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魯民
著名作家浩然,每遇到那些向他求教的青年作家,除了認真給他們修改文章,指點迷津,還總是諄諄教誨他們,既然下決心要搞文學,“我勸你學一點愚昧的‘傻氣,對文學事業(yè)的理想目標,要自信,咬住青山不放松!”他自己就是傻得一輩子獻身文學,心甘情愿當文學苦工;傻得大半輩子住在農村,親近土地,與他書中的那些人物朝夕相處;傻得不知道錢的寶貴,20世紀60年代,浩然拿出小說《艷陽天》100萬稿酬交了黨費;20多年后,一個富商出資100萬元購買浩然的作品之名當做商標廣告,并不富裕的他又婉言拒絕。
時過境遷,像浩然那樣“傻”的作家已不多見,幾成廣陵絕唱。如今,僅憑著聰明機靈和圓滑世故,就可以在文學圈里廝混,靠抄襲,靠模仿,靠炒剩飯,靠互相吹捧,也能在文壇混個臉熟,但肯定干不出大名堂,也難出好作品。于是人們在反思,當代中國為什么出不了大作家,就是因為許多作家太聰明,太會算計,急功近利,不肯下苦功,不愿坐冷板凳,總想走捷徑,快速出名,最好一夜成名。所以,盡管中國作家最多,聲勢最大,作品最多,光是長篇小說就年產一千多部,可是少有傳世之作,距離諾貝爾文學獎也越來越遠,原因之一,就是因為中國有“傻勁”、肯下苦功的作家太少。
其實,又何止在文壇,大千世界行行業(yè)業(yè)都需要浩然那樣的“傻子”和“傻勁”。不夸張地說,“傻子”就是走向成功隊伍里的種子選手,“傻勁”則是人生成功的最好催化劑。
說到“傻”,這也是我們民族歷來所崇尚的悠久傳統。遠的有愚公移山、精衛(wèi)填海、夸父追日,屈原投江,昭君出塞;近的有被嘲笑為“傻子”的雷鋒,有心里裝著人民唯獨沒有他自己的焦裕祿,有“為了拿下大油田,寧愿少活二十年”的鐵人王進喜,有殫精竭慮鞠躬盡瘁的導彈司令楊業(yè)功。
“傻”,就要傻得一條道走到黑,一輩子只干一件事。浩然一輩子寫小說,紅也寫,不紅也寫,從沒動過“樹挪死人挪活”念頭;
“傻”,就要傻得頭腦簡單,心無旁騖。中國催化劑之父、兩院院士閔恩澤,在同事眼里也有些“傻”,因為他對別的事都沒興趣,就像他的女兒說的那樣“腦子單純,一天到晚就在想他那個催化劑的事”。學富五車的錢鐘書,學問之外,頭腦也比較簡單,疏于人情世故,人家請他吃飯,你猜他怎么回絕,他說他不屑“花不明不白的錢,吃不干不凈的飯,見不三不四的人,說不疼不癢的話”。
傻,不是愚不可及,而是大智若愚,心里有大目標,不屑于糾纏小得失;傻,不是不懂生活,不會享受,而是把事業(yè)看得更重,為了事業(yè)可以甘愿寂寞,可以看淡物質生活;“傻”,不是不會算賬,不會計算投入產出,而是深知沒有耕耘難有收獲,沒有不怕流血流汗、不怕奮斗犧牲的傻勁,就難收獲豐碩的成功之果。
文學需要“傻子”,行行業(yè)業(yè)都需要“傻子”,那些嘲笑“傻子”的人,可能自己才是真正的傻子。
(圖/小黑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