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學(xué)淵
三四千年前,隨著北方民族出走,黃河流域發(fā)生了語言的轉(zhuǎn)型,與藏緬語同類的漢語取代了今天被歸為“阿爾泰語系”的戎狄語言。在這之后,前漢語時代的戎狄傳說或歷史,被華夏先人用漢語和漢字保留下來了《尚書》和《詩經(jīng)》就是它們的記錄。
近年來,筆者指出中原民族的祖先是北方民族的同類,開創(chuàng)華夏文明的夏、商、周、秦都是戎狄的部落,黃帝之姓“公孫”是族名“烏孫”或者“愛新”,夏歷生肖“申酉戌亥”是蒙古語的“猴雞狗豬”,乃至“秦始皇是說蒙古話的女真人”。因此我說上古中原的語言不是漢語,晚期蒙古語呈現(xiàn)優(yōu)勢。
司馬遷也,暗示上古的語言不是漢語,他說看過一部很難懂的古書,“《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薦紳先生難言之”。作為當時的一位大學(xué)者也不懂的書,盡管它今天已經(jīng)失傳,但是還是可以判定它不會是用漢語的文言,更不會是用漢語的口語,而只能是用非漢語寫成的。
《尚書》是當之無愧的“上古之書”,可懂性或聊勝無懂的《百家》,但文意非常古奧。《史記》摘有大量《尚書》章句,明眼人看得出來,太史公也并沒有把它們?nèi)扛愣?。本文試舉幾例《尚書》中的蒙古語成分,來證明官是產(chǎn)生于中原尚屬戎狄的時代,而我們讀到的《尚書》是漢語的譯文。
《尚書》是譯文
北方民族是從黃河流域出走的,以蒙古、突厥、女真為代表的北方民族三大語言,原本是上古中原的語言。漢爵是這些語言在南方藏緬式語言的影響下轉(zhuǎn)型而成的。比較基本語匯,蒙古語“犬”是“騰格里”,“湖”是“淖”,“河”是“各”;突厥語“水”是“蘇”,“車”是“高車”;女真語“山嶺”是“阿林”,“年”字是“阿年”等,都表明漢語有“戎狄底蘊”。
因此,上古傳說本是戎狄的故事。漢字創(chuàng)生后,一些兼通戎漢語言的知識分子就能用漢字來記錄它們,《百家》可能與后世的《蒙古秘史》一樣,是用漢字記音的非漢語故事;《禹貢》則是大禹地理見聞的漢語譯文,里面有一些蒙古語的習慣稱呼,譬如“島夷”,當時大家都懂,后來大家都不懂了。
據(jù)說春秋時代流傳著三四千篇上古文章,它們應(yīng)該都是譯文,孔子從中輯出幾十篇編成《尚書》。司馬遷比定了大量的文獻,才寫成先秦四大本紀?!渡袝窞樗鼈兲峁┝素S富的史料,同時也轉(zhuǎn)嫁了它的戎狄語言成分。譬如,《史記·周本紀》里的“虎賁”就是有據(jù)可查的蒙古字。
“虎賁”是“力土”
“虎賁”在《尚書》中出現(xiàn)4次,其中《牧誓》篇說:“武王戲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睗h代大學(xué)者孔安國解釋“虎賁”是:“勇士稱也。若虎賁獸,言其猛也?!?《史記》第122頁注2),這個望文生義的“若虎”之說在傳統(tǒng)學(xué)術(shù)里蒙混了2000年。
其實,蒙古語“虎斯/虎思”是“強壯/有力”的意思。遼朝是契丹人建立的,契丹人是說蒙古話的,《遼史·國語解》提到這個字時說:“虎斯,有力稱?!?/p>
而蒙古語的“人”是“渾/責”。“虎賁”乃是“虎斯·賁”的縮音,是“壯漢”或“力士”的意思,與老虎是沒有關(guān)系的。
《尚書》另出現(xiàn)“賁”字三處:《湯誥》“賁若草木”,《盤庚》“用宏茲賁”,《大誥》“敷賁敷前人受命”。我猜測“敷賁敷”可能是“虎賁夫”的別寫,但其余兩處就只是“人”的簡單意思?!捌澷S”是“茲人”,“賁若草木”是“人丁若草木一般興旺”。
《舜典》記載舜求賢時說的“有能奮庸熙帝之載”,此話于《五帝本紀》作“有能奮庸美堯之事者”?!澳軍^”音即“能賁”,意即“能人”。但是東漢馬融釋曰:“奮,明;庸,功也。”(《史記》第40頁注3)我想,馬融和司馬遷都已經(jīng)不明白“奮/賁”是“人”的意思了。
