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泄憤型群體性事件的滋生及演化邏輯

2011-02-19 03:21何顯明金進喜
治理研究 2011年6期
關鍵詞:群體性沖突利益

□ 何顯明 金進喜

在社會利益分化和利益沖突日益頻繁的背景下,大規(guī)模群體性事件接二連三地爆發(fā),已經成為中國進入高風險時代的重要標志。群體性事件的高發(fā),既有轉型期經濟社會發(fā)展的階段性屬性,更有中國發(fā)展進程內生的特殊發(fā)生機理和演進邏輯。美國社會學家科塞(L.A.Coser)曾經將社會沖突事件區(qū)分為兩種類型,即“現實性沖突”和“非現實性沖突”①[美]科塞:《社會沖突的功能》,孫立平等譯,華夏出版社,1989年,第133—134頁。。前者的參與者專注于實現其特定的現實性目的,而后者則往往涉及諸如價值信仰、政治情感等抽象性因素,既容易形成廣泛的社會動員,又難以通過滿足具體的利益訴求而實現妥協(xié)。對照中國的現實,目前各地發(fā)生的群體性事件絕大多數都具有現實性沖突的屬性②參見于建嶸、斯科特:《底層政治與社會穩(wěn)定》,《南方周末》2008年1月24日。,參與者基本上都是社會弱勢群體,幾乎都是在自身利益受到明顯侵害,又難以通過體制內渠道表達和實現自身訴求的情況下,不得已采用了體制外集體行動這種“弱者的武器”。相形之下,真正對公共安全秩序構成嚴峻挑戰(zhàn)的,是泄憤型群體性事件。泄憤型群體性事件具有非現實沖突的屬性,絕大多數參與者并無具體的利益訴求,通常只以發(fā)泄不滿情緒為表現形式,群體性的非理性沖動表現得非常突出,事態(tài)的發(fā)展也因此而呈現出瞬息萬變之勢。

從危機管理的角度講,泄憤型群體性事件的發(fā)生、演變存在著諸多的不確定性因素,其有效預防、控制要比利益訴求型群體性事件難得多。一是事件的觸發(fā)難以準確預警,存在相當大的隨機性,看似普通的交通肇事事件、街頭民事糾紛甚至個體的自殺事件,都可能成為觸發(fā)大規(guī)模事件的導火線,地方政府事先很難從這種日常生活的偶發(fā)事件中推斷出其引發(fā)大規(guī)模群體性事件的可能性。二是事件的參與者絕大多數同觸發(fā)事件沒有直接利益關聯(lián),他們往往出于抱打不平的同情心和正義感介入到事件中來,更多的則是借題發(fā)揮,借機發(fā)泄,以表達他們心中郁積的對于社會不公正、政治不清明的不滿。各種懷有不滿情緒的人群隨時都可能卷入其中推波助瀾,因而事態(tài)的演進方式以及參與者的規(guī)模往往都很難預計和控制。三是眾多參與者驟然間匯聚形成的集體行動具有“烏合之眾”的行為特點,既沒有明確的行動目標,也沒有具體的組織者,地方政府無法通過建立對話、談判、協(xié)商機制控制或引導事態(tài)的發(fā)展。對于地方政府來說,群體性事件的應對最為棘手的問題就是喧囂的集體沒有明確的現實性的利益訴求?!爱斎后w在現實問題上卷入沖突,他們更有可能尋求在實現利益的手段上達成妥協(xié),這樣沖突更不具有暴力性。當群體在非現實問題上卷入了沖突,情感喚起與卷入的程度更高,這樣沖突更具有暴力性,特別是在以下情況:沖突涉及核心價值觀?!雹賳碳{森·特納:《社會學理論的結構》(上),邱澤奇等譯,華夏出版社,2001年,第180頁。

