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離礦上頂多五十米的距離,就是曉玉開的食雜店。一幢板夾泥壘的二層小筒子樓,仙鶴一般矗在偌大一片棚戶區(qū)里。曉玉食雜店的北窗正對著采區(qū)的那道紅磚大門。北窗是鑲在二層的一面山墻上,從窗戶上能夠跨出去進(jìn)到二樓連出去的一塊一米半寬的露臺。
曉玉是食雜店的老板娘,抽煙喝酒打紙牌,這些男人干的事情她也都在行。一樓的柜臺旁邊就靠窗放了張方桌,鋪塊薄毯,上面整齊的碼好一副麻將。平時塊八毛錢的耍上幾圈,既過了賭癮,又不耽擱賣貨,真是一舉兩得。其實(shí),這只是曉玉明里的事,暗里還有更為奇妙的不可示人的活計,把她的生活安排得相當(dāng)有規(guī)矩。
曉玉暗里的活計就是給礦工們作婚介,通過介紹女人從中賺一點(diǎn)兒服務(wù)費(fèi)。但這只能說說而已,不能示人,跟曉玉掛上鉤的女人多半是礦區(qū)周邊的菜社農(nóng)民,死了丈夫的或者離過婚的,她們的生活很清苦,除了靠種地賣菜賺些生活費(fèi)外,就沒有別的來錢路了。曉玉是通過一個特殊的方式找到她們的,只三言兩語就打動了這些女人們的心。
曉玉的堂姐正是那家菜社的一個村民組長,挺有號召力也挺有人緣,曉玉就找到了堂姐,讓她幫著介紹些單身的年輕女人,給礦工們牽線搭橋。堂姐說你孤身寡人一個,開著家賣店都累得跟頭把式的,還不嫌煩,還做哪門子紅娘呢。曉玉便換種口氣,并且語聲懇切地央求堂姐一定要幫她這個忙,說自己身邊那些個礦工兄弟們對女人真是如饑似渴地盼望著。后來堂姐也真就答應(yīng)了,說她也知道堂妹說的話有道理,你想想那些個下井挖煤的,成年到輩的出苦力,回到家里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也真就算個凄楚。
經(jīng)堂姐那么一召喚,便有五六個的單身女人來找曉玉相男人。她們是知道那些礦工的底細(xì)的,有力氣,能掙錢,為人還老實(shí)巴交,是過日子的好手。可她們也知道這些煤黑子都是外地人,脾氣秉性的實(shí)在不好掌握。自己真要是嫁了,會不會在將來的日子里受欺負(fù),居家過日子能不能靠得???
有了這些個人選,曉玉的婚介所算是開張了,她沒有鬧多大的動靜,只是托人從鎮(zhèn)上的復(fù)印打字社弄了塊十六開那么大的紙,上面手書了“婚姻介紹”四個大字,再拿糨糊貼到小賣店的門上。
最早來參與這項活動的是三采區(qū)的楊福禮。曉玉只知道他是那幫子經(jīng)常來她店里喝啤酒吃花生米抽煙打牌的礦工中的頭兒,是個班組長,芝麻大點(diǎn)個官位,但是為人仗義。楊福禮管曉玉叫妹子,是帶著和他一個班組的礦工趙解放來小賣店打紙牌的。楊福禮不怎么識字,但粘在門上那四個字他倒認(rèn)得兩個,就是婚姻那倆字,楊福禮便問跟在他身后的趙解放,這貼的是個啥意思,婚姻個啥?趙解放是高中畢業(yè),書念得不好,字卻也識得一些,他湊過臉去看了一眼后笑著說,婚姻介紹唄。
楊福禮哈哈笑著邁進(jìn)屋門后便對正嗑瓜子的曉玉說,妹子中啊,還有這本事。曉玉說楊哥你沒頭沒腦地扯出句話來究竟指啥呀?楊福禮說你門框上不貼出來了嗎,婚姻介紹呀。曉玉也跟著笑了,她說楊哥也單身吧,妹子手里正好有貨,你要不要也報個名?楊福禮說報,必須得報,有貨你得先可著大哥來。
楊福禮交了二十塊錢給曉玉,算是勞務(wù)費(fèi),被告知三天后等電話通知,會安排他跟適合的女人見面。楊福禮問跟在他身后邊的趙解放報不報名,趙解放猶豫的當(dāng)口,曉玉給拒絕了。曉玉說,他就別報了,小煤黑子一個,還不到說媳婦的年齡。
趙解放齜牙樂了一下,沒說什么。他在心里想,不報也好,倒是省了那二十元的中介費(fèi),買牛肉罐頭吃也好啊,誰吃誰香呢。
二
曉玉不打牌或沒人買貨時,愿意一個人拴了門繩坐到二樓的窗臺上看遠(yuǎn)處的風(fēng)景。其實(shí)把話說白了,也沒什么風(fēng)景可言,礦區(qū)大院那斑駁的水泥墻和黑黢黢的鐵柵門以及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他們總是一樣的蒙了塵的灰面孔。有時候曉玉便在心里想,咋就都是那樣呆板的表情呢,難道對于這些一身力氣的挖煤漢子來說,就沒有一絲的歡樂可言嗎?
