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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魯迅《野草》的身體言說

2010-08-15 00:46:08
懷化學院學報 2010年7期
關鍵詞:言說野草魯迅

雷 霖

(懷化學院中文系,湖南懷化418000)

論魯迅《野草》的身體言說

雷 霖

(懷化學院中文系,湖南懷化418000)

在魯迅的《野草》中,各種身體體驗不僅成為敘述與描寫的對象,也成為融本能、欲望、情感、理性、精神為一體復雜纏繞的存在本身,同時也體現(xiàn)為一種特殊的語言形態(tài),身體經(jīng)驗本身的豐富和不可言傳使其能夠在抽象的語言邏輯之外開辟新的語義場,直達世界和意義的中心,這種對身體的探索顯示了魯迅在那個時代自我探索所達到的無可比擬的深度。

身體經(jīng)驗; 存在; 語言; 自我探索

Abstract:In the Lu Xun's novel Ye Cao,not only all sorts of the body's experiences become the object of the description and depiction,but also become the being including the basic instinct,desires,emotion,reason,spiritual,simultaneously they embody a kind of special lingual form,much of the body's experience and the inexpressible enable them to develop new semantic network besides the pure lingual logic to reach the center of the world and significance,therefore the exploration of the body demonstrates the depth with reaction to the self's exploration in that age.

Key words:the body's experience; the being; language; the self's exploration

正如許多論者所看到的,魯迅作品中有大量關于身體的描寫、敘述與議論,身體在他已經(jīng)成為某種思維方式和表達方式,也成為他的現(xiàn)實主義寫作和生活態(tài)度的象征,他曾經(jīng)說:“雖然不過是蚊子的一叮,總是本身上的事來得切實。能不寫自然更快活,倘非寫不可,我想,也只能寫一些這類小事情,而還萬不能寫得正如那一天所身受的顯明深切。而況千叮萬叮,而況一刀一槍,那是寫不出來的。”[1](P18)可見“身受”“本身”是魯迅重要的創(chuàng)作出發(fā)點,綜合起來看,魯迅作品中關于身體的思考有兩條明晰的線路,一方面,他把尼采生命本體意義上的身體帶入到政治、文化、歷史的權力網(wǎng)絡中,從而通過身體的被改造發(fā)現(xiàn)中國文化中作為主體—身體的根本性缺失,從而深刻解構權力的黑暗本質(zhì),另一方面,他又再次回到尼采生命本體意義上的身體,執(zhí)著于個體生命體驗中作為媒介的身體的全部豐富性,那個融本能、欲望、情感、理性、精神為一體復雜纏繞的存在本身,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思想的先覺者在新舊交接時代對自我探索所能抵觸的深度,這種源于身體的自我探索主要在他的《野草》中得到體現(xiàn)。

一、身體出場后的意義生成

來到《野草》,我們首先面對的是身體將在何種情形下出場?《題辭》中寫道:“當我沉默著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但是這種沉默是否因為沉默作為情感的無限復雜性,亦或是遭遇言語表達的困境,還是精神與身體的沖突前者讓位于后者的必然選擇。在《怎么寫》中,魯迅解釋了他“沉默”的心理體驗,“夜九時后,一切星散,一所很大的洋樓里,除我以外,沒有別人。我沉靜下去了。寂靜濃到如酒,令人微醺。望后窗外骨立的亂山中許多白點,是叢冢;一粒深黃色火,是南普陀寺的琉璃燈。前面則海天微茫,黑絮一般的夜色簡直似乎要撲到心坎里。我靠了石欄遠眺,聽得自己的聲音,四遠還仿佛有無量悲哀,苦惱,零落,死滅,都雜入這寂靜中使它變成藥酒,加色,加味,加香。這時,我曾經(jīng)想要寫,但是不能寫,無從寫。這也就是我所謂‘當我沉默著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1](P19)顯然,當他沉默時,他所獲得的都是著落于身體的細微體驗,“亂石中的叢?!薄ⅰ吧铧S色的琉璃燈”“寂靜濃到如酒,令人微醺”、“黑絮一般的夜色簡直似乎要撲到心坎里”、“聽得自己的聲音……變成藥酒,加色,加味,加香”,這些來自視覺、聽覺、觸覺的體驗都是具體的,實在的,本身就是物質(zhì)語言,比抽象的語言更能體現(xiàn)言說主體內(nèi)部的復雜性、豐富性,更能顯示世界的流動性、模糊性和悖反性。所以《野草》中身體的出場是作者有意采用的應對沉默的言說策略,沉默借助身體獲得了語言的意義,而身體也因為沉默而完全現(xiàn)身,完成了對言說主體的自我型塑,極大地開辟了人類語言的疆界。

