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仙

當有人告訴俺,有個梳長辮穿花衣的姑娘打聽俺時,俺嚇得甩下一句:“就說俺不在。”就一溜煙似的躲進了廁所。

都怪俺娘,給俺介紹什么對象,還說什么城里的姑娘靠不住,鄉(xiāng)下娃過日子才踏實。這柳絮是上次回鄉(xiāng)時,俺二大爺介紹的,人長得倒也不難看,就是傻乎乎的。

俺娘說,這女孩做得一手好針線,模樣又俊,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可俺都出來打工三年了,什么樣的女孩沒見過。俺們常常偷偷地瞅那些在街道上扭著屁股的時尚女郎,宿舍里則貼滿了半裸的美女圖。而且,俺現(xiàn)在心里有了一個人——小珂。

那天,俺們吃完晚飯一起在街道上溜達,忽然聽到前面有個女孩大聲喊著抓賊了,于是俺們幾個便追了上去。俺跑得最快,很快將弟兄們甩在身后。

當俺快靠近那個偷包的人時,才發(fā)現(xiàn)他是個年齡不大的孩子,見俺要追上了,他嚇得將包扔到了地上:“大哥,俺也是沒辦法,村里連年大旱,你饒了俺吧?！卑衬闷鸢?“你快走吧,記住,俺們人窮但不能沒了骨氣。”

俺把包遞到那女孩手里時,她麻利地從包里抽出一張人民幣:“這算是謝你的?！卑硾]有接她的錢,只說了一句:“以后別一個人黑燈瞎火地出來?！比缓蟮艮D身就走。她愣了一下,忽然大聲喊道:“那就謝謝你了,英雄大哥?！?/p>

弟兄們都笑俺傻,要知道俺掙一百元錢得拼命拉一個禮拜的磚頭。但俺不后悔,俺娘從小就教育俺,這世上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

有一天,一群記者扛著攝像頭來工地采訪,說是要在報上發(fā)個《關于農(nóng)民工的專題》,于是一個穿著紫色風衣的女孩闖入我的眼簾,她回轉身的一剎那,我們都愣住了,她竟然是那個丟包的女孩。她睜大了眼睛,轉瞬又高興地跳起來:“怎么是你啊?你原來在這兒干活?”

看她手舞足蹈的樣子,弟兄們“轟”一聲炸開了。那次,俺的照片被登在了晚報的頭版,俺真的成了英雄。

于是,俺知道了這個女孩叫小珂,她常常在周末免費為俺們送來報紙。

弟兄們都說,俺走桃花運了?？砂城宄?雖然俺喜歡小珂,但她是不會看上俺的,俺只是一個從農(nóng)村來的打工仔,而她,是一名風光的記者。

一會小珂就要來送報紙了,柳絮這丫頭不會壞事吧。想到這,俺急急地從廁所里出來。卻看到弟兄們一人捧著一棒玉米啃著,柳絮抱著個包裹坐在磚堆上。

柳絮見俺出來了,怯怯地從包里取出一棒玉米:“二愣哥,早上現(xiàn)煮的玉米,你吃一個吧?！?/p>

俺沒接玉米,卻一把將她拉進了民工棚。

“誰讓你來的?”俺瞪著血紅的眼睛。

“俺嬸讓俺來的,說你從小就喜歡吃煮玉米?！彼椭^小聲說道。

“今天沒班車了,你住一宿明天趕緊回村去,這工地上忙著呢?！蔽依淅涞貙λf。

她眼里轉著淚花,牙齒緊緊咬著下嘴唇。

晚上,弟兄們集資請小珂吃飯,感謝她這三個月來的照顧。小珂滿口答應了,但有個要求:就在旁邊的拉面館。

俺們要了一搭啤酒,熱火朝天地喝了起來。小珂不愧是個文化人,說出來的話讓大家心里熱乎乎的。一眨眼,大家個個喝得東倒西歪,弟兄們搭著肩在街上大呼小叫,小珂攙著不勝酒力的俺。

走到半道,突然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俺“哇”一聲全吐了出來,鞋、褲子上糊滿了臟物。

小珂猛地松開俺,跑到一邊嘔吐起來。她厭惡地說:“太惡心了,也不注意點兒,我先回去了。”眨眼工夫便不見了人影。

俺精神恍惚地回到了工棚,這才想起,柳絮還沒吃飯。俺說了一句:“你自己出去買點吃的吧,俺喝多了。”便一頭栽到了床上。

第二天,當俺醒來的時候,柳絮已經(jīng)不見了,俺的褲子和襪子洗得干干凈凈,正晾在窗臺前的鐵絲上。俺摸了一把,濕濕的。

桌上有一封信:“二愣哥,昨天你喝醉了,一直在叫‘小珂,俺想肯定是你的意中人了。俺想了一宿,俺雖然喜歡你,但不會勉強你。俺走了,衣服俺洗了,玉米在櫥柜里。”

弟兄們醒來后都驚呼起來:“這村里的丫頭就是勤快,對二愣哥真好。”

俺怔了怔,一本正經(jīng)地說:“以后柳絮來了放尊重點。”

說完,俺從櫥柜里拿出一個玉米棒使勁咬了一口,粘粘的,甜甜的,滿口清香。

俺娘說得對,這才是俺一直喜歡的味道!

選自《幽默諷刺精短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