窗戶下面是一間接一間的平房,紅磚瓦的有,泥坯加葦草的也有,都很矮。那些房子的顏色永遠(yuǎn)都跟這里的空氣一樣,頹廢且黯然。曉玉都不用多想就知道從她家窗下順左邊數(shù)過去,第二家叫啥,第六家開著啥店面,她是一清二楚。曉玉打二十四歲嫁給礦工大德子起,就住在這片棚戶區(qū)里,每天都走羊腸子小路穿街過巷的來往于礦區(qū)和家之間,對什么景呀物呀的能不熟悉嗎?那時候大德子下井挖煤,每月都給她賺回來一厚沓鈔票。當(dāng)大德子把那些溫?zé)岬膸в兴w溫的紙幣交到曉玉手里時,曉玉的感覺是幸福的,這意味著她明天能去菜市場打油割肉再買上些日用品了。有男人養(yǎng)著的日子該有多好,那是一種極其奇妙的感覺,做女人嫁對郎,那可是吃穿不愁的感覺。
曉玉坐到二樓的窗臺上也不僅僅是想透透空氣和看看風(fēng)景,她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瞭望巷子北面通往矸石山那條路。那是一條碎石子鋪的路,不是很寬,歪歪扭扭的,一直朝鎮(zhèn)北的菜社方向。曉玉望不上十幾分鐘,在她的視野里便會出現(xiàn)一個女人的影子,那身影也是歪歪扭扭、忽明忽暗地奔她的小賣店里來。曉玉的心里便松了口氣,她知道那是堂姐給她介紹來征婚相看男人的鎮(zhèn)郊菜社的婦女。
二樓空間雖然狹小,視線卻好,能望見周遭很多地方。比如西南方向六十米左右的市場大棚,那是一拉溜二三十米長的工棚式建筑,上面鋪了綠色的塑料蓋瓦,很醒目。曉玉每周都要去那兒轉(zhuǎn)上一個鐘頭,買些新鮮蔬菜和油鹽醬醋等生活用品,其實(shí),這是次要的,更主要一點(diǎn)是去弟媳婦的雞蛋攤上坐一會兒,跟弟媳婦桂芹聊聊家常。曉玉有兩個弟弟,大的在外省的一座海邊城市里當(dāng)兵,已經(jīng)是個營級干部了,有老婆有孩子,又在軍營里邊分了套房,日子過得不錯。擺攤賣雞蛋的是她小弟弟的媳婦,小弟弟在礦上當(dāng)質(zhì)檢員,下井的次數(shù)不多,但也是黑天白天的倒班,工錢還開不上幾個,總是壓資。倆人有個孩子從小就得了腎病,醫(yī)生說是什么腎衰竭,時不常就得住上一陣子醫(yī)院,日子過得緊巴。
曉玉是去弟媳婦的攤床拉話時認(rèn)識稅收員老炳的。老炳整個一邋遢樣,臉孔瘦削,一下巴頦的胡碴,就算一身灰制服還精神,穿在身上倒像個人樣。在市場大棚左邊一角有間小房子,兩扇窗四塊麻玻璃,曾經(jīng)被曉玉給打碎過半塊。小房子的墻壁粉著黃漆,跟大棚的塑料蓋板截然不同。曉玉幾個月前跟弟媳婦進(jìn)過那間小黃房子,不是去作客,而是去造反的。原因很簡單,稅收員老炳欺負(fù)人欺負(fù)慣了,竟然看人下菜碟,把曉玉弟媳婦的雞蛋攤床給挪了位置。說白了就是讓她往里邊退了半米,留出的位置想放一個垃圾筐,曉玉的弟媳婦平時沒孝敬過老炳,一斤兩斤雞蛋人家也未必看得上眼。結(jié)果是每十米一個的垃圾筐就趕到她的攤位前了。其實(shí)放個垃圾筐倒沒什么,也對市場環(huán)境有益處,但是把攤位一下子退后半米遠(yuǎn),又在前邊放一個垃圾筐,確實(shí)是影響做生意。
曉玉的弟媳婦跟稅收員老炳協(xié)調(diào)了兩次之后沒有結(jié)果,便跟來她這兒閑聊的大伯姐訴苦。生性潑辣的曉玉就急了,立馬拉了弟媳婦的衣服袖子闖進(jìn)老炳的辦公室,最終是話不投機(jī),吵了個人仰馬翻。最終的最終是曉玉揮拳砸了收稅所的窗玻璃,又打電話找了她四舅跟老炳通了電話才算了事。這里要說上一句的是,曉玉的四舅是鎮(zhèn)稅務(wù)局的一個科長,跟老炳給曉玉的弟媳婦求個情還是不費(fèi)吹灰之力的。