在《復仇·一》中展現(xiàn)的就是生死極境中的身體,“鮮紅的熱血,就循在那后面,在比密密層層地爬在墻壁上的槐蠶更其密的血管里奔流,散出溫熱。于是各以這溫熱互相蠱惑,煽動,牽引,拼命地希求偎依,接吻,擁抱,以得生命的沉酣的大歡喜?!薄皩⒁娔酋r紅的熱血激箭似的以所有溫熱之間灌溉殺戮者;其次,則給以冰冷的呼吸,示以淡白的嘴唇,使人性茫然,得到生命的飛揚的極致的大歡喜;而其自身,則永遠沉浸于生命飛揚的極致的大歡喜中?!?/p>

這里,不管是溫熱的互相蠱惑,煽動,牽引,還是血濺殺戮者后的冰冷的呼吸和淡白的嘴唇,他們本身都充斥著最強烈的生命意志,爆發(fā)著最大的生命能量,釋放著旺盛的欲望,“生命的飛揚的極致的大歡喜”就是滿蘊激情的主體性身體在釋放時所獲得的極端感受。我們看到一旦身體成為富有生命力的身體,身體就會越過語言層面直達意義的中心,所以下文“有他們倆裸著全身,捏著利刃,對立于廣漠的曠野之上”、“他們倆這樣地至于永久,圓活的身體,已將干枯,然而毫不見有擁抱或殺戮之意”,復仇的意義就是在身體的靜止和無所為中獲得的,并且這種無所為因為來源于主體的強大意志和對自身行為的肯定,身體通過全面的操控而沉浸在生命力的極大張揚中。顯然這里靜止的身體強調(diào)的是身體的凸現(xiàn),在這種凸現(xiàn)中,意義浮出身體的同時最后又返回到自身,主體的身體向世界最大程度地敞開,穿越語言無法抵達的地帶。這種情形在《頹敗線的顫動》中尤為突出。

文中記載了“我”的兩個夢中之夢。第一個夢夢見一個年輕的女人為了養(yǎng)育年幼的女兒,出賣自己的肉體,“在光明中,在破榻上,在初不相識的披毛的強悍的肉塊底下,有瘦弱渺小的身軀,為饑餓,苦痛,驚異,羞辱,歡欣而顫動。馳緩,然而尚且豐腴的皮膚也光潤了;青白的兩頰泛出輕紅,如鉛上涂了胭脂水?!边@里對女人的身體描寫折射的是頗為復雜的生命體驗,既有被迫出賣肉體的恥辱、苦痛,也有肉體獲得滿足時自然產(chǎn)生的驚異與歡欣,這是最原始的生命力的悸動。第二個夢中,當老女人被她的女兒、女婿、外孫等咒罵和拋棄后,她離家出走,“赤身露體地,石像似的站在荒野的中央,與一剎那間照見過往的一切:饑餓,苦痛,驚異,羞辱,歡欣,于是發(fā)抖;害苦,委屈,帶累,于是痙攣;殺,于是平靜?!钟谝粍x那間將一切并合:眷戀與決絕,愛撫與復仇,養(yǎng)育與殲除,祝福與詛咒……。她于是舉兩手盡量向天,口唇間漏出人與獸的,非人間所有,所以無詞的言語?!?/p>