在充分估計到泄憤型群體性事件發(fā)生、演進過程的不確定性的同時,我們也必須指出,作為轉型期社會矛盾激化的最集中的表現形式,作為社會內生的重大風險,泄憤型群體性事件發(fā)生、演化,在社會背景、體制根源、觸發(fā)機制、演進邏輯等方面依然有著諸多的共性特征。分析和把握這種內在邏輯,正是建立健全泄憤型群體性事件的預警、應對及治理體系,增強防范和控制能力的重要前提。

一、利益結構失衡與社會不滿情緒的泛化

泄憤型群體性事件的規(guī)模動輒數千人、上萬人,眾多民眾卷入與他們沒有直接利益關聯(lián)的事件中,情緒激動地表達他們的不滿甚至是憤怒情緒,足以表明事件已經完成了民眾情緒的大規(guī)模動員。這種動員之所以能夠在短期內完成,固然與卷入者對觸發(fā)事件的受害者懷有的樸素的同情心有關,但更深層次的原因則是參與者基于自己的生存體驗所普遍產生的抽象性的社會不公平感。幾乎所有泄憤型群體性事件的發(fā)生地,都是社會矛盾相當尖銳的地方。就此而言,泄憤型群體性事件爆發(fā)的具體時間、誘發(fā)事件具有一定的隨機性,但其發(fā)生卻具有相當大的必然性。

勿庸置疑,群體性事件的高發(fā)具有一定的經濟社會發(fā)展的階段性屬性。無論是經濟轉型升級面臨的困頓,還是無數生產經營事故中反映出來的粗放型增長方式弊端,大量群體性事件暴露出來的社會利益格局的嚴重失衡,都表明中國目前所處的發(fā)展階段同英美發(fā)達國家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情形有很大的相似之處,諸多問題均與高速工業(yè)化階段經濟社會發(fā)展失衡相關聯(lián)。但泄憤型群體性事件的大量出現仍然有著深刻的本土內生邏輯。一個關鍵性的問題是,當前社會利益結構的迅速分化,是在社會公正秩序受到嚴重侵蝕的背景下發(fā)生的,它使得廣大社會弱勢群體產生了強烈的相對剝奪感,進而將自己的弱勢處境和無法改變的命運歸因于社會秩序的不公平。首先,一些地方在片面追求短期經濟增長績效的過程中,將“效率優(yōu)先、兼顧公平”的價值導向等同于不惜犧牲公平、公正換取增長速度的短期行為。“增長壓倒一切”的發(fā)展模式,使得政府公共服務功能長期低下,民生問題得不到應有的關注,社會保障體系建設進展緩慢,導致為改革付出較大代價的弱勢群體無法充分分享改革發(fā)展的成果。其次,在社會分化的過程中地方政府基于其特定的行為邏輯,客觀上很容易同資本力量所代表的強勢群體形成“利益共容”②參見何顯明:《市場化進程中的地方政府行為邏輯》,人民出版社,2008年。,形成地方政府追求短期政績最大化的沖動與資本力量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潛在合謀機制,導致地方政府協(xié)調、整合社會利益,維護社會公平秩序的角色功能嚴重弱化,社會各群體之間越來越難以對地方政府的公正性立場維持起碼的信任,群體之間的心理隔閡、官民之間的情緒對立日益嚴重。再次,腐敗的盛行,特別是官商勾結致使弱勢群體的利益受到嚴重損害的現象一再發(fā)生,為弱勢群體理解自身的處境和社會不公平現實,提供了最直接、最有“說服力”的問題歸因。最終的結果,是社會不公平感的泛化,越來越多的弱勢群體對社會秩序的公正性喪失了信任。特別是在網絡世界大肆炒作底層社會個體悲慘的生存遭遇的情況下,這種不滿情緒很容易形成自我驗證、自我強化機制,把并不一定具有普遍性的悲劇事件泛化為對社會不公的現實判斷,強化為對個體命運和社會現實的絕望感。