再比如礦區(qū)門口掛了一個幌的一家小酒館,也在曉玉的視線之內(nèi)。讓曉玉感興趣的是那家小酒館的店主人也是個年輕女人,據(jù)說是從河南來的經(jīng)營生意的,因?yàn)殚L得漂亮,生意便格外的紅火。這很讓曉玉嫉妒,她曾經(jīng)跟在鎮(zhèn)稅務(wù)局當(dāng)科長的四舅說過那女人的壞話,大概意思是能不能暗地里收拾她一下,免得她開家小酒館還得意忘形??伤脑捯怀隹诰捅凰木私o回絕了,還批評她小肚雞腸,自己做自己的買賣,管人家干嘛?千萬不要有紅眼病。
曉玉還喜歡坐在她二樓的窗臺上朝礦區(qū)的大門口看,看那些來來往往的人。衣著干凈些或穿戴整齊的準(zhǔn)是礦上的干部,面孔黝黑滿身煤塵或腦瓜門上頂盞礦燈的則是下井挖煤的窯工。曉玉總是盯著那些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看,那些漢子們身體強(qiáng)壯,更健康,很吸引人的注意力。
曉玉總是能夠從他們身上看到自己丈夫的影子。
三
來曉玉賣店里的女人中有個叫李蘭的,三十多歲年紀(jì),絕對是個美人。據(jù)說她男人在很遠(yuǎn)的一個林場里當(dāng)伐木頭的技術(shù)員,有學(xué)問賺的錢還多,就是一年半載的不回來一趟。曉玉曾經(jīng)問過李蘭,自己沒有工作,咋就不舍了礦上那兩間房子投奔男人去?李蘭回答她說,男人工作的林場暫時還不允許帶家屬。怕曉玉不懂她話的意思,李蘭接著補(bǔ)充了兩句說,主要是男人的官職還小點(diǎn)兒,沒到分房子的級別,還有就是那林場十分的偏僻,孩子去了不利于念書。
李蘭的孩子念初中,被她上個學(xué)期就送去縣里住校了。孩子一住校她便鬧了個一身輕,閑來無事就跑到相鄰的曉玉的賣店里打麻將牌。李蘭腦袋瓜好使,牌就打得好,并且玩起來手氣還順,總是在牌局結(jié)束時贏上個幾十塊錢,這樣一天兩天的菜錢就出來了。
曉玉也愿意讓李蘭來跟她湊局子玩牌,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李蘭招人。只要她來了坐上牌桌,那附近一些閑暇的男人便都要趕來湊熱鬧。甚至于一些礦上挖煤的窯工也利用倒班的空當(dāng)來摸上幾把。牌桌支起來,曉玉賣店的生意也就跟著開張了,玩牌時得抽煙卷吧,得喝啤酒飲料吧,得吃大碗面和花生米茶蛋吧,哪一個小半天都能賣上一些貨的。
因?yàn)橹挥幸粡堊雷?,而麻將牌也只有一副,除去玩的四個人之外,其余多出來的人就圍著觀戰(zhàn)。人多了之后,曉玉便讓出手來把她的一把牌交給先來而又積極的人,然后到旁邊的廚房去給客人們燒水泡茶喝。
所有玩牌和觀戰(zhàn)的人幾乎都是街坊和鄰居,熟得不能再熟,茶燒好了被曉玉一一倒在擺好的瓷碗里。沒有人跟她客套,渴了就捧起來一碗,仰脖喝掉。喝完茶水之后也有人吃火腿腸,不用打招呼就去她的貨架上拿,吃掉兩根三根的方在柜臺上的一個拴了繩的寫字本上記了賬,跟在自己家一樣,很是隨便。
值得一提的是有時臨近晌午時,礦區(qū)派出所的小秦要來轉(zhuǎn)一圈。小秦的大名叫秦平安,尚未娶媳婦。曉玉曾跟他開玩笑說,秦警官的名字有講究,簡直太奇妙了。秦平安便笑著聽她的下一句。曉玉就說這名字起得好,警察的職能是個啥,說白了不就是保社會一方平安嗎?按圖索驥也好,捋須子爬也好,反正貼切著呢,要不你咋能當(dāng)上警察呢。小秦聽了就笑,說嫂子真能逗悶子。
礦區(qū)派出所的管片民警小秦來巡視時,還沒等進(jìn)曉玉食雜店門呢,院里樹下拴著的一條黑狗就叫喚上了。黑狗原本是趴著睡覺的,可小秦由遠(yuǎn)而近走過來時,黑狗的睡意就沒了,它立馬站起身抖擻抖擻毛,然后咆哮幾聲,算是給屋子里的人報了信,拿曉玉的話講,黑狗比警察還負(fù)責(zé)任,給你們這幫賭棍保平安呢。
