fā)達，且是上古樂器的主干，弦樂器出現(xiàn)較少，種類也少，出現(xiàn)的時間也比打擊樂器和吹管樂器晚。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有二:

首先，這與人類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水平相適應(yīng)。正如傅華根所說:“遠(yuǎn)古時代的人們在日常的生活實踐中，發(fā)現(xiàn)用棍棒之類的東西打擊一些不同的石塊、陶土等固體物質(zhì)會產(chǎn)生不同的聲音，同時吹一些大小、長短不同的蘆葦管之類的管子、動物的骨頭也會發(fā)出不同的聲音，于是就慢慢形成了音調(diào)很簡單的原始打擊樂器和吹管樂器?！保?］這使得打擊樂器和吹管樂器在上古較發(fā)達。隨著社會文明的不斷發(fā)展進步，人們在長期的社會生活實踐中，發(fā)現(xiàn)用絲或其他類似的纖維做成的線、繩之類張緊后，用手彈撥會發(fā)出聲音。張緊程度不一樣，線的粗細(xì)不一樣，發(fā)出聲音的高低也不一樣，于是慢慢地產(chǎn)生了弦鳴的彈撥樂器，所以彈撥的弦樂器發(fā)展時間要晚于打擊樂器和吹管樂器。

其次，樂器不是一種孤立的存在物，它既是音樂的載體，任何樂器在其產(chǎn)生之初，都應(yīng)是符合人類需要而創(chuàng)造的。上古時期歌、舞、樂三位一體，所有樂器基本上處于從屬地位，因而以鐘、磬等打擊樂器為主奏樂器的廟堂雅樂，它就構(gòu)成了中國獨特的禮樂文化主體。目前經(jīng)考古發(fā)現(xiàn)也證實了原始社會樂器為敲擊樂器和吹管樂器兩大類，兩者結(jié)合起來構(gòu)成了原始社會樂舞的器樂形式，也形成了中華民族創(chuàng)造的最古老的器樂形態(tài)。

二、中古時期

東漢到唐的中古時期，奏樂動詞與樂器的搭配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從中古的幾部文獻典籍①中古典籍包括:《西京雜記》、《論衡》、《晉書》、《搜神記》、《宋書》、《顏氏家訓(xùn)》、《世說新語》、《舊唐書》。中我們可以了解它們的搭配變化情況。

(一)鼓與樂器的搭配

這一時期“鼓”的使用仍然繼續(xù)上古時期的用法，所帶對象有弦樂器、打擊樂器，弦樂器也只是

(二)彈與樂器的搭配

“彈”在這一時期在弦樂器方面比“鼓”更常用，所搭配的樂器有:琴、琵琶、瑟、箜篌、箏等。在所查古籍中的搭配共有44例:彈+琴:29例;彈+瑟:1例;彈+箏:5例;彈+琵琶:8例;彈+箜篌:1例。僅援引數(shù)例:

(18)咸妙解音律，善彈.琵琶。(《晉書·阮咸傳》)

(19)夫人好音樂，能彈.箜篌，聞人弦歌，輒便起舞。(《搜神記·卷四》)

(20)郝索善彈箏，朱生善琵琶，尤發(fā)新聲。(《宋書·樂一》)

(三)奏與樂器的搭配

奏在這一時期發(fā)生了變化，除了繼承上古用法與打擊樂器搭配外，還可以與弦樂器與管樂器搭配。

1.奏與打擊樂器的搭配。

奏+黃鐘:10例;奏+金石:1例。如:

(21)案《周禮》奏六樂，乃奏黃鐘，歌大呂。(《晉書·律歷上》)

2.奏與弦樂器的搭配。

奏+絲:1例;奏+箏:1例;奏+琵琶:2例。

(22)導(dǎo)嘗眾賓共集，絲竹并奏，試使呼之。(《晉書·隱逸傳》)

(23)左庶子唐令則自請奏琵琶，又歌《武媚娘》之曲。(《舊唐書·李綱傳》)

3.奏與吹管樂器的搭配。

奏+竹、胡笳:2例;奏+笛:2例;奏+笙:1例;奏+簫管:1例。

(24)中夜奏.胡笳，賊又流涕噓唏，有懷土之切。(《晉書·劉琨傳》)

(25)帝善其調(diào)達，乃敕御妓奏笛。(《晉書·桓伊傳》)