理論界已經從多個視角探討了社會不滿情緒的泛化現象。應星分析了人們?yōu)榱顺觥皻狻倍偕a集體行動的內在邏輯,①應星:《氣與中國集體行動的再生產》,《開放時代》,2007年第6期。劉能則探討了“怨恨”對產生集體行動的關鍵性作用。②劉能:《怨恨解釋、動員結構和理性選擇——有關中國都市地區(qū)集體行動發(fā)生的可能性分析》,《開放時代》,2004年第4期。無論是出“氣”還是發(fā)泄“怨恨”,都反映了泄憤型群體事件發(fā)生的一個重要現實背景,那就是社會不滿情緒或者說“民怨”的泛化與激化。值得關注的是,目前社會底層不滿情緒的發(fā)酵已經達到某種危機的臨界狀態(tài),即這種不滿情緒的指向,已經從對身邊有惡跡的官商個體的憎惡發(fā)展到了對整個干部群體和富人群體的敵視,從“從對具體工作人員的質疑發(fā)展到對政權體制的不滿”③于建嶸:《中國的社會泄憤事件與管治困境》,《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08年第1期。,進而形成了“為富不仁”、“為官必貪”的刻板印象和“官商必然勾結”、“官官必然相護”的簡單化思維定勢。正是這種四處涌動的社會不滿情緒,構成了泄憤型群體性事件參與者的共同心理基礎。有了這樣一種共同的心理基礎,這樣一種定勢化的社會現象認知模式,一起偶發(fā)的民事糾紛,只要當事者分別是人們心目中強勢群體和弱勢群體中的一員,他們就很容易被符號化、臉譜化為對立的兩極,事件就很容易被解讀為強勢群體恃強凌弱的惡劣行為,進而通過認同弱勢一方調動起自己的不滿情緒,從參與群體行動中體驗到自己對社會正義的“伸張”。

二、“剛性穩(wěn)定”的體制壓力與不滿情緒的郁積發(fā)酵

“不平則鳴”。表達和宣泄內心郁積的憤怒、沮喪等負面情緒,是社會個體自然的生存策略反應。當弱勢群體經常性地體驗到社會排斥帶來的痛苦,甚至連最基本的生存尊嚴都一再受到漠視和踐踏時,要保證公共安全秩序不致于受到災難性的沖擊,最迫切的制度需求無疑是建立健全通暢的利益表達和利益協(xié)商機制,為社會不滿情緒的正常宣泄提供必要的渠道。問題恰恰就在于,社會正常的制度化參與渠道無法容納公眾高漲的參與愿望,正是發(fā)展中國家轉型期社會動蕩的體制性根源。這在當下的中國同樣表現得十分突出。

上世紀90年代以來,“穩(wěn)定壓倒一切”成為政治控制和社會治理最優(yōu)先的價值取向。這種價值取向雖然具有重大的現實合理性,但在實踐過程中也容易因為片面理解而派生出簡單地追求當下的靜態(tài)穩(wěn)定的政治惰性,導致地方治理模式的創(chuàng)新滯后于市場化及社會利益結構的分化進程,無法形成一種建立在均衡的利益表達和有效的利益協(xié)商基礎上的社會動態(tài)穩(wěn)定機制,其結果是,社會各群體利益訴求的實現在很大程度取決于自身擁有的社會資源。當強勢群體憑借體制內資源,以及權力與資本的關聯(lián)在利益分配上獲得越來越大的話語權之際,原子般的弱勢群體成員卻越來越難以找到制度化和低成本的利益表達渠道,在不滿情緒高漲之際,幾乎只能訴諸于過激行為和盲目的集體行為來發(fā)出自己的抗議之聲。