顯然,我們看到歷史并沒有給置身于荒野中的老婦人一套可以言說的話語,現(xiàn)存的語言已無法指稱她的極其復雜的情感體驗,因此,她只能靠她的頹老的身軀去呈現(xiàn),“發(fā)抖”、“痙攣”、“平靜”、“舉兩手盡量向天”、“她那偉大如石像,然而已經(jīng)荒蕪的,頹敗的身軀的全面都顫動了。這顫動點點如魚鱗,每一鱗都起伏如沸水在烈火上;空中也即刻一同震顫,仿佛暴風雨中的荒海的波濤”、“惟有顫動,輻射若太陽光,使空中的波濤立刻回旋,如遭颶風,洶涌奔騰于無邊的荒野”,出人意料的是,日常經(jīng)驗作用于身體的劇烈反應正好應合了情感本身的難以言說而呈現(xiàn)出巨大的摧毀力與爆發(fā)力,身體的體驗接近了那無法言說之物,它已超越了語言的表面意義,重構了一套新的詞語即詞語的物化,正如梅洛-龐蒂所說:“最終不是純粹的意識,而是身體通過說出這一重估了的語詞,發(fā)現(xiàn)了我思的新的、完全的、真正的意義?!盵2](P33)所以我們看到,身體出場的時候,語言并沒有真正消失,后者依靠身體獲得了更為廣泛的延伸和更高的升華,身體把語言和意義統(tǒng)統(tǒng)籠罩在它的羽翼下,而垂老女人全面顫動的衰敗身軀也因為心靈的厚重與博大而呈現(xiàn)為最有生命力的身體,強烈地輻射生命的意義如愛恨、眷念、祝福、復仇……。

身體的這種意義在《希望》中同樣得到體現(xiàn),雖然“我的心也曾經(jīng)充滿過血腥的歌聲:血和鐵,火焰和毒,恢復和報仇。而忽而這些都空虛了”,“我放下了希望之盾”,但是“縱使尋不到身外的青春”,還是“我只得由我來肉搏這空虛中的暗夜了”,作者反復強調(diào)的“我”肉搏暗夜的行為既意味著抵抗希望與絕望的虛妄的武器是“我”的身體,以身體肯定了“我”的存在,又因為“我”的肉搏顯示了“我”與外界的緊張對抗關系,這一己肉身就不僅僅是“我”的軀體,它還包含著“我”要進行對抗、犧牲的強力意志,以此印證“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所以在那一剎那的“肉搏”中,身體就成為主體的身體,成為意義發(fā)生的場所。

二、道成肉身:身與道的本位之思

梅洛-龐蒂認為:“心靈和身體之間并不存在清楚的區(qū)分。身體生命承載有心靈的存在,心靈存在于身體之中?!盵2](P8)。也就是說,這里的身體是負載了精神的身體,所以身體的出場就是攜帶精神的出場,肉體與精神作為建構身體的兩個維度呈現(xiàn)出既相離又相融的趨勢,這種趨勢在《野草》中統(tǒng)統(tǒng)以豐富的身體體驗來現(xiàn)出。

在《復仇二》中,耶穌為了“玩味以色列人怎樣對付他們的神之子,而且教永久地悲憫他們的前途,然而仇恨他們的現(xiàn)在”,他“沒有喝那用沒藥調(diào)和的酒”,作者細致地描繪了耶穌受刑的過程和身體感覺,“丁丁地響,釘尖從掌心穿透”,“丁丁地響,釘尖從腳背穿透,釘碎了一塊骨,痛楚也透到心髓中”,最后“碎骨的大痛楚透到心髓了,他即沉酣于大歡喜和大悲憫中。”身體的極端痛楚獲得的是處于極境中的大歡喜,是對于敵人的詛咒和永久的悲憫與同情,精神必得借助這種極境中的身體體驗才能升華,它和肉體的交融在一剎那成就了神之身,得道之身,反言之,神就在身中,道就在身中。

接著在《影的告別》中,我們便看到了影向“睡著之我“的告別,”有我所不樂意的在天堂,我不愿去;有我所不樂意的在地獄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樂意的在你們將來的黃金世界里,我不愿去。然而你就是我所不樂意的。朋友,我不想跟隨你了,我不愿住?!边@里,“影”不僅遺棄了給定的外部世界,也遺棄了自己棲息隱藏的“睡著之我“——身,顯示“影”的特立獨行,而脫離了身體束縛的“影”面對的卻是“然而黑暗又會吞并我,然而光明又會使我消失”,“然而我不愿彷徨于明暗之間,我不如在黑暗里沉沒”,“我將向黑夜里彷徨于無地”,“影”在身體的實在與沉默面前遭遇的是孤獨和虛無,這其實意味著脫離了身體的精神在漂浮中喪失了身體所劃定出的時間和空間界域,最終失去了生命的意向性,即使精神愿承擔全部的黑暗,但最終也只是被黑暗吞沒,再也找不到意義的下一個出發(fā)點,身體對于精神的作用從此現(xiàn)出。

