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淑儀
(中國民航大學外國語學院,天津300300)
語言文化研究
歸化的語言,異化的思想
——中西文化碰撞中的林紓翻譯
陳淑儀
(中國民航大學外國語學院,天津300300)
林譯小說是歸化語言和異化思想的融合體,它以豐富的思想內容、驚險的豪俠故事和語儉意豐的文言文,在當時的譯壇獨樹一幟,為當時自閉的中國讀者呈現(xiàn)出一幅幅新穎、奇趣的異邦畫卷。林譯的每一部小說都閃爍著他睿智靈動的思維,體現(xiàn)著他自年少之時便飽讀詩書的深厚積淀。我們從林紓歸化的語言、異化的思想,分析其本質,探索其根源,希望能全面地看待林譯在中西文化碰撞的特定歷史環(huán)境中的重要價值和藝術魅力。
林譯;歸化;語言;異化;思想
Abstract:Lin Shu’s translated novels blend domesticated language and foreignized ideology.They develop a school of their own by rich ideological contents,thrilling stories about heroes and simple writings in classical Chinese with abundant meanings,presenting Chinese readers a lot of original,interesting exotic pictures.Every novel that he translated shines his wise,keen and farsighted thoughts,reflects a wealth of accumulation of reading poems and articles since childhood.This article analyses the essence and causes of Lin Shu’s domesticated language and foreignized ideology so as to appreciate comprehensively the important values and artistic charm of Lin Shu’s translation in the special historical environment of collisi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
Key words:Lin Shu’s translation;domestication;language;foreignization;ideology
林紓(1852 ——1924),字琴南 ,號畏廬 ,是中國近代翻譯史上一位有重要影響的翻譯家。他的翻譯是中國近代文學翻譯史上的一個奇跡。青年林紓關心世界形勢,認為中國要富強,必須向西方學習。中年以后,他與朋友王壽昌、魏易、王慶驥、王慶通等人通力合作,翻譯外國小說,曾筆述英、法、美、比、俄、挪威、瑞士、希臘、日本和西班牙等十幾個國家的幾十名作家的作品。他一生著譯甚豐,所譯小說多達二百余種,為中國譯界所罕見。他的翻譯方法也極為獨特:由懂外語的人口述小說的內容,然后他把這些情節(jié)記錄下來,再動手翻譯成漢語。他既能很快領會原著的風格,又能以極快的速度落筆成文。
談及林紓的翻譯策略,筆者認為可以從語言和思想兩個層面上來分析。在語言層面上,林紓無疑采取的是歸化的翻譯策略。林紓把外國的文字“歸化”為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使其在中國的文化土壤中根植。林譯無疑契合了接受主體在特定的歷史環(huán)境下的特殊要求,使得當時的中國百姓在極端封閉的環(huán)境下得以感受與本土文學大相徑庭的西方文學作品中的異域風情。在思想層面上,林譯體現(xiàn)了異化的思想。作為西方文學翻譯的第一人,林紓雖不懂外文,但他憑著高深的文學修養(yǎng),敏銳地察覺到異域小說的獨特魅力,并有意識地將其介紹到中國,為即將干涸的中國文化注入了一股清泉。他這樣做的目的主要是提倡西學,“師夷長技”、“譯有所為”??傮w看來,林譯是歸化語言和異化思想的融合體,它不但以豐富的思想內容、驚險的豪俠故事、語儉意豐的文言文,在當時的譯壇獨樹一幟,還為當時自閉的中國讀者呈現(xiàn)了一幅幅新穎、奇趣的異邦畫卷。林紓的每一部小說都閃爍著他睿智靈動的思維,體現(xiàn)著他自年少之時便飽讀詩書的深厚積淀。下面,筆者就林紓歸化的語言、異化的思想,分析其本質,探索其根源。