弱勢群體利益表達機制的缺失,與現行的社會維穩(wěn)機制有著重要的內在關聯(lián)。一方面,弱勢群體的權益保障涉及到諸多的體制性問題,地方政府受其職權的限制,很難在解決這種體制性問題上有多大的作為,更何況在特定的制度框架下,地方政府追求短期政績最大化的行為邏輯往往正是社會矛盾激化的重要根源之一。另一方面,維護社會局勢的穩(wěn)定是各級地方政府壓倒一切的政治責任,任何形式的體制外的利益表達方式都必然會被當作影響穩(wěn)定的隱患,都必須得到絕對的控制。概括地講,現有的缺乏彈性的體制結構既無法有效地引導地方政府致力于緩解誘發(fā)群體性事件的社會利益矛盾,又出于政治穩(wěn)定的需要而建構起了強大的政治壓力機制。于是,處境尷尬的地方政府最終事實上只能借助于其所能整合的各種資源,不計成本、不擇手段地對潛在的不穩(wěn)定因素進行管制性控制,從而形成了“為穩(wěn)定而穩(wěn)定”的“擺平”式維穩(wěn)模式,即所謂的“搞定就是穩(wěn)定,擺平就是水平”。

于建嶸曾將中國維穩(wěn)機制的體制性癥結概括為“剛性穩(wěn)定”④于建嶸:《中國從“剛性穩(wěn)定”走向“韌性穩(wěn)定”》,《南方周末》2009年12月24日。?!皠傂苑€(wěn)定”追求的是一種絕對化的靜態(tài)穩(wěn)定,是國家在高度集權的體制結構缺乏必要的彈性的背景下維護政治秩序總體穩(wěn)定不得已采用的治標之策。需要指出的是,在壓力型體制特有的慣性力量的作用下,自上而下的“剛性穩(wěn)定”運作模式會產生自我強化的放大機制,即中央越是強調維穩(wěn)的重要性,越是突出維穩(wěn)的剛性責任,下級政府就越是可能對所謂影響穩(wěn)定的“隱患”產生過激反應,越是可能不擇手段、不惜代價(包括可能給長遠的穩(wěn)定帶來的負面影響)來維持地方當下的穩(wěn)定,壓制各種形式的體制外的利益表達。

在社會利益格局急劇變動的轉型時期,紛繁復雜的利益沖突是社會生活的常態(tài)。絕對的和諧、穩(wěn)定是不存在的,以實現長治久安為目標的社會治理必須從剛性穩(wěn)定的思維定勢中擺脫出來,摒棄對社會沖突草木皆兵式的恐懼心理和過激反應,樹立與開放社會相適應的動態(tài)穩(wěn)定新思維。借鑒發(fā)達國家的歷史經驗,社會沖突雖然可能給公共安全秩序帶來較大的沖擊,但對于釋放社會不滿情緒,防止體制結構的僵硬化,促進社會的整合也不乏積極功能?!皼_突是這樣一種機制,通過它,社會能在面對新環(huán)境時進行調整。一個靈活的社會通過沖突受益,因為這種沖突行為通過規(guī)范的改進和改造,保證它們在變化的條件下延續(xù)下去。換句話說,一個僵化的社會制度,不允許沖突發(fā)生,它會極力阻止必要的調整(也消除了一個有用的警報),而把災難性的崩潰的危險增大到極限。”①科塞:《社會沖突的功能》,孫立平等譯,華夏出版社,1989年,第114頁。容忍小規(guī)模的社會沖突事件的出現,發(fā)揮其“安全閥”作用,正是避免出現災難性社會沖突的必要前提?!霸诟挥袕椥缘纳鐣Y構里,大量的沖突相互交叉進行,因此阻止了沿一個軸心發(fā)生的根本分裂?!薄巴ㄟ^對沖突的寬容和對制度化,這些社會系統(tǒng)為自己找到了一個重要的穩(wěn)定機制?!雹诳迫骸渡鐣_突的功能》,孫立平等譯,華夏出版社,1989年,第137頁。