(四)擊與樂器的搭配

擊在這時期仍然繼續(xù)上古的用法，一般用于打擊樂器，所演奏的樂器有鼓、鐘鼎、鐘磬以及擊打弦樂器“筑”。

1.擊與打擊樂器的搭配。

擊+鼓:30例;擊+鐘:1例;擊+鐘磬:1例;擊+缶:3例;擊+銅鼓:2例;擊+拍板、胡鼓、腰鼓、拍板、羯鼓、雞婁鼓、達臘鼓、節(jié)鼓:8例。如:

(26)后魏有曹婆羅門，受龜茲琵琶于商人，世傳其業(yè)，至孫妙達，尤為北齊高洋所重，常自擊.胡鼓以和之?！陌?，長闊如手，厚寸余，以韋連之，擊.以代抃?！紩夜模蒲亩?，以槌擊.之?！u婁鼓，正圓，而手可擊之處，平可數(shù)寸?！?jié)鼓，狀如博局，中間員孔，適容其鼓，擊之節(jié)樂也。(《舊唐書·音樂二》

2.擊與擊弦樂器筑的搭配。

共9例。如:

(27)高帝戚夫人，善鼓瑟擊筑。(《西京雜記·卷一》)

(五)吹與樂器的搭配

“吹”也繼承上古的用法，只用于吹管樂器，在這些文獻中的搭配情況為:吹+竽:2例;吹+篪:12例;吹+笛:《西京雜記》1例，《晉書》9例，《搜神記》1例，《宋書》1例，《世說新語》2例，上古固有的琴、瑟、箏，對于這一時期新出現(xiàn)的樂器琵琶只出現(xiàn)了1例。

1.鼓與打擊樂器的搭配。

鼓+缶:《顏氏家訓(xùn)》1例。

(15)荀奉倩喪妻，神傷而卒，非鼓缶之情也。(《顏氏家訓(xùn)·卷三》)

2.鼓與弦樂器的搭配。

鼓+琴:27例;鼓+瑟:8例:鼓+琴瑟:2例。如:

(16)慶安世年十五，為成帝侍郎。善鼓.琴，能為雙鳳離鸞之曲。(《西京雜記·卷五》)

(17)度受之。鼓琵琶數(shù)十曲，曲畢，乃吐舌，擘目，以怖度而去。(《搜神記·卷十六》)《舊唐書》16例;吹+簫笙:1例;吹+籟:2例;吹+篳篥:1例。如:

(28)吹籟工為善聲，因越王不喜，更為野聲，越王大說。(《論衡校釋·卷第一》)

(29)援笳而吹之，為《出塞》、《入塞》之聲，以動其游客之思。(《晉書·劉隗傳》)

(30)又植于背下，吹篳篥者立其腹上，終曲而亦無傷。(《舊唐書·音樂二》)

從以上奏樂動詞與樂器的搭配情況我們看出，在中古時期用于弦樂器演奏的動詞比上古增多，有“鼓、彈、奏”三個，且彈的使用越來越常用，使用例數(shù)也增多。所出現(xiàn)的弦樂器種類除了上古的琴、瑟、箏之外，還出現(xiàn)了新的外來樂器琵琶和箜篌。從這幾個動詞與琵琶的搭配例數(shù)來看，就南北朝到唐的器樂合奏中，琵琶占據(jù)了主要的地位，這也使得琵琶成為中古時期音樂文化影響最大的樂器。用于打擊樂器主要有“鼓、奏、擊”，“伐、叩、考”在這個時期用于樂器演奏已經(jīng)趨于消亡，逐漸被“擊”和“奏”所代替。這時期所出現(xiàn)的打擊樂器種類除繼承上古缶、鐘、磬等外，鼓這時期特別發(fā)達，增加了多種小型鼓類，如雷鼓、胡鼓、拍板、銅鼓、羯鼓、都曇鼓、雞婁鼓等。這時期用于吹管樂器除了上古的“吹”之外，還有在這時期搭配范圍擴大了的“奏”。這時期的管樂器中“竽”已不常見了，除了上古固有的管樂笙、塤、篪、簫、箎、籟之外，出現(xiàn)了新的管樂器“笛”和外來樂器“篳篥”。綜觀以上動詞與樂器的搭配情況可以看出，這時期形成了彈樂器與管樂器為主干樂器，上古時期打擊樂器為主干的地位已經(jīng)變?yōu)榇我匚?。這種樂器地位的轉(zhuǎn)型往往是因為政治發(fā)生深刻變化之后導(dǎo)致人們審美觀念的變化而產(chǎn)生的必然結(jié)果。以彈樂器與管樂器為典型的樂器在中古時期成為主流形態(tài)，是適應(yīng)了隋唐歌舞伎樂輕歌曼舞的特點，而使鐘、磬類樂器由先秦時期處于主奏地位的旋律樂器演變?yōu)樯蕵菲鞯拇我匚?。此外，自十六國以來，由于中原混?zhàn)，大量少數(shù)民族內(nèi)徙，又受到佛教傳入的影響，到處興建寺窟、翻譯佛經(jīng)，使中外文化接觸更加頻繁。中外音樂文化的交流使西域音樂風(fēng)靡中原，形成了以中原樂器與西域樂器并重為特征的弦樂器與管樂器群體，中古時期音樂文化的獨特面貌由此呈現(xiàn)在高度發(fā)展的歌舞伎樂整體面貌之中。