1995年,美國翻譯理論家勞倫斯·韋努蒂(Lawrence Venuti)在《譯者的隱形》(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一書中提出異化(foreignization)與歸化(domestication)這兩個互為關聯(lián)的對應概念。他認為:歸化法是“采取民族中心主義的態(tài)度,使外語文本符合譯入語的文化價值觀,把原作者帶入譯入語文化”,而異化法是“對這些文化價值觀的一種民族偏離主義的壓力,接受外語文本的語言及文化差異,把讀者帶入外國情景”[1]。
朱安博在他的《歸化與異化:中國文學翻譯研究的百年流變》中提出:歸化翻譯指的是“一種以目的語為歸宿的翻譯,即采用目的語文化所認可的表達方式和語言規(guī)范,使譯文流暢、通順,以更適合目的語讀者”。異化翻譯則是“以源語文化為歸宿的翻譯,即努力做到盡可能地保持原作的風味,使源語文化的異國情調得以存續(xù),為了使目的語讀者能夠領略到‘原汁原味’而不惜采用不符合目的語的語言規(guī)范”[2]。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究竟是歸化好還是異化好,許多翻譯理論家都提出了自己的觀點。20世紀70年代的埃文·佐哈爾(Even-Zoher)提出的多元系統(tǒng)理論(Polysystem theory),比較客觀地把二者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整合。佐哈爾認為,主體文學的發(fā)展狀況,決定了翻譯文學在多元系統(tǒng)中或“邊緣”或“中心”的地位。而翻譯文學在多元系統(tǒng)中或“邊緣”或“中心”的地位,又會決定譯者翻譯策略的選擇,或歸化或異化。佐哈爾的貢獻是打破了傳統(tǒng)上把翻譯文學始終看作是處于“邊緣”地位的觀點,闡述了翻譯文學在文學系統(tǒng)中的地位是處于“邊緣”或“中心”的動態(tài)問題。翻譯的對策要根據(jù)翻譯文學的地位而定,比如:當翻譯文學處于“邊緣”地位時,譯文就要考慮“可接受性”;當翻譯文學處于“中心”地位時,就要考慮譯文的“充分性”。由此可見,譯者的翻譯策略,與本民族文化在世界文化這個多元系統(tǒng)內所處的地位有密切關系。當民族文化的地位由弱漸強或由強漸弱時,其多元系統(tǒng)內的平衡就會被打破,譯者也會重新選擇翻譯策略。
此外,譯者的選材和翻譯策略是其在權衡了影響翻譯的諸多制約要素之后的一個主觀裁決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譯者本人的世界觀、人生觀、文化和文學素養(yǎng),甚至是其性格特征,都會不可避免的在翻譯中打上不同于其他譯者的獨特烙印。因此,要全面地看待某一譯者的某一翻譯現(xiàn)象時,不能“就人論人”,而是要把他放在特定的歷史環(huán)境中,考察他所處的時代背景,當時的文化和社會狀況以及他的個性、思想狀態(tài)等。如果只從某一角度出發(fā),勢必會傾向于過度強調影響翻譯策略選擇的某些因素,從而忽視其它制約因素所起的作用。林紓從事翻譯的年代,正值中西文化碰撞、交匯的大時代背景下,即所謂的“西學東漸”時期。林紓的翻譯策略,必然會受到當時的社會歷史、意識形態(tài)、審美習俗以及譯者的個性、個人品味等多種因素的制約。深諳中國人心理的林紓,把歸化、異化的翻譯策略巧妙地結合起來,以歸化的語言表達異化的思想,把二者整合成一個完美的統(tǒng)一體。那么,林紓為什么要使用歸化的語言呢?他的異化思想又是如何體現(xiàn)出來的呢?
隨著“師夷長技以制夷”口號的提出,當時的林紓雖然看到了西方列強在物質層面的強大,然而,他內心仍然保持著對本土文學和文化的優(yōu)越感。這樣的文化態(tài)度反映在文學翻譯上,就是使用高度歸化的翻譯策略。其表現(xiàn)主要有:一是對翻譯文本隨意刪改填削,對作品中的主題、結構和人物進行大規(guī)模的改造,刪去當時國人不習慣閱讀的大段冗長的心理、環(huán)境描寫,以及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相抵觸的地方,特別是譯者認為“有傷風化”的情節(jié)。二是使用古文進行翻譯,講究文筆的“雅訓”等。對于林紓這種大刪大改的高度歸化的翻譯方法,時至今日,仍有許多持微詞者。那么,究竟為什么林紓要采用這種高度歸化的語言呢?