小秦來也不是為抓賭,他是要轉(zhuǎn)上一圈,再買包紙煙的。曉玉的賣店畢竟是他的管片,每一個人都平安無事最好。
這種時候曉玉是不收秦警官煙卷錢的,她嘴上跟抹了蜂蜜般地說,三塊錢五塊錢的,不就是一包煙嗎,可使不得老弟掏錢夾的。小秦客套一會兒后也就不再續(xù)這個茬了,他給自己點(diǎn)上一根煙吸兩口方說,摸兩把就摸兩把,可不敢動真格的,就是說別玩大的,上面風(fēng)緊著呢。
桌上忙著抓牌打牌的人便都笑,那種笑容絕對是渾然天成的,即便是裝出來的也不會讓你看出來。笑里滿是純樸和厚道,透著小地方人小天地中混世界的善意。
要是李蘭在桌上,就會脆生生地接上秦警官的話音。李蘭說莫非弟弟也有興趣來摸兩把,鬧個警民魚水情豈不混合?小秦笑著走出門去說,興趣倒是有,可卻沒有時間,真是羨慕大家伙啊。
和李蘭坐對家的男人叫張其有,脾氣不好,誰打錯一張牌他都要埋怨好幾遍,人送他一個綽號叫“碎嘴子”。張其有是鎮(zhèn)翻砂廠的下崗工人,單位黃了有兩三年了,他卻始終不找活干,而是靠買斷工齡那筆錢養(yǎng)活自己,不是有句話說“寡婦生孩子,全靠老底”嗎?“碎嘴子”愿意玩牌,可牌技卻臭,每回耍完幾圈之后都得輸個三頭二百的,輸了錢便后悔不該伸手,悔得直拍大腿,最終是厚著臉皮蹭曉玉一碗盒面吃。
其實(shí),“碎嘴子”的意圖只有小賣店的老板娘曉玉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相中了也來店里看玩牌賣呆的一個女人。女人姓王,剛剛從外地搬到鎮(zhèn)里來的散戶,也不知她家男人做什么工作,只是整天的閑在家里?!八樽熳印敝詢A心于這女人,很簡單一點(diǎn),是她頗有些姿色,人又很溫順,換句話說就是脾氣好,跟誰打了照面都要笑上一笑。女人管曉玉叫嫂子,剛開始叫時曉玉更正她,說叫法不妥,可女人還是那么叫,且十分的固執(zhí)。曉玉問她為啥,女人依舊笑著說,你家大哥不也是礦工嗎,跟她家里的是同行。曉玉想跟她說,可咱家的不在了呀,尋思又尋思之后她沒說出口,便不去逼她改口了。
“碎嘴子”跟王姓女人第一次眉來眼去便被曉玉發(fā)現(xiàn)了,那是個雨天。麻將散場之后,“碎嘴子”破例沒有留下來蹭碗面,而是借王姓女人的光,合撐一把傘出門了。
那一次曉玉站在門前看著雨由小到大,心里不禁發(fā)出了極端的感慨,世界那么大,每人一個小角落,活著真是不容易啊。
四
婚介所的效益是零,這讓食雜店的老板娘曉玉也沒想到。來的人交二十塊錢報名費(fèi),在柜臺上那個小學(xué)生的寫字本上簽上自己的名字后,等上一段時間卻沒有合適的人選見面,那報名費(fèi)就得還給人家。
這是曉玉給自己訂的規(guī)矩。
可是沒有效益的婚介卻為曉玉打開了另外的一道思想之門,后來被曉玉稱之為生意之門。
曉玉暗中利用起了她食雜店的二層閣樓,明里是供尋偶的人談婚論嫁,暗里卻另有名堂。這主意是“碎嘴子”提出來的,曉玉也是受了這個游手好閑之人的啟發(fā)。
那是又一個下雨的午后,賣店里沒有打牌的人,“碎嘴子”等了半天才把前來看熱鬧的王姓女人等來。三個人便站在窗前觀雨,東一句西一句的閑聊來打發(fā)雨天的寂寞。十幾分鐘后,王姓女人接了條手機(jī)短信便撐著傘走了。
“碎嘴子”跟曉玉打賭說他知道剛走的女人是干什么的。
曉玉說她也知道,干什么,干家務(wù)唄,還用你說。
“碎嘴子”說妹子你只說對了一半,還有另外的一半你不知道。
曉玉便糊涂了,說瞎扯個啥,干家務(wù)就是干家務(wù),咋就還一半又一半的呢?