三、近代漢語時期

從宋到清為近代漢語時期，從近代典籍①近代典籍資料包括:《祖堂集》、《朱子語類》、《全元雜劇》、《水滸傳》、《紅樓夢》、《官場現(xiàn)形記》。統(tǒng)計資料來看，這一時期與弦樂器搭配一般用“彈”，而少用“鼓”，基本取代了“鼓”，成為這一時期弦樂器的常用詞。雖然“鼓”在這一時期還用于弦樂器和打擊樂器，但基本是沿用上古時期的用法。如:

(一)鼓與樂器的搭配

鼓+瑟:13例，鼓+琴:2例;鼓+盆:4例。

(31)荀子謂“伯牙鼓琴，而六馬仰秣;瓠巴鼓瑟，而流魚出聽”。(《朱子語類·卷八七》)

(二)彈與樂器的搭配

“彈”在所查資料中，與弦樂器的搭配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普遍?！皬棥钡拇钆鋵ο笥信?、琴、箜篌、獨弦琴、一弦琴、臥箜篌、胡琴、箏、蒲琴、紫檀槽等等。

彈+琵琶:17例;彈+琴:51例;彈+箏:3例;彈+獨弦琴:1例;彈+錦瑟:2例;彈+蒲琴:6例;彈+瑤琴、紫檀槽:2例;彈+絲:1例;彈+洋琴:1例。如:

(32)我在客伙里，你彈.著一架箏，我不與了你個褐色綢緞兒?(關(guān)漢卿《趙盼兒風(fēng)月救風(fēng)塵》第三折)

(33)若彈響蒲琴，齊為上邦，若彈不響蒲琴，齊為下邦。(鄭光祖《鐘離春智勇定齊》楔子)

(34)抱著面紫檀槽彈.不的昭君怨，鳳凰簫吹不出鷓鴣天。(喬吉《玉簫女兩世姻緣》第一折)(注:這里的“紫檀槽”是至為珍貴的樂器。唐人以得到一件紫檀槽的琵琶為貴，此類琵琶本由西城傳入，后中土也嘗試以紫檀木來制作。［2］)

(三)奏與樂器的搭配

“奏”在這一時期繼續(xù)中古的用法，除了打擊樂器外，其他樂器的使用更廣泛。如:

奏+笙:4例;奏+塤篪:1例;奏+瑤琴、羯鼓、塤篪:2例。

(35)舞蹁躚翠袖長，擊鼉鼓奏.笙簧。(王實甫《四丞相高會麗春堂》第四折)

(36)飛泉瀑布，洞中隱隱奏瑤琴。(《水滸傳·第五十三回》)

(四)擊與樂器的搭配

由于“鼓”用于打擊樂器已經(jīng)萎縮，使得這一時期“擊”成為打擊樂器的常用詞，所演奏的對象也隨著樂器的發(fā)展而增多，除了“鼓、鐘、磬”以外，還有在這時期出現(xiàn)的“胡鼓、銅鼓、花腔鼓、鑼”等;擊與樂器的搭配情況為:擊+鼓:33例;擊+鐘:11例;擊+磬:11例;擊+缶:4例;擊+花腔鼓:2例;擊+鼉鼓:1例;擊+鑼:1例。如:

