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鄭淵潔

鄭淵潔：我從1995年起就不信任疫苗

口述/鄭淵潔

作為一個家長，當學校往你的孩子身體里輸入有可能毀了他或她的藥物時，你不但不抗爭保護孩子，反而提供經(jīng)費，你還是父母嗎？

3月22日下午，山西省人民政府新聞辦公室在太原舉行新聞發(fā)布會，省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楊波就“問題疫苗”接受記者提問。

那年，我不讓兒子打針

1995年12月4日，讀小學的兒子鄭亞旗放學回家后對我說：“鄭淵潔，老師讓明天交18元錢。”我說：“知道了。一會兒給你放在書包里?！?/p>

吃晚飯時，我無意問了鄭亞旗一句：“交錢買什么？”鄭亞旗說：“打針?！?/p>

我警覺地問：“打什么針？”他說：“預防針?！?/p>

我感到蹊蹺。在我們國家，給孩子打預防針都是免費的，學校為什么收費給學生打預防針呢？熟知通過老師向學生推銷商品內幕的我猛地打了一個冷戰(zhàn)，莫非藥品或衛(wèi)生防疫部門也打起了學生的主意？我有一個原則，不管老師讓我掏錢買什么東西，我都會“慷慨解囊”。但是如果校方通過往孩子身上注射藥劑或賣口服藥片掙錢，我會“殊死”反抗。作為一個家長，當學校往你的孩子身體里輸入有可能毀了他（她）的藥物時，你不但不抗爭保護孩子，反而提供經(jīng)費，你還是父母嗎？

>> 新聞提示

3月17日，《中國經(jīng)濟時報》刊文披露從2008年開始，山西省內近百名兒童因不明病因致死、致殘或引發(fā)各種后遺病癥，“問題疫苗”成為最大懷疑對象。報道一出，輿論嘩然。

我向兒子要“白皮書”。老師每次收費都會給家長一張用白紙打印的信，我家戲稱其為“白皮書”。兒子中止進餐從書包里將“白皮書”找給我看?！鞍灼鄙险f是給學生注射“甲肝疫苗”。兒子從我的臉色上判斷我可能會拒絕交費，他說：“我明天必須交錢。不帶錢，老師會讓我回家拿?！蔽艺f：“錢你照交，到打針那天，我給你請病假。這針咱們絕對不能打。誰為了經(jīng)濟目的往我兒子身上注射東西，我就跟誰拼命?！蔽覂鹤雍髞碚f，他從來沒見過我的臉色那么難看過。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生養(yǎng)一個孩子不容易。

次日，我匿名給北京市教育局打電話，向他們詢問最近是否在全市小學給學生注射甲肝疫苗，回答是否定的。保險起見，我又給北京市衛(wèi)生局打了電話，答復依然是否定的。為了杜絕“冤假錯案”，再保險起見，我又給兒子就讀的學校所在的區(qū)教育局打了電話，答復還是不知道此事。放下電話，我渾身顫抖。

當天晚上我向兒子宣布，打針那天你不用去上學了。我將調查結果向他“通報”。往常每逢我不忍心看兒子受應試教育摧殘而弄虛作假給他寫假條讓他獲得“放風”的機會喘口氣時，他都比較高興。而今天他問我：“其他同學怎么辦？”

我沒聽明白，問：“什么其他同學？”

鄭亞旗說：“既然你知道了我們學校打預防針是為了賺學生錢，針劑可能是偽劣產品，你干嗎不救所有的學生？他們也是父母費勁兒養(yǎng)大的呀？”