“昆”也與“渾/賁/奮”諧通,《仲虺之誥》曰“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垂裕后昆”,歷代學(xué)者都認為“后昆”是“后人”,但沒有人指出“昆”是蒙古語里的“人”。
“惟家之索”是“家道破敗”
《周本紀》引有《尚書·牧誓》之名句:“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币馑际恰澳鸽u不司晨;母雞若司晨,家道就破敗”。這是隱喻商朝即將敗滅。
孔安國則解釋說:“索,盡也。喻婦人知外事。雌代雄鳴,則家盡也。”(《史記》第124頁注11)
其實,漢語“索”的動詞意義是“索?。账鳌保]有“勒索至盡”的程度。它有一點“枯燥/空洞”的意思,如“索然無味”,但也不至于到“空洞至滅”的境地。因此“家索”不僅不可能是“家敗”,連“家盡”電很勉強。
“索”的“破落,敗滅”之意從何而來呢?蒙古語suidelehu(綏德勒胡)是“損壞/報廢/破滅”,“索”是它的第一個音節(jié)suj的近音。
“九有”是“九國”
《尚書》和《詩經(jīng)》出現(xiàn)四處“九有”,《咸有一德》“厥德匪常,九有以亡”,“以有九有之師,爰革夏正”;《玄鳥》“方命厥后,奄有九有”;《長發(fā)》“九有有截,韋顧既伐,昆吾夏桀”。這些文句非常難懂,其中最難懂的又是“九有”二字。
漢代《毛詩》解釋“九有,九州也”。但從上下文來看,“九有”不是地方,而是種族或部落。然而,首先還須弄清楚“有”字的讀音。
《國語·芮良夫論榮夷公專利》的“而或?qū)V?,在《周本紀》作“而有專之”(《史記》第141頁);而《咸有一德》“以有九有之師,爰革夏正”的意思是“以吾(我們)九有的武力,革滅了夏桀的暴政”。此兩例的“有”表現(xiàn)為“或/吾”的通假,當然應(yīng)作“或/吾”或“烏/紇”之讀。
按此讀,傳說的氏族名“有熊”就是“烏孫”,“有巢”就是“兀者”,“有扈”就是“回紇”,它們就有了戎狄的歸宿,而“九有”當然就是“九紇”。再循“蒙兀/蒙古”、“東胡,東郭”、“仆和,仆骨”的音變規(guī)律,“九有/九紇”必是“九古/九國”,也就是“九姓”的蒙古式叫法了。而“以有(吾)九有之師”又表明商族是認同九姓的。
突厥語“九”是tughuz,突厥語民族是把“九姓”意譯作“通古斯”的。古代“九/女/鬼/昭”等都讀ju,因此“九姓”電叫“九氏/女直/女真”,而“九國”則變成了面目全非的“女國/鬼谷/昭武”。
周文王的兩個伯父到江南建立“句吳”政權(quán),后來才簡稱吳國,其實“周,句”(音ju)也是“九”的別寫,“句吳”電是“九國”,因此商、周兩朝的統(tǒng)治部落都是通古斯女真民族的同類,但是《尚書》和《詩經(jīng)》記載的他們的語言卻像是蒙古語。
“島夷”是“九姓”
《尚書·禹貢》有名句“冀州…島夷皮服”和“揚州……島夷卉服”,意思是冀州居民是穿獸皮的島夷,揚州居民是披草卉的島夷?!妒酚洝泛汀稘h書》分別將《禹貢》輯入《夏本紀》和《地理志》,后者還把“島夷”改作了“鳥夷”,因此“島夷”就是崇拜鳥圖騰的“九姓”,而大禹時代夏人就知道冀、揚二州的東夷居民是“九姓/鳥夷”了。
《禹貢》之后,記載拓拔鮮卑建立的北朝歷史的《魏書》再次言及“島夷”,它提到的“島夷桓玄”、“島夷劉?!?、“島夷蕭道成”、“島夷蕭衍”,此四人既非海島之民,也非鳥夷女真,只是南徙的漢人。稱他們是“島夷”,實質(zhì)是將漢人視為“九姓/鳥夷”的同類。
上古中原強勢部落除夏族以外,商、周、秦三族多為九姓,因此“九姓”成了中原的正統(tǒng)。把漢族視為“九姓”的北方民族還不止鮮卑一族,突厥語民族把中原叫做“桃花石”,實即“通古斯/九姓”。說蒙古話的拓拔鮮卑人和夏人相隔兩三千年,但是他們把“九姓”叫為“島夷”的意識卻是一脈相承,拓拔鮮卑或許是被“島夷”商族逐出中原的夏人的后裔。
結(jié)束語
三四千年前,黃河流域發(fā)生了語言的轉(zhuǎn)型,與藏緬語同類的漢語取代了今天被歸為“阿爾泰語系”的戎狄語言。語言轉(zhuǎn)型往往會伴隨文化的流失,但是