“碎嘴子”詭譎地笑著說,一半一半的分為白天和晚上啊,這其中的區(qū)分可就有說道了。之后,“碎嘴子”跟曉玉說了王姓女人的事。他說他也是偶然才發(fā)現(xiàn)的,這女人白天閑在家里沒事做,可到了晚上卻有營生,女人是去鎮(zhèn)中心的一家歌舞廳陪酒?!八樽熳印迸聲杂癫幌嘈?,還說了他親自尾隨其進(jìn)到歌廳里的事。曉玉說你的做法可不好,讓她發(fā)現(xiàn)了不是給人家難堪嗎?“碎嘴子”附在曉玉耳根處小了聲地說,不但發(fā)現(xiàn)了,還坐了咱的臺呢。
那天下午,雨始終都沒有停,把窗戶上的幾扇玻璃全都蒙上了一層很淡的白霧?!八樽熳印弊詈蟾鷷杂裾f了他的想法,曉玉足足考慮了好幾分鐘,才答應(yīng)了。
當(dāng)天下午,“碎嘴子”便在雨霧中把那個臨街住著的王姓女人領(lǐng)進(jìn)了曉玉的賣店,并上了二樓的閣子間。十幾分鐘后,倆人才雙雙走下樓出門,“碎嘴子”給曉玉扔下了二十塊錢?!八樽熳印迸R出門時還沒忘了拿一個碗面。
五
經(jīng)常來曉玉賣店里的還有一個女人,家住在鎮(zhèn)北的菜社里,丈夫兩年前當(dāng)大板鍬跟車去礦上拉煤時撞車被甩到了路基處,摔斷了腿,殘疾后一直閑在家里。家里的一切生活來源就都指望女人了。
女人第一次來時告訴曉玉她叫滿玲,姓趙,三十一歲。滿玲給曉玉的印象是老實(shí)巴交,面目清秀,話雖不多但渾身上下透著股子精氣神。曉玉知道滿玲是堂姐介紹來的,伺弄田地和操持家務(wù)之余來賺點(diǎn)閑錢,以養(yǎng)家糊口。曉玉跟她說了,來賣店擇偶是假,做服務(wù)人員是真,服務(wù)的對象多半是礦上的窯工,基準(zhǔn)價是五十元,亦多亦少那得看客人的心情了。
讓曉玉想不到的是滿玲這女人來她店里只一周的時間,就被楊福禮給耗上了。只要是楊福禮不當(dāng)班,就跑到曉玉的賣店里喝茶打牌,瞅機(jī)會接觸滿玲。楊福禮這人長得魁梧,面相看似挺兇,人又寡言少語,就很難使人接近他。除了小賣店的老板娘曉玉能跟他開幾句玩笑外,對別人就都冷臉相對了。楊福禮打認(rèn)識了滿玲之后,性格竟開朗了不少,時不常地湊到玩麻將人身邊看一會兒,有時三缺一了也挽袖子坐上去填個空當(dāng)。
楊福禮剛開始來時喜歡帶著另外一個礦工趙解放,說是去看趙解放的表姐。他還跟趙解放小聲耳語說,用不了多久,咱就會是你表姐夫。趙解放是楊福禮帶出來的學(xué)徒,挖煤的技巧都是手把手交的,所以倆人交情過密。倆人到了小賣店后會要上一瓶魚罐頭,半斤油炸花生米和幾根火腿腸,每人喝兩瓶冰鎮(zhèn)啤酒,既打發(fā)了升井后的無聊時光,又找了不少樂子??珊髞項罡6Y便不帶趙解放了,他嫌趙解放礙眼了,有了女人滿玲陪他,滿肚子的陰云都散了。
楊福禮接觸上滿玲幾次后,就開始帶她去鎮(zhèn)外面的野地、河邊轉(zhuǎn)。楊福禮有輛破自行車,走街串巷他都騎著,這回正好用后架馱著滿玲,去鎮(zhèn)外邊兜風(fēng)。別看楊福禮外表上很粗糙,又是個吃苦力下井挖煤的,可粗中也有細(xì)的時候,他每一次騎車跟滿玲到郊外約會時,都要給滿玲帶些吃食,比如她愛吃的熏雞手、鹵豬蹄和炒熟的白瓜子??此埔恍∷芰洗瑓s也值十塊二十塊錢的。滿玲丈夫沒殘疾時賺的錢不多,買這些食品也只能是寥寥幾次,舍不得大把花錢的。何況男人殘疾養(yǎng)在家里后,更是苦熬干休過日子。
倆人坐在河邊的草地上吃喝一番,再于微風(fēng)斜陽里成了好事后,方騎車子回鎮(zhèn)里。楊福禮覺得自己很愛剛認(rèn)識的這個女人,他絲毫也不嫌棄這個種菜的女人,覺得倆人是般配的。自己來礦上四五個年頭了,吃的苦和出的力不計其數(shù),甚至連生和死也經(jīng)歷過了,啥好歹能不知曉呢。跟女人溫存就是對自己一天到頭和成年到輩拼搏與奮斗的犒賞,也是卸掉滿身心疲憊和寂寞的最恰當(dāng)?shù)姆绞健?br/> 幾次在一起耳鬢廝磨之后,楊福禮知道了滿玲的身世和家庭狀況,他就抓著她的手說,咱把行李卷搬你家去算了,啥苦活累活都是f07874ece476859cfa73c6470148a14b咱的,所有的積蓄全都交給你不說,還能陪你那殘了的男人喝喝酒拉拉話。
滿玲卻任憑楊福禮怎么說都不點(diǎn)頭,她心里是有小九九的,殘疾了的男人雖說夫妻生活上有障礙了,但他的心還活泛,是不能允許家里同一鋪土炕上有另外的男人睡覺的。
滿玲掉著眼淚說要不是家中的窘迫,她是不會傷男人心的,畢竟是十幾年的夫妻。
楊福禮聽后不再說那種話了,但他要求滿玲別再來曉玉的賣店里找別的窯工擇偶了,他會從現(xiàn)在起全身心地對她好,對她的家里人好,哪怕吃糠咽菜他都會挺起這根房梁。