我和兒子對視了足足兩分鐘沒說一句話。我清楚我這次如果不制止他的學校給學生打甲肝疫苗，我這輩子甭想在他面前抬頭做人了。

打針背后的利益

第二天，我以家長身份匿名給區(qū)教育局打了舉報電話。放下電話，我擔心區(qū)教育局忙于升學率疏忽我的舉報，又給某電視臺新聞部我的一位記者朋友打了電話，請他出面直接制止我兒子的學校擅自給學生打針。那朋友馬上以電視臺的名義給學校打電話，校方一聽是電視臺自然緊張，答復說打針系地區(qū)衛(wèi)生防疫站通過校醫(yī)聯(lián)系實施的。記者朋友又給該衛(wèi)生防疫站打電話核實，答復是此事純屬本站工作人員個人行為，沒有接到文件。

次日，學校向家長退款。我再三叮囑兒子，不能走漏是我破壞打針的風聲，否則你在學校的處境會朝不保夕。兒子說當然得保密。

我不得不佩服記者的嗅覺。我以為事情已經(jīng)完了，沒想到幾天后記者朋友來電話說，他繼續(xù)調查了此事，發(fā)現(xiàn)甲肝疫苗一支才10元，學校敢收學生18元！他說衛(wèi)生防疫站可能是13元批給學校，學校每支干賺5元！他還說衛(wèi)生部認可的生產甲肝疫苗的廠家有哪家哪家，其余的都是不合格藥品，經(jīng)他了解，我兒子學校準備給學生注射的甲肝疫苗的生產廠家名不見經(jīng)傳。末了，他說這樣的事如果不曝光將后患無窮。

我一聽急了，你愛曝光哪所學校都沒關系，就是不能曝光我兒子的學校。你們新聞部的人都知道是我給你提供的新聞線索，如果讓學校知道了是我給造成這么大的經(jīng)濟損失，我兒子往后還怎么在學?；?？我威脅他說，你如果曝光我就和你斷交。他權衡后選擇了作罷。

我可能救了一個學校全體學生的命

1998年3月18日，山東單縣衛(wèi)生防疫站副站長宋新華自行攜帶碘鈣營養(yǎng)片到單縣城關第一完小推銷。宋新華是每片9分1厘進的藥，他賣給學校每片4角。學校賣給學生每片6角。3月24日至25日，學校將碘鈣營養(yǎng)片發(fā)給18個班的1242名學生服用，至26日中午，先后有412名學生出現(xiàn)口干、腹痛、惡心、嘔吐等不良反應，其中391人到醫(yī)院接受治療。

1998年1月8日，蘭州市地方病防治領導小組、市衛(wèi)生局和市教育局向全市中小學印發(fā)了《關于在中小學生中開展強化補碘及碘缺乏病監(jiān)測的通知》，要求全市中小學生每人交28元至30元的補碘費，然后由學校向學生以每片0.77元的價格出售由市衛(wèi)生局統(tǒng)一以每片0.10元向貴州興義制藥廠購買的海藻營養(yǎng)碘片。該藥未經(jīng)衛(wèi)生部批準。截至4月11日，已有6300名學生服藥后出現(xiàn)惡心、嘔吐、腹痛等不良反應到醫(yī)院治療。

1998年4月，邢臺市衛(wèi)生防疫站學校衛(wèi)生科的王煥新以每片0.20元的價格賣給清河縣教育局8萬片陜西漢江制藥有限公司生產的“速效腸蟲凈片”。清河縣教育局加價后在4月15、16日兩天以每片0.50元出售給全縣學生每人兩片，約有16000多名學生服用了該藥。服藥的當天，部分學生開始出現(xiàn)不良反應：高燒、腹瀉、嘔吐等。僅16日一天，就有4000名學生到醫(yī)院治療。清河第一小學學前班的學生也在劫難逃，17日，學前班一位女生在清河第二醫(yī)院輸液時對采訪此事的記者說：“老師說了，不吃藥也要交錢。我吃了就肚子疼?！?/p>

在1995年12月，我可能救了一個學校全體學生的命。

使我內疚的是，我沒能同意電視臺在1995年底利用媒體警告學校不要通過給學生打針吃藥創(chuàng)收。真要是那樣，也許今天就不會有如此多的孩子受服用碘片、服用腸蟲凈片以及偽劣疫苗的荼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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