(37)齊臻臻排開陣勢，則聽的悠悠的畫角吹，冬冬的花腔鼓擊.。(無名氏《小尉遲將斗將認(rèn)父歸朝》第三折)

(38)鑼擊響處，那白秀英早上戲臺，參拜四方?！端疂G傳·第五十一回》

(五)吹與樂器的搭配

“吹”作為“演奏”義從上古到近代都沒發(fā)生變化，只用于與管樂器的搭配。吹+笛:8例;吹+管:5例;吹+簫:20例;吹+笙:2例;吹+鐵笛:8例;吹+管笛、鳴笳、竹管:3例;吹+胡哨:3例;吹+嗩吶:1例。如:

(39)都只是這三五個人，把紅旗搖著，口里吹.著胡哨，飛也似趕來。(《水滸傳·第二十回》)

(40)吹鼓亭的鼓手只有一個打鼓，一個吹.號筒。(《紅樓夢·第九十九回》)

(41)又弄了兩個鼓手，一個打鼓，一個吹.嗩吶，一路噼里啪啦咚，一直吹進了衙門。(《官場現(xiàn)形記·第四十四回》)

(六)拉與樂器的搭配

在近代漢語時期，出現(xiàn)了“拉”與樂器的搭配情況，拉+胡琴:《官場現(xiàn)形記》2例。如:

(42)又把一位先生拉.胡琴的烏師留下，好教他拉著，等陶大人唱。(《官場現(xiàn)形記·第八回》)

從以上的演奏動詞與樂器的搭配情況來看，近代漢語時期，用于弦樂器演奏的主要是用“彈”和“奏”，而少用“鼓”。與其搭配的弦樂器有:琵琶、琴、箜篌、獨弦琴、一弦琴、臥箜篌、箏、洋琴(也即現(xiàn)在的揚琴)、蒲琴、紫檀槽等，并且出現(xiàn)了拉弦樂器胡琴。這拉弦樂器起源于唐代，起初用“彈”與其搭配。到了清代，拉弦樂器胡琴就有了專門的搭配動詞“拉”，這在《官場現(xiàn)形記》中有體現(xiàn)，現(xiàn)代漢語中拉弦樂器都是用“拉”來搭配的。揚琴是在16世紀(jì)從國外傳入的，由于普遍使用，改變了原有的形制，變成一種最常見的民族樂器?！白唷崩^續(xù)中古的用法，可以用于打擊樂器以外的其他樂器，使用范圍較廣，出現(xiàn)的例子也最多。在這時期打擊樂器不用“鼓”，而是用“擊”和“奏”，所搭配的打擊樂器有:鼓、鐘、磬、胡鼓、銅鼓、花腔鼓、鑼等;吹管樂器還是用“吹”和“奏”，所搭配的管樂器有:笛、管、簫、管笛、鳴笳、竹管等，且出現(xiàn)了最重要的新樂器嗩吶。嗩吶原流行于波斯、阿拉伯一帶，明初傳入我國。起初只用于軍樂，后來也用于戲曲、歌舞的伴奏?？傊?，近古時期進入了一個中國樂器“本土化”的時代。無論中古時期的外來樂器琵琶、篳篥，還是近代時期傳入的嗩吶、揚琴，都在樂器“本土化”過程中演變?yōu)槲覈赜械慕艜r期民族樂器群體。同時，在原有上古、中古“舊器”的基礎(chǔ)上選擇適用于時代需要的樂器而形成了這一時期的樂器群。因此，這些樂器構(gòu)成近古樂器群體的基本面貌，同時，也一直延續(xù)至今成為中國民族樂器的吹、拉、彈、打的四大類別。

綜上所述，從上古、中古、近代三個時期的“奏樂”動詞在不同時期的搭配變化看，反映了我國樂器發(fā)展的三個時期:上古是以打擊樂器為主干的時期，中古是以弦樂和吹管樂為主干的時期，近代則是以民族器樂發(fā)展的重要時期。任何音樂藝術(shù)形式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都與社會發(fā)展相同步，始終受社會發(fā)展的影響和制約，中國樂器的發(fā)展也不例外。

［1］傅華根.論二胡演奏［M］.華盛頓:國際中國文化出版社，2007:2.

［2］周默.紫檀［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