滿玲是個心軟的女人,活了三十多歲還沒有人這么對她好過,聽楊福禮一說,她的眼睛竟?jié)窈鹾醯挠袦I要滴下來。
楊福禮的確是個仗義的人,跟女人滿玲好上以后也沒有忘了賣店的老板娘曉玉,他時不時便割上一塊肉或者拿塑料袋裝幾個礦上發(fā)的果醬面包,給她送去,說沒有妹子的婚介所,他就找不到這么稱心如意的心上人。
六
季節(jié)到了九月,天驟然就涼了,來食雜店玩牌的人逐漸少起來。曉玉閑著無事便上到二樓坐在窗前朝外面看。曉玉在看了幾回之后,她竟有了個新發(fā)現(xiàn),而且這個發(fā)現(xiàn)令她驚奇。在離曉玉窗口正前方一百米的礦門口,竟多了兩個穿破舊衣服的男人。兩個男人的肩上各扛了把長木柄的鐵鍬,縮著脖子站在鐵大門一側(cè)吸煙卷。明眼看這兩個男人是礦上各處轉(zhuǎn)悠下苦力的板鍬,鎮(zhèn)上隨處都可見的裝卸工。但讓曉玉看出點(diǎn)名堂的是這兩個人的臉孔相當(dāng)?shù)哪吧挒樯哆@樣說呢,因?yàn)樵诘V門口做裝卸工的那些漢子她基本上都能混個臉熟,其中有大半的人來她店里買過吃食和水。
曉玉發(fā)現(xiàn)那兩個男人一根接一根的抽煙,還不時地回頭踅摸著。偶爾有來礦上拉煤的卡車從他們倆身邊開過去,也不見兩人擺手。
一連三四天都是如此,讓曉玉覺得驚奇的是,三四天里,這兩個人竟然沒干一趟活。
曉玉便對再一次來她店里湊牌局的李蘭說了她的感受,李蘭說管那些閑事干啥,礦上最近一段時間拓展采區(qū),據(jù)說新開了不少挖煤的窯呢,用人量更大,有活還能愁不來新人干嗎?
在旁邊等牌局的另外一個鄰居也插話說,說得有道理,附近一個林場的好幾個作業(yè)組都解體了,他們也要養(yǎng)家糊口,不來做板鍬你說還能干啥?
三個人好半天也等不來湊局的一個牌手,便都嘆氣,著急。但三缺一就是三缺一,沒別的辦法,只好在吃晌午飯時散了。曉玉就給稅務(wù)所的老炳掛了個電話,說想去市場大棚轉(zhuǎn)轉(zhuǎn),她想吃撈面條了。老炳在電話里沉吟了幾秒鐘,方說那就來吧,你十幾分鐘到的話我先讓他們把面煮上,給你的兩碗里加上辣子。曉玉極喜歡吃市場大棚左側(cè)的那家河南面館煮的撈面條,寬寬的面筋,佐上麻油和炸好的辣椒末,確實(shí)是美味。
倆人坐下來吃面時,稅收員老炳跟曉玉說,吃了面后去夾樹巷吧,幫他把房子打掃一下,鄉(xiāng)下女人要來探親了。曉玉吃面吃得一臉的汗水,也不搭老炳的話茬,只顧著喝剩下的半碗面湯。直到老炳連說了兩遍,曉玉才抬起頭笑著點(diǎn)了下頦,算是答應(yīng)了。
倆人前后腳的到了夾樹巷稅收員老炳的住處,房子是兩間帶套院的平房,很干凈,紅磚青瓦,很適合普通人家居住。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楊樹,枝繁葉茂很遮蔭涼,也剛好擋了一扇窗。倆人寬衣解帶上床相擁著睡了個午覺,直到太陽光慵懶了些才起身收拾衛(wèi)生。
曉玉邊拿抹布擦桌椅板凳邊跟坐在床頭上喝茶的老炳說,她最近有個預(yù)感,礦區(qū)的某個地方可能要出什么事。老炳忙問她話從何來?曉玉說她只是種預(yù)感,不知道靈不靈,總是心慌。之后曉玉就說了她在礦門口發(fā)現(xiàn)兩個臉孔陌生的板鍬的事。老炳聽后不以為然,說兩個板鍬你心慌什么,咱這座煤礦城市里每天都可能有來討生活的,不足為怪。曉玉說可是她搬礦上住七八個年頭了,還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啊。
倆人臨走時,老炳給了曉玉一封信,說里面的條子非常重要,讓你堂侄一周之內(nèi)去找馬經(jīng)理,肯定能給他安排個好工作的。
曉玉說我堂侄就想來城里當(dāng)保安,用不著啥好工作,能當(dāng)保安就行。
曉玉臨出門時又跟老炳嘮叨了一句。曉玉說那倆板鍬指不定要出啥事,得空我得跟礦區(qū)派出所的小秦說一聲。
老炳在她后背上輕拍了一巴掌說,別多管閑事了,這年頭不是有句話說了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七
回到家后,曉玉把稅收員老炳給她掏弄來的那封給侄子找工作的信壓到衣柜的座鐘下面,又給鄉(xiāng)下的堂侄打了電話,囑咐他三兩天內(nèi)就來。找工作雖說有了門路,但也不能夜長夢多,城里的事情變化大著呢,可以說是瞬息萬變。這話曉玉覺得不夸張,她是深有感觸的,自己從鄉(xiāng)下嫁到城里來,成了礦工大德子的女人也沒多長的時間啊,大德子就撒手離她而去了。還有她從起先不喜歡稅收員老炳到跟這個比她大幾歲的男人有了肌膚之親,也是轉(zhuǎn)瞬間的事嘛,老炳自打跟她干了一架后對她尊敬起來,覺得這個面相一般的女人有魄力,挺讓他敬重。之后就給她辦了很多事,即便是不起眼的小事情,對于曉玉來說那也是人情呀。
曉玉把家里也拾掇一遍后,便上二樓坐到了窗臺上。上到二樓的曉玉就又看見了礦區(qū)大門口那兩個陌生的板鍬,他們依然是靠在礦區(qū)大門旁的墻壁上吸煙卷拉話。讓曉玉感到吃驚的是,兩個陌生的板鍬變成了三個,那第三個隱約的覺得有點(diǎn)兒面熟。
下午仍舊沒有人來玩牌,許是天氣不好的緣故,天陰沉還下了點(diǎn)雨,空氣悶而潮濕。曉玉就利用去百貨站上貨的時候,轉(zhuǎn)道去了趟礦區(qū)派出所,找了片警秦平安,把那兩個陌生板鍬的事說了一遍。曉玉說完之后,心松弛了一些,她覺得好像胸中憋悶著的一口氣終于吐出來了,她就沒壓力了。片警秦平安一直把曉玉送到大門口,才笑著說了聲謝謝。曉玉便皺起眉毛說,你小子給我認(rèn)真點(diǎn)兒好不好,別嘻皮笑臉的,姐跟你說的是正經(jīng)事,這兩天心老是慌慌的,有預(yù)兆呢。
八
立秋之后沒幾天,曉玉接到了稅收員老炳給她打來的電話,說他鄉(xiāng)下來的女人病了,剛剛送到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是乳腺癌。老炳說這是他沒想到的,怪不得女人總是來電話說要來城里住上幾天呢,原來是得了病的。
曉玉說那你還不趕緊給她治,咋著也是你老婆呀。
老炳的話音里突然就有了絲哭聲,吞吞吐吐地說是得給她治,可是醫(yī)生說必須得手術(shù),可手術(shù)費(fèi)得要六七萬塊錢呢。
曉玉拿著話筒愣怔了半天才問老炳,怎么你這么多年連六七萬塊錢都沒攢下嗎?你不是吃公家飯的嗎?錢肯定是比別人掙得多,你是暫時不湊手嗎?
老炳說真是不好意思,自己原本手頭上是有些錢的,局里春天要分房子,一大部分存款交了預(yù)付款,手頭上只有四萬塊了。
曉玉說差兩萬是吧?你啥時用,我下午給你送過去,治病要緊。
老炳十分感動地說了好幾聲謝謝,便掛了電話。
曉玉從立柜里找出一本農(nóng)村信用社的存折來,看看了上面的數(shù)字,足夠老炳說的那個數(shù),就揣到了內(nèi)衣口袋里。這個折子上的錢全部是她丈夫大德子的工資,就是說那是他下井挖煤賺得的工錢,她平時是絕對舍不得花的,是準(zhǔn)備給孩子當(dāng)未來的學(xué)費(fèi)的。
曉玉把錢送到老炳說的那家醫(yī)院的門診部前,交到老炳手上時說,這錢我不急著用,但你得想著有這么回事,是孩子他爹給孩子掙下的,備著以后念書派用場呢。
老炳的臉上堆著老大一份感激,眼淚汪汪地抓了曉玉的手說,你就放心吧妹子,你哥這是臨時救急,少不了還你的。
曉玉目送著老炳急切切地往住院部的方向走,她跟著走了一段路,她想去看一眼老炳的鄉(xiāng)下女人長啥模樣。走到樓梯口時她又站下了,她覺得還是不看那一眼吧,人家是真正的夫妻呢,又在病床上,瞧了倒鬧心。
曉玉并不是很在意稅收員老炳,人長得老氣不說,頭發(fā)還掉了不老少。說句玩笑話,就連襠下那玩意也不怎么勇猛呢。倆人能到一塊是個巧合,要不是因?yàn)榈芟眿D的那攤子買賣,誰知道咋就能巴結(jié)上他呢。但是話又說回來,自己一個女人成天到輩的撐著一個家,也不容易呀,身邊有個男人幫襯一下也不是壞事情,她才四十幾歲,也很寂寞呀。
曉玉回到家門口時碰上了礦區(qū)派出所的片警小秦,曉玉往屋里讓他進(jìn)去抽支煙,被小秦拒絕了。小秦笑著說請她去一趟所里,有事情找她。曉玉說啥時候?小秦說大姐你要是沒啥事的話,就現(xiàn)在吧,所長在等你呢。
曉玉說是王所長嗎?他還要親自見我啊,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情呀?小秦笑著說你到派出所就知道了,咱們走吧。
往派出所走的路上,曉玉在心里打好了主意,王所長找他說明事情很要緊,一是他跟小秦反映的礦區(qū)門口那兩個陌生板鍬的事,這件事對自己來說沒什么瓜葛,如果是另外的事那就對自己沒利了,她想好了無疑就是她給那些礦工們保媒拉纖的事,說不準(zhǔn)是哪個嘴松的癟犢子露了口風(fēng)。
到派出所之后,王所長給她倒了杯涼茶水,逼她喝幾口后才笑著跟她說了找她來的用意。真就讓曉玉猜中了,是關(guān)于她小賣店容留外人賭博和其他的事情。盡管王所長沒說其他的事情是啥,曉玉心里卻極其清楚了,她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起來。
王所長給她看了一份訊問筆錄,竟是那個經(jīng)常來她家看打牌的王姓女人摁的手印,這妹子竟然是個往家里拉男人賺昧心錢的角色。王所長說上邊來了文件,正是關(guān)于黃賭毒的,你那小店也歇歇吧,別撞到槍口上,市里的治安部門最近肯定要組織督察,摟著了處罰會很重的。
臨走時,王所長跟曉玉說,你提供給小秦的那條信息很重要,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呢,你莫再跟別的人說,可能有事情要發(fā)生。
曉玉從派出所出來時心跳加快了好一陣,她覺得自己的預(yù)感還真是準(zhǔn),難道真的要發(fā)生點(diǎn)兒啥事嗎?也許真的是,要不自己的心咋就老慌慌呢。
曉玉回到家后暗暗打定了個主意,她想等那個王姓女人再來她店里時一定要問問她,干嘛老公在外邊工作,自己卻不好好的守婦道,在家門口消消愁解解悶也就罷了,還到外面去丟人現(xiàn)眼。可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自己說不出口,這些話她怎么能說出口呢,那個“碎嘴子”男人不是當(dāng)著她的面把王姓女人領(lǐng)上閣樓了嗎,自己還收了人家二十錢。
曉玉便撤了麻將桌,把通向二樓閣子間的屋門也掛了鎖,手上多了一份打毛線的活,她是想織一件毛背心,天氣就快涼了,得給在縣上念書的孩子添置些保暖的衣服。
這期間,稅收員老炳來了一次電話,語調(diào)低沉且哀怨地說他媳婦的手術(shù)剛剛做完,效果很不理想,可能得再做一次。
曉玉想問問做第二次是不是還得花錢呢?話到嘴邊她沒問,一是她不好開這個口,二是真要是需要錢,自己會再幫他嗎?
四天后的傍晚,曉玉在小店里正織著毛活,外面響起了警車的鳴笛聲。間或還有幾聲槍響。曉玉趕緊拿鑰匙開閣樓門,噔噔噔跑上去,站窗臺上就看到了一幅場景,礦區(qū)大門口圍了很多穿制服的警察,還有幾輛閃著警燈的警車,人聲喧嘩,極其混亂。
曉玉拿手捂著怦怦亂跳的心想,完了完了,那事真就發(fā)生了。
曉玉的話在第二天早上就得到了驗(yàn)證,有三個罪犯密謀搶礦工資科準(zhǔn)備給工人發(fā)的工資款,被事先布下警力的警方擒獲。三人持改制的火藥槍和短筒獵槍打傷守衛(wèi)錢袋的保衛(wèi)干部后,行搶時被迅速調(diào)集的警察包圍,其中一人因拒捕被當(dāng)場擊斃。
讓曉玉沒想到的是被擊斃的人是那個經(jīng)常來她店里找滿玲的礦工楊福禮,而另外被抓的兩個歹徒就是那兩個站在礦門口的陌生的板鍬,楊福禮竟還是三個人的頭兒。
曉玉不無感慨地說了句,這年頭,真是人心隔肚皮呀,好人和壞人你說誰能說得清呢。
打那以后,曉玉的賣店生意不怎么紅火,因?yàn)楦浇慕址秽従佣际堑V工家屬,來買日用品的人很少。但曉玉卻在心里說,湊合吧,每月能賺個仨瓜倆棗的,夠生活費(fèi)就可以了,這可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日子呀。
一個月后,礦區(qū)派出所的片警小秦又來了,這次沒有把曉玉叫到派出所,而是掏給她五千塊錢,都是新嶄嶄的票子。問后方知道是公安機(jī)關(guān)獎勵給她提供線索的錢,因?yàn)樗奶嵝?,警方才加?qiáng)了對礦區(qū)附近要害部門的監(jiān)視,最終避免了一次國家財產(chǎn)遭受損失,要知道那可是全礦上千名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五百多萬元啊。
曉玉推辭不要那錢,說她也只是瞎猜的,哪能無功受祿呀。
片警小秦說拿著吧,這是政府的規(guī)定,獎罰嚴(yán)明,那兩個沒死的都是剛從監(jiān)獄里跑出來的逃犯呢,想干一票遠(yuǎn)走高飛的。
片警小秦走后,曉玉就給稅收員老炳掛電話,說剛拿到了一筆錢,有一萬塊,你來取走吧,你女人的病不是還要做一次手術(shù)嗎?曉玉把那筆獎金多說了五千塊,她是想再從家里邊的存折里拿上些幫一幫老炳的。
老炳在電話那頭哽咽著說,她走了,剛剛的事。
曉玉對著話筒喊,老炳你說什么,你別胡嘞嘞好不好,你給我再說一遍。
老炳就又給她說了一遍,這回曉玉聽得很清楚,老炳的話跟他第一遍說的一模一樣,而且是一字不差。
曉玉扔了電話聽筒之后,眼淚刷一下就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