實踐證明,“擺平”式的剛性維穩(wěn)模式,只是以“大棒加胡蘿卜”的治標之策維持了表面上的穩(wěn)定,并沒有有效地舒緩、解決影響社會局勢穩(wěn)定的社會矛盾,其不講原則,一味和稀泥,威脅加收買的策略選擇恰恰給社會的長期和諧穩(wěn)定留下了更大的隱患。這種控制而非治理的維穩(wěn)模式不僅進一步堵塞了弱勢群體的利益表達渠道,而且封閉了他們及時地、分散地宣泄不滿情緒的通道。其結果只能是源于各種社會問題的不滿情緒長期積壓,層層累積,并在相互刺激和共鳴中逐步發(fā)酵,逐漸形成社會不滿情緒的“堰塞湖”。一旦出現這樣一種局面,一起日常生活中偶發(fā)性的小事件,在一些隨機性因素的催化作用下都足以引爆社會不滿情緒的集中發(fā)作。

三、“體制性遲鈍”:預警機制失靈與“防火墻”的垮塌

大量典型個案都表明,泄憤型群體事件大多經歷了“偶發(fā)性事件的出現——基層組織反應遲鈍,處置失當——非直接利益相關者卷入——事態(tài)升級擴大”的滋生演變過程。就此而言,大多數泄憤型群體性事件的爆發(fā)并不一定真正具有驟然性的“突發(fā)”屬性,甚至也不完全是不可逆轉和無法先期控制的。

預防和控制泄憤型群體性事件發(fā)生的關鍵,是在各種偶發(fā)事件與非直接利益相關者之間形成一種阻斷機制,一種避免非直接利益相關者因情緒關聯(lián)而卷入抗議事件的“防火墻”。引爆泄憤型群體性事件的偶發(fā)性事件,雖然帶有隨機性,但其本身卻是不難處理的個體性事件。只要沒有大批非直接利益相關者介入,偶發(fā)性事件就不會演變?yōu)榇笠?guī)模的群體性事件。這樣,基層組織在處置偶發(fā)性事件的過程中能否有效地避免事件的直接利益相關者不滿情緒的擴散,并產生社會動員效應,就成為預控泄憤型群體性事件的關鍵所在。

從發(fā)生機制來看,偶發(fā)性事件的不當處置之所以成為群體性事件的導火線,除了第一線的處置者不負責任,相互推諉,致使事件久拖不決,或因人情關系干擾,致使當事一方受到不公平對待等原因外,往往與基層組織或管理部門對事件處置方式和結果是否會觸及群眾的敏感神經,缺乏必要的政治敏銳性有關。在一些社會矛盾非常尖銳的特定場合,偶發(fā)性的小事件常常會因當事人身份的敏感性,而成為吸引眼球的社會焦點。旁觀者會本能地基于弱勢群體的立場,按照“強必凌弱”、以及“官官相護”、“官商勾結”等思維定勢,來解讀事件“真相”,尋找事件處置不公的證據,猜測、想象事件背后的“黑幕”。面對這種復雜的社會局勢,負責處理偶發(fā)性事件的第一線工作人員如果對事件可能觸及的社會敏感神經缺乏敏銳意識,不能及時、公平、合理地處理事務,以致給旁觀者留下偏袒強勢群體成員,弱勢群體成員的利益受到不應有的損害的印象,甚至其言談舉止稍有不慎,都會刺激不滿情緒的放大,形成不滿情緒感染的擴散效應,導致阻隔非直接利益相關者的“防火墻”垮塌,大批旁觀者就可能迅速介入到事件的發(fā)展過程中來。這時,如果基層組織或地方政府依然對旁觀者的情緒波動無動于衷,依然按部就班、就事論事地處理事件;或者因為害怕承擔維穩(wěn)的政治責任,采取“包”、“捂”的策略,試圖在不讓上級組織知曉的情況下將事態(tài)“擺平”,就很可能導致事態(tài)不斷升級,甚至使局面陷入失控境地。