而《墓碣文》把身體與精神的關系的探討推進了一大步?!拔摇眽糁衼淼揭粔K墓碑前,通過碑上的文字“我”知道墓中人死去的原因,“有一游魂,化為長蛇,口有毒牙。不以嚙人,自嚙其身,終以殞顛”,他“自嚙其身”的目的是“抉心自食,欲知本味”,然而“創(chuàng)痛酷烈,本味何能知?……”“……痛定之后,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陳舊,本味又何由知?……”,無論是在自食其身的劇痛中,還是痛后的麻木中,心的本味都難以獲得,自嚙者“我”試圖以身體的消滅來求證自己的本質(zhì)——心之本味,但是當“我”失去了身體時,“我”之為我的本質(zhì)也同時失去了,它變得無法追尋。因為“我”之為我的本質(zhì)就存在于身體之中,它必須通過身體去展示、去實現(xiàn),對自身精神的尋求實際上也是對作為主體的身體的尋求,梅洛-龐蒂曾說:“只有當主體實際上是身體,并通過這個身體進入世界,才能實現(xiàn)其自我性。之所以我反省主體性的本質(zhì),發(fā)現(xiàn)主體性的本質(zhì)聯(lián)系于身體的本質(zhì)及世界的本質(zhì),是因為作為主體性的我的存在就是作為身體的我的存在和世界的存在,是因為被具體看待的作為我之所是的主體最終與這個身體和這個世界不可分離?!盵2](P511)所以,這個自嚙者想剝離身體獲得身體以及世界本源的失敗,恰恰印證了我們對世界、對自身的認定不是單純的觀念上的世界與身體——心之本味,而是作為有認識能力的身體的身體本身,或者說融心靈于一體、不可分割的身體的身體本身。

由于對身體本質(zhì)的重大發(fā)現(xiàn),魯迅帶我們來到了《死后》,他為我們設想了一種特殊的死亡狀態(tài),就是“假使一個人的死亡,只是運動神經(jīng)的廢滅,而知覺還在,那就比全死了更可怕”,它的可怕就在于身體已經(jīng)不能動彈,但是還有意識,有對事物的清晰的反應,而這種意識在身體的死亡面前卻無能為力,任獨輪車從“我”頭上軋過,任憑生者放肆的議論,任別人對“我”的任何處置,連停在臉上拉屎的蒼蠅也無法趕走,甚至打噴嚏、流眼淚都不可能!特殊的死亡方式讓身體與精神分離,但顯然這種分離帶來的不是精神的偉大勝利,而是在身體的朽腐面前精神的無所作為,這種無所作為不僅不能賜予生的意義,甚至也無法界定死的價值,因為這樣的死唯一可以實現(xiàn)的是“幾個朋友祝我安樂,幾個仇敵祝我滅亡。我卻總是既不安樂,也不滅亡地不上不下地生活下來,都不能付任何一面的期望?,F(xiàn)在又影一般死掉了,連仇敵也不使知道,不肯贈給他們一點惠而不費的歡欣。……”,雖然借“影一般的死掉”實現(xiàn)了自己的報恩與復仇,但是這種意義是從他人——愛人與仇人那里獲得的,也就是說死亡的意義僅僅只能在死者與生者的關系中獲得,而不可能在行為中獲得,身體的死亡,即使知覺還在,也不可能去塑造和改變自己,塑造和改變生活,所以脫離了身體的意識活動最終無法轉化為有效的行動,歸根到底,一切生命的完成都必須借助于身體的完成。