(一)世人的閱讀品味影響了林紓采用歸化的翻譯策略
林紓,作為一個封建士大夫,深知當時世人的閱讀品味。在閱讀習慣上,國人追求的是情節(jié),不是審美藝術。因此,當時的讀者和譯者都不太注重域外文學的文學性。從多元系統(tǒng)理論來看,當時的翻譯文學,處于文化的“邊緣”地位,譯者要考慮的是讀者的“可接受性”。如果在翻譯過程中拘泥于西方文本,用異化的方式,直接把西方文學作品植入中國文化語境,肯定會被本土文化所不容。這就如同不能適應市場需求的產(chǎn)品,最終會被市場淘汰一樣。如果林紓沒有根據(jù)譯入語讀者在文化、道德、文學等方面的需求,進行有意而為之的“潤色”和“刪改”,而是“字當句對”地翻譯,在當時的中國恐怕沒有市場。所以,林紓對外國文學的改造,或曰“重寫”,不僅能夠拉近翻譯作品與本土作品之間的距離,而且還能巧妙地用中國的文化立場對西方文學作品加以整合和規(guī)避。
(二)社會歷史環(huán)境促使了林紓采用歸化的翻譯策略
林紓采用歸化的語言與當時特定的社會文化背景有密切的關系。根據(jù)多元系統(tǒng)理論,如果在某一時期,本土文學系統(tǒng)十分強大,使翻譯文學處于一個次要地位,譯者往往會采取歸化的翻譯方法;反之,譯者則多采用異化的方法。林紓所處的時代,仍屬于封建王朝社會。長期以來,深受“中央之國”思想影響的國人,認為中國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理應是世界文化的中心,所以人們不屑于認同和接受外國的文學和文化。在這種背景下,譯者們自然也是帶著一種自滿的心態(tài)和優(yōu)越的心理,開始引入和譯介西方的人文作品。
(三)林紓深厚的漢語功底激發(fā)了他采用歸化的翻譯策略
林紓采用歸化的語言與他深厚的漢語功底密不可分。他不懂外語,翻譯時不存在對原文理解的過程。這樣,他只做表達工作,其深厚的語言功底和古典文學造詣就可以發(fā)揮極大的作用。
林紓自幼嗜書如命,深愛中國傳統(tǒng)文學。13歲至20歲期間,曾校閱殘爛古籍不下兩千余卷。1882年,林紓考中舉人,在擺脫貧困窘境的同時,廣結師友,一心報效祖國。其后,林紓七次上京參加禮部會試,結果“七上春官,屢試屢敗”,從此絕意于仕途,專心地走上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1897年,已步入不惑之年的林紓與王壽昌合作,把《茶花女遺事》譯成中文《巴黎茶花女遺事》,此書出版后大獲成功,一時“洛陽紙貴”。自此,他深厚的文學積淀,終于找到了“用武之地”。
憑著深厚的文學修養(yǎng),林紓在很大程度上,能夠識別外國文化中的精華所在,甚至比口譯合作者,更能領會原文的妙處和善于從整體風格上把握原作的特點。他筆下的文字,語儉意豐、曉暢順達。加之他采用的文言,并非嚴格意義上的古文,而是“較自由”的文言,所以,他的譯作多數(shù)非常地道,有些翻譯簡直令人拍案叫絕。如,現(xiàn)在的《莎氏樂府本事》,他翻譯為《吟邊燕語》;斯哥托的《艾凡赫》他譯為《撒克遜劫后英雄略》。他集合了古文簡潔洗練的長處,以及唐宋傳奇層層鋪墊的筆法,“以華人之典料,寫歐人之性情,曲曲以赴,煞費匠心”[3]。
(四)林紓“不審西文”決定了他使用歸化的翻譯策略
林紓其人“不審西文”。“不審西文”就是不懂外語,這也決定了他使用歸化的翻譯策略。在林紓看來,翻譯小說不在于講究具體字句的一一對應,而是重在傳達小說的意境與整體神韻。他以“古文家”的身份譯小說,以“史遷”筆法解讀哈葛德、狄更斯的敘事技巧。有時,還憑著自己的主觀想象,自作主張、自行其是,改寫刪削,甚至“偷天換日”。正是由于林紓“不審西文”,反而使他放開了手腳,大膽地以自己的手筆重新整合了西方的文字。如果說林譯不完全是“忠實”的翻譯,那么,它應是一種“改寫”或“譯述”。反之,正是這樣的“改寫”和“譯述”構成了一種獨特的新型文體??v觀后來“五四”時期,許多作家青睞外國文學,其實是始于受到了這位“不審西文”卻“敢為天下先”的林紓的影響。林譯小說皆出之以文言,林紓本人也更認同自己“古文家”的身份而不是“翻譯家”。在英語霸權和后殖民語境下的今天,反觀林譯小說,實不該因其為古文,難以猝解,就對其一概否定。林紓這種以自己特有的方式,開啟民智的突出貢獻著實不可磨滅。