基層組織的“體制性遲鈍”①黃豁等:《“體制性遲鈍”的風險》,《瞭望》2007年6月11日。印證了“社會風險”理論大師貝克提出的“有組織地不負責任”(organized irresponsibility)現象。貝克認為,現代性的制度安排,導致了風險的內生性,“公司、政策制定者和專家結成的聯(lián)盟制造了當代社會中的危險,然后又建立了一套話語來推卸責任。”②[德]烏爾里?!へ惪耍骸讹L險社會》,吳英姿、孫淑敏譯,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191頁。風險界定中的“因果關系”的斷裂,以及多部門合作應對的體制安排,使得社會每個組織都可以找到足夠的理由來推卸自己的責任。群體性事件的發(fā)生有著更為復雜的“因果關系”鏈,事件的發(fā)生既可能根源于歷史遺留問題的久拖不決,也可能是上屆政府政績制造的隱患,甚至可能是以往用非常手段解決群體性事件派生出來的新問題。與此同時,中國行政體制所存在的職能交叉、權限模糊、“九龍治水”現象,也使得風險承擔的責任很難加以清晰的界定。這就有可能出現多屆政府、多個層級政府以及多個政府部門實際上都負有一定的風險責任,而每個政府、每個部門又可以方便將自身抽離出風險的責任體系的現象。這種體制性遲鈍所導致的“有組織地不負責任”現象極大地妨礙了預警機制的建設及其效能的發(fā)揮,使得一些地方政府一再因喪失群體性事件預控的有利時機而陷入被動境地。

四、匿名效應與情緒感染:特殊場域下的群體行為邏輯

一旦事件未能在初始階段得到有效控制,大批非直接利益相關者卷入,泄憤型群體性事件往往就會按照集體行為的邏輯運行,并形成“滾雪球”式的擴散效應。在缺乏組織者的引導,權威信息無法傳遞到人群當中,事件當事者的敏感身份又為人們按照特定的思維定勢解讀事件“真相”提供了豐富的想象力的情況下,加雜著人們的想象、揣測的流言,就成為左右群體行為的決定性因素。

流言不同于一般的信息傳播,也不完全等同于謠言,它亦真亦假,亦虛亦實,是在傳播過程中不斷被加工、編輯的具有一定真實性因素的信息同主觀猜測、想象的混合物。按照美國社會心理學家G.奧爾波特的總結,流言的傳播過程具有三個顯著的特點:一是“磨尖”,即傳播者對傳給他的信息斷章取義,只選取其中一部分信息進行加工,在流失很多信息的同時將接收來的信息重新編排,使故事主線簡明、清晰,利于表達、傳播;二是“強調化”,傳播者有意無意地遺漏一些具體細節(jié),突出中心主題,只重視與主題近似的或者極為顯著的特征,以引起聽者的注意;三是“同化”,接受者根據自己的經驗、信念、態(tài)度、興趣、情緒等主觀因素對流言內容與細節(jié)再加工,對流言的某些空白與不合理部分加以完善、補充,使信息越來越“集中”、“真實”、“深刻”,越來越“符合邏輯”,然后再傳播出去,形成“以訛傳訛”的局面。③[美]奧爾波特:《謠言心理學》,遼寧教育出版社,2003年。流言傳播的這種現象已經在大量群體性事件中得到了充分的印證。正如有學者總結的那樣,在流言、謠言傳播時,接收者、傳播者囿于成見、偏見與思維定勢,懶于也恥于進行合乎邏輯的甄別,甚至是基本常識的判斷,只是層層加碼、惡意想象、不斷復制,不斷矮化丑化、妖魔化。耳聞的流言在民眾口口相傳過程中又似乎成為親身經歷的“現場體驗”,變得更為“活靈活現”。惡意的、不合常規(guī)的、不合邏輯的想象在集群行為過程中就這樣演變?yōu)椤肮餐榫w”、“共同意識”。④曹英:《群體性事件中的信息傳播流程、節(jié)點與心理接受機制》,《河南社會科學》2009年第1期。