另言之,生命的展開實則就是包含了身體的意向性的延續(xù),意向性不是單純的精神實體,而是來自于我們身體本身。所以,一旦失去了身體,也就失去了與世界的聯(lián)系,失去了存在的規(guī)定性,個體的生存不是單一的觀念的存在,而是澆注了精神的有著復雜感驗的身體的存在,是由這種身體開拓出來的生命空間,有著它的特定的時間和空間形式。死亡本身的悲劇性就是從身體的死亡中現(xiàn)出的,即使作者想像出來的離奇地死也不過是強化了這種悲劇性,強化了身體與精神的同源性。魯迅曾憤慨地說:“文人的遭殃,不在生前的被攻擊和被冷落,一暝之后,言行兩亡,于是無聊之徒,謬托知己,是非蜂起,既以自彳玄亍,又以賣錢,連死尸也成了他們的沽名獲利之具,這倒是值得悲哀的?!盵3](P8)這其實就是作者創(chuàng)作《死后》的思想淵源,而魯迅逝世之后文壇由他的死引起的是非紛紜更是以活生生的例子來反證了作者對此而給出的哲學命題,偉大的思想家洞徹世事的智慧由此而可見一斑。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到《野草》中的身體不再是簡單的人的軀體,它作為個體生存的根基,被魯迅賦予了存在的本體論的含義。在這樣的身體中,它既有著最原始的肉體體驗引發(fā)的歡欣、痛楚、憤怒等反應,同時又洋溢著內(nèi)在的強旺的生命能量和強大的生命意志,它是高度精神性的身體形態(tài),是“包含了觀念和身體、內(nèi)在和外在、存在和虛無、主體和客體、本質(zhì)和事實”的復雜精細的統(tǒng)一,[2](P512)這樣的身體置身于世界和意義的中心,驗證著自我的存在。正因為如此,它同時也體現(xiàn)為一種特殊的語言形態(tài),身體經(jīng)驗本身的豐富和不可言傳使它能夠在抽象的語言邏輯之外開辟新的語義場,而且兩者互相建構,語言因為借助了身體經(jīng)驗而達到了它的表達極限,而身體經(jīng)驗也由于語言的審美傳達而成為意義的載體,這說明只有負載了精神的主體——身體才會成就語言中的身體和身體中的語言的完美交會。

顯然,《野草》用一則則身體的寓言向我們明示了在魯迅的身體敘事中,怎樣的身體才可成為敘事的身體,身體它會以什么樣的方式來敘事,雖然在他其他的大量作品中,有著迥然不同的身體描寫,但是他所懷抱的身體立場卻始終是統(tǒng)一的。目前有很多論者認為魯迅的身體言說有兩種傾向,一是工具性的,身體只作為精神出場的橋梁,只重精神而輕視身體;一是本體的,精神與身體有融合的趨向。其實這種論斷值得推敲。依筆者看來,魯迅的身體立場并不是建立在身體與精神兩分的基礎上的,恰恰相反,正如筆者在另一篇文章中所言,他執(zhí)著的始終是靈肉一致的身體,是尼采的“超人”,是他呼吁的“立人”。而我們一旦把魯迅的身體立場劃分為靈肉對立的二元,也就無從解釋魯迅在《野草》中所質(zhì)疑的精神脫離身體存在的可能性。因為身體畢竟都是可感的,具體的存在形態(tài),沒有純觀念性的主體,“裝載著精神的身體一旦出場,是難以辨認出哪是身體的部分、哪是精神的部分的,也難以區(qū)分“身體作為工具的言說”和“真正肉身出場的言說”之間的界限”。[4]也就是說,不管在他的哪種語境下的身灣敘事,都是把負載精神的身體都是作為言說的基點從而去描寫身體的,只有認清了這一點,我們才能發(fā)現(xiàn)魯迅不同文本的內(nèi)在牽連,從而正確認識魯迅筆下作為存在主義哲學范疇的身體在那個時代所開辟的先鋒意義。

[1]魯迅.魯迅全集 (第四卷) [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1981.

[2][美]普里莫茲克.關群德譯.梅洛-龐蒂 [M].北京:中華書局,2003.

[3]魯迅.魯迅全集 (第六卷) [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1981.

[4]李蓉.“無言的言論”——論《野草》的身體說 [J].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07,(3):215-219.

On the N arrative of Body in Lu Xun's Novel Ye Cao

LEILin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of HuaiHua University,Hunan 418000)

文獻標識碼:A

1671-9743(2010)07-0073-03

2010-06-02

雷 霖 (1971-),女,湖南沅陵人,懷化學院中文系副教授,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教學方面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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