中國近代是一個動蕩的時代,隨著傳統(tǒng)價值體系的坍塌,人們渴望盡快覓得新的思想和價值觀念。新的思想和價值體系的建立,就需要人們發(fā)揚“拿來主義”的文化借鑒精神,通過翻譯輸入外來的思想和文化,從而帶來中國新文化的建立與發(fā)展。這種翻譯需要通過“語言上的歸化,思想上的異化”策略來實現(xiàn)。從某種意義上說,國人真正被外國文學吸引,始于林紓。
(一)林紓的資產(chǎn)階級改良主義思想
林紓從事翻譯,有很明確的目的:就是警醒國人,發(fā)奮圖強。林譯小說以豐富的思想內容,為國人呈現(xiàn)了栩栩如生的異國畫卷,從系列人物、故事情節(jié)到滲透其中的倫理道德、價值觀念以及社會制度、文化氛圍等,無不體現(xiàn)了反帝愛國思想、反封建專制、倡導個性解放、婦女解放以及實業(yè)救國等思想??梢?林譯小說促進了進步的資產(chǎn)階級思想在封建舊中國的傳播。在觀念上,林譯小說為中國讀者打開了一片“新天地”,改變了中國文人歷來存在的對西洋文學的輕視。林譯小說自覺不自覺地適應了封建中國向近代中國轉變的歷史需求,是西方資產(chǎn)階級文化與蛻變中的中國近代文化相互融合的結果。例如:《巴黎茶花女遺事》和《黑奴吁天錄》的問世,便如同兩顆重磅炸彈,警醒了國人。
1.林紓小說的濫觴——《巴黎茶花女遺事》
林紓中年喪妻,十分悲痛,終日郁郁寡歡,恰逢好友王壽昌帶回法國小說《茶花女遺事》一書,邀請林紓與他合作翻譯。此書的哀婉情調正與林紓的心情相吻合,于是他慨然應允。1899年,《巴黎茶花女遺事》公開刊行。此書一出,立即風靡?!栋屠璨杌ㄅz事》有很明顯的反封建主題,表現(xiàn)了與封建道德背道而馳的男女平等、個性解放的現(xiàn)代愛情觀。嚴復詩稱“可憐一卷《茶花女》,斷盡支那蕩子腸”[4]。張靜廬在《中國小說史大綱》中說:“自琴南譯法人小仲馬所作哀情小說‘茶花女遺事’以后,辟小說未有之蹊徑,才破才子佳人團圓式的結局,中國小說界大受其影響,由是國人皆從事于譯述”[5]。王無力在《中國小說大綱》序文中說:“林紓以瑰環(huán)之姿,用文言譯《茶花女遺事》一書”,是“西方小說輸入吾國之始,亦啟長篇小說用文言之端”,該小說的傳入,令我國“小說界之趨勢為之變”[6]??梢?此書在當時影響之大。
2.開啟民智的良方——《黑奴吁天錄》
1901年7月,林紓和魏易合作翻譯了美國女作家斯陀夫人(Harriet Beecher Stowe)(1811-1896)所著的《黑奴吁天錄》。該書一經(jīng)出版,立即震動了國人。人們紛紛悲嘆黑奴的悲慘遭遇,慨嘆中國人的命運。靈石當時“買此書而未遂”,后從他人處借得后,“且讀且泣,且泣且讀,窮三鼓不能成寐”[7]。他在長文《讀“黑奴吁天錄”》中寫道:“黃人之惑,不必待諸將來,而美國之禁止華工,各國之虐待華人,已見諸事實者,無異黑人,且較諸黑人而尤劇?!彼耙钥藓谌酥疁I哭我黃人,以黑人以往之淚哭我黃人之現(xiàn)在”[8]。《黑奴吁天錄》吸引力之大、影響之深,于此可見。魯迅等人均撰文發(fā)表讀后感,后來還將其改編成戲劇,在上海、東京等地上演。
(二)林譯較好地保持了原著的風味
異化就是接受外語文本的語言及文化差異,努力把讀者帶入外國情景中。林紓譯筆雋永流暢、洗練明快,狀物、寫景、敘事、抒情,均能曲盡其妙,較好地保持原著的風味。如在《塊肉余生述》中,他就忠實地再現(xiàn)了原作第一人稱的敘事結構。
鄭振鐸提到茅盾曾對他說,林譯《撒克遜劫后英雄略》除了幾個小錯誤外,“頗能保有原文的情調,譯文中的人物也寫得與原文中的人物一模一樣,并無什么變更”。鄭振鐸還以《孝女耐兒傳》的譯文為例,說“我們雖然不能把他的譯文與原文一個字一個字的對讀而覺得一字不差,然而一口氣讀了原著,再去讀譯文,則作者情調卻可覺得絲毫未易,且有時連最難表達于譯文的‘幽默’,在林先生的譯文中也能表達出;有時,他對于原文中很巧妙的用字也能照樣地譯出”[9]。由此可見,林紓在接受異邦思想的過程中,巧妙地把中國的文言和資產(chǎn)階級思想予以結合,以獨特的方式進行翻譯創(chuàng)作,從而把中國讀者帶入外國文化情景之中,感受原著的人文風情。
(三)“歸化”的外國文字也是“異化”的中國話語
歸化和異化本是對立而統(tǒng)一的概念,但當一個譯者把一種語言,從一個文化空間移入另一個文化空間,使原文脫離了源語的地理空間,并在一個新的目標語的地理空間獲得了新的生命時,我們不能只用簡單的歸化與異化之中的一種,來定義其翻譯策略。我們要辯證地看待歸化與異化,二者不是“非此即彼”的關系,而是“對立統(tǒng)一”的?!皻w化”的外國文字,在某種意義上,也是“異化”了的中國話語。
林紓的翻譯可謂把外國的文字“歸化”為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從而創(chuàng)造出一種與原體既有相似之處,又有更大差異的新的“異化”了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話語。林紓小說在延續(xù)、改變外國文化的同時,也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創(chuàng)作主體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他的翻譯對于構建中國文化的現(xiàn)代性起到了別人無法替代的作用。
(四)林譯并非嚴格意義上的桐城派古文
林譯長期以來一直被視為“古文”,甚至訾其古奧艱深,難以猝解。然而,他翻譯所使用的古文,并非嚴格意義上的桐城派古文。錢鐘書說林譯是“他心目中自認為較通俗、較隨便、富于彈性的文言,他雖然保留若干古文成分,但比古文自由得多;在詞匯和句法上,規(guī)矩不嚴密,收容量很寬大”[10]。林紓之所以采取此種文白滲透、糅雜相間的語言策略,一方面是考慮到譯入語讀者的接受能力,另一方面,對于表達內容極其豐富的異域小說來說,傳統(tǒng)的“戒律森嚴”的古文恐怕很難擔當此重任。林紓以古文來包裝資產(chǎn)階級新思想,走介乎于古文和白話文之間的中間道路,突出地體現(xiàn)了他“西為中用”的翻譯創(chuàng)作思想,這也是他異化思想的表現(xiàn)之一。
另外,林紓所譯之文皆來自于異邦,他肯定也會使用一些異化的翻譯方法。如在《巴黎茶花女遺事》中,林紓多次用音譯“弗朗”代表法國貨幣中的“franc”(法郎),對于很多人名和地名 ,林紓也采用了直接音譯的方法。
(五)林譯架起了一座溝通中外文學的橋梁
林紓的翻譯作品通常附有自己撰寫的序或跋。在這些序跋里,他以樸素的比較文學的意識,對中外文學作了相當廣泛的評述和比較,從而使讀者不僅對國外文學,而且對自身的中國文學也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和認識。例如:他把《紅樓夢》與狄更斯的《老古玩店》進行比較,認為前者雖然“敘人意富貴,感人情盛衰,用筆縝密,制局精嚴”,然“終竟雅多俗寡”,難以吸引讀者;狄更斯的作品,“則掃蕩名士美人之局,專為下等社會寫照,奸獪駔酷,至于人意未嘗置想之局,幻為空中樓閣,使觀者或笑或怒,一時顛倒,至于不能自己”,是《紅樓夢》所不及上①。這樣的比較,也許不無偏頗之處,但對于改變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的傳統(tǒng)思路,還是大有裨益的。此外,林紓還把狄更斯的《大衛(wèi)·科波菲爾》與我國的《水滸》進行了比較。可見,林譯小說架起了一座溝通中外文學的橋梁。
由于林譯的出現(xiàn)及其廣泛而深刻的影響,中國文學自此以后的生成發(fā)展環(huán)境,發(fā)生了不可逆轉的巨變。也就是說,林譯小說標志著中國文學的發(fā)展從此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嶄新情境——即外國文學的因素全面地滲透進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整體結構之中。
林紓是翻譯歐洲文學名著的第一人?;蛟S,他當時并沒有真正意識到自己從事的工作將對中國文學的走向產(chǎn)生何種影響,他本人也許是出于自身的愛好或其它原因。但是,正是林譯小說,開拓了國人的視野,把中國文學引入了一個嶄新的世界文化格局,為其后大規(guī)模地輸入西歐文化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綜上所述,從語言層面上看,林紓采用了歸化的翻譯策略;從思想層面上看,林譯小說處處體現(xiàn)了異化的思想。深諳中國人心理的林紓,把歸化與異化的翻譯策略巧妙地結合起來,以歸化的語言表達異化的思想,把二者整合成一個完美的統(tǒng)一體。林紓不僅開啟了譯介外國文學作品的先河,而且還使一個民族開始了它在世界多元文化中找尋自身文化位置的歷程。林紓的翻譯無疑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翻譯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1]孫致禮.新編英漢翻譯教程[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4.
[2][4]朱安博.歸化與異化:中國文學翻譯研究的百年流變[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9.
[3]管林,鐘賢培.中國近代文學發(fā)展史[M].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1991.
[5][6][9]謝振天,查明建.中國現(xiàn)代翻譯文學史(1898——1949)[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4.
[7]溪永吉.文學翻譯比較美學[M].湖北: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
[8]陳平原,夏曉紅.二十世紀中國小說理論資料(第一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
[10]錢鐘書(等).林紓的翻譯[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
(責任編輯:王麗)
H315.9
A
(2010)02-0043-05
2009-10-22
陳淑儀(1979-),女,滿族,河北承德人,英語語言文學碩士,中國民航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