流言經過“以訛傳訛”的不斷再加工,就會演變?yōu)殡x事實真相越來越遠的謠言。在群體性事件的演變過程中,官方的信息傳播同流言、謠言的傳播處于一種賽跑狀態(tài)。一旦官方信息傳播滯后于流行、謠言,或者官方發(fā)布的信息無法合理地解釋事情真相,流言、謠言就成為主導人們對事件評判的主要依據。繼而事件的參與者及潛在的參與者就會根據流言、謠言形成自己的思維定勢,對事件的“真相”作出合乎自己經驗、立場的判斷。這時政府再想要改變人們對事件的印象、評判就會變得異常困難。

對社會不公現實的強烈義憤,流言的盛行,以及群體間情緒的相互感染,會使處在集體行為特定場域內的個體表現出極為反常的行為邏輯。古斯塔夫·勒龐指出,個體一旦參加到群體之中,由于匿名、模仿、感染、暗示、順從等心理因素的作用,個體很容易喪失理性和責任感,放縱自己的具有攻擊性的過激行動?!肮铝⒌乃赡苁莻€有教養(yǎng)的個人,但在群體中他卻變成了野蠻人——即一個行為受本能支配的動物。他表現得身不由己,殘暴而狂熱,也表現出原始人的熱情和英雄主義。”①[法]古斯塔夫·勒龐:《烏合之眾— —大眾心理研究》,中央編譯出版社,2004年,第49頁。

在集體行為過程中,情緒的相互感染,“匿名效應”創(chuàng)造的自由宣泄的快感,以及過激舉動獲得喝彩產生的成就感和崇高感,會使平時心理較為壓抑的弱勢群體成員變得異??簥^,甚至讓他們體驗到從未有過的精神快感。美國社會學家埃里克·霍弗在分析參與碼頭群眾運動的積極分子為什么大多是失意者時曾經指出,失意者會通過認同于一件神圣事業(yè)而獲得自豪、信心、希望、目的感和價值感,參與這樣一種他們自認為神圣、正義的行動,讓他們找到了已經失去了的自信,使他們得以逃離焦慮、空虛和無意義的生活。這些人對自己貧乏、無意義的自我感到了厭倦,渴望在另一個集體的場合釋放另一個自我,以自我犧牲來獲得別人的承認、尊重、崇拜?!皡拹河腥秉c的自我,遺忘它、擺脫它的沖動,同時會讓人愿意隨時自我犧牲和把自己掩埋在一個緊密的集體中。換言之,失意感不但會讓人產生團結和勇于犧牲的渴望,甚至會創(chuàng)造出讓這樣的事情實現的機制?!梢暋F在’及易于仇恨、模仿、輕信等等縈繞強烈失意者的性向情緒,乃是團結的催化劑和無所顧忌行動的促成者”。②[美]埃里克·霍弗:《狂熱分子:碼頭工人哲學家的沉思錄》,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參見曹英:《群體性事件中的信息傳播流程、節(jié)點與心理接受機制》,《河南社會科學》2009年第1期。

參與泄憤式群體性事件的人員,大多屬于社會弱勢群體。生活的艱辛,世態(tài)的炎涼,前途的渺茫,都使他們在日常生活中更多地體驗到壓抑、焦慮、沮喪的心情。當一起偶發(fā)性事件被廣泛傳播的流言或謠言清晰地解讀為“官官相護”、“官商勾結”,強勢群體肆意踐踏、凌辱孤立無援的社會底層民眾的現象,一起足以表征社會的黑暗的事件時,參與群體性事件就不再是參與犯罪行為,或從事自私自利的活動,而是演變成了一種維護社會公平、伸張社會正義的英雄舉動,他被長期壓抑的追求崇高感的熱情,就連同自由宣泄的快感一起被激發(fā)了出來。這種非理性宣泄的沖動,同一些趁火打劫者的打砸搶燒的暴力行為,以及大批圍觀者的起哄、鼓噪相互交織在起,導致事態(tài)不斷升級,規(guī)模不斷擴大,最終無論是地方政府還是誘發(fā)事件的利益相關者,都很難左右事態(tài)的發(fā)展,造成局面的完全失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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