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建林

編者按:公眾談到財政公開時,難免會誤認為“是財政不愿公開”。事實上,在很多地方,財政部門擔任著“政府管家”的角色,“管家”顯然不能決定“主人”是否將財務公開。欣喜的是,高層已經在推動國家部委的部門預算公開。

故,我們推出本組專題,以明辨“前進中的問題”。

3月12日,四川省巴中市一個偏遠鄉(xiāng)鎮(zhèn)—白廟鄉(xiāng)開始定期通過網上公示,公開上月的“公業(yè)務費用”開支明細表—大到公共事業(yè)開支,中到接待上級領導的煙酒錢,小到一兩元的買紙錢,細得不能再細,被稱為“中國第一個‘全裸的鄉(xiāng)政府”。

本刊今年4月號即時策劃了專題報道《白廟鄉(xiāng)的尷尬與“意義”》。報道中,社科院財貿所教授楊志勇給本刊撰文肯定了白廟鄉(xiāng)的做法,并認為公開信息是公共財政建設最踏實的一步。而該鄉(xiāng)財政所所長歐明雄亦在本刊撰稿《我們最大的尷尬與期盼》,表示了將改革進行到底的決心與信心,這位基層財務工作者同時還表露了自己最大的擔心“是公開了機關財務支出而上級領導不來了”。

不料,6月7日就有媒體報道,白廟鄉(xiāng)“全裸”以后被上級部門“冷遇”,“裸賬”后白廟鄉(xiāng)黨委書記到各個部門苦跑了兩個多月,沒能爭取到一筆資金,同時怕?lián)壮园缀鹊淖锩?來白廟鄉(xiāng)的上級部門人員與以往相比減少了一半。不過,三天后該鄉(xiāng)黨委書記否認了這一說法,稱各部門都很支持白廟鄉(xiāng),該報道并不準確。

短短三個月內,面對事情如此戲劇性的變化,白廟鄉(xiāng)的官員心里可謂五味雜陳,通往財政公開透明的路怎么如此復雜艱難?面對著現(xiàn)實利益與潛在規(guī)則的雙重形禁勢格,白廟鄉(xiāng)的下一步會如何走?他們是怎樣面對這種尷尬?

本期,我們再次約訪了白廟鄉(xiāng)財政所所長歐明雄,就此話題展開討論。

《新理財》:白廟鄉(xiāng)自從今年3月份就公開了“公業(yè)務費用”之后,但目前有媒體報道,白廟鄉(xiāng)遇到了不小的尷尬,比如說,上級領導“不敢來”了,有些部門不愿給白廟鄉(xiāng)撥款了,您如何看待這些現(xiàn)象?

歐明雄:目前有些媒體對白廟財務公開的后繼報道不是很全面。的確,白廟鄉(xiāng)“公業(yè)務費用”公開以后,來鄉(xiāng)檢查工作的上級領導產生了“后怕”,但并非“不敢來”了,只不過要么不在白廟吃飯,要么自掏腰包吃飯了。至于撥款的事,白廟鄉(xiāng)本來就處于邊遠位置,歷年來用于水、電、路等方面的項目資金就十分有限。況且,項目資金的使用還要通過立項、論證、審批等環(huán)節(jié),不可能你一申請,上級部門立馬就撥款給你。

《新理財》:您認為造成這些尷尬現(xiàn)象的原因是什么?

歐明雄:這個問題一言難盡,地方有地方的難處,上級有上級的苦衷。在我看來,主要是制度層面的原因。上次我在《我們最大的尷尬與期盼》中也談到了,我們最大的期盼就是,應將政府所有收支全部納入預算管理體系,根據“因事定人,因事定錢”的原則來預算收支,將預算收支和發(fā)展規(guī)劃相結合,即在什么時間、在什么地方、用多少錢辦多少事全部公開透明。如果這樣的話,也就不存在有多少資金要“跑”要“爭”了。

當初我們在推動“公業(yè)務費用”公開時也想到了會出現(xiàn)一些尷尬的局面,但沒想到問題會如此復雜。

《新理財》:有人說,賬務公開當然是好事。既然政府有勇氣把賬“全裸”了,為什么就不能實實在在地給老百姓做幾件實事呢?“把我們吃水的問題、用電的問題、道路硬化的問題給解決了?！币虼?有人質疑貴鄉(xiāng)的改革是作秀,您是如何認為的?

歐明雄:的確,老百姓關心財務公開的熱心程度要比解決吃水、用電、道路硬化的程度要低。從根本上來說,老百姓關心政府部門是否在解決與自己切身利益攸關的生活生產問題,這是天經地義的。因此,老百姓的這種質疑很樸實,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但我們的改革不是作秀,我們推動財務公開的改革也是為了更好地給老百姓做事。而且,我們鄉(xiāng)黨委、政府在財務公開的前后也是一直把水、電、路這三件事放在首位來抓的。同時,這些項目的實施也需要上級部門的資金支持。

《新理財》:貴鄉(xiāng)的財政公開,還只是“公業(yè)務費用”,更大頭的項目資金和專項資金均無公開。因此,有人說,這樣的公開只會“嚇跑領導”,而于財政公開不會有多大的實質意義,您是如何看待這種說法的?

歐明雄 :其實,隨著“公業(yè)務費用”的公開 ,項目資金也在不斷公開。例如,我們鄉(xiāng)的退耕還林資金、糧食直補資金、民政定補等也公開了。

白廟財務公開的意義不在于它本身,而是在于它推動了各地、各部門的財務公開。至于公開的結果,其實大可不必擔心。有人說,如果都公開了,會處處“嚇跑領導”。那我要問:如果領導“處處都嚇跑”了,那領導又去哪兒工作?再說,我們的領導干部都是有黨性有素質的,我相信他們能正確理解和支持我們的改革。

《新理財》:您上次在給我們撰稿時,就提到了這種擔心,擔心一些現(xiàn)實的“潛規(guī)則”?，F(xiàn)在看來,這些確實是改革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困境。在下一步,白廟鄉(xiāng)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要把改革繼續(xù)堅持下去?

歐明雄:我給你一個肯定的回答:我們會繼續(xù)堅持下去的,并不斷完善。在公示的范圍上,我們將逐步擴大,爭取將民生工程、部門收支全部納入公示范圍;在管理上,我們也會出臺一些新措施,不斷完善目前的改革。

《新理財》:任何改革要取得真正的成功,必須是堅忍不拔地推進,才不會虎頭蛇尾。而且,如何在改革過程中巧妙地化解各種阻力,也是改革者必須面對的難題。貴鄉(xiāng)的改革令人欽佩,但在下一步改革中,如何有效化解各種阻力、將改革有效地推進下去呢?

歐明雄:確實,正如你所說,改革過程中必須有效、巧妙地化解各種阻力,才能將改革有效地推進下去。

就我們的改革而言,接下來我們將要重點做的是:一是要不斷完善財務公開的制度和內容,沒有制度支撐的白廟財務公開只會是“孤芳自賞”;二是及時有效地與各級溝通,讓更多的人理解和支持改革,這一點十分重要,我們的改革得到了上級部門的支持,這是我們改革能堅持下去的最主要動力之一。當然,我們的改革也確實會觸及一些人的利益,甚至會破壞一些辦事的“潛規(guī)則”,如何在改革過程中得到他們的理解和支持,這是改革的難點,也是我們在下一步的改革中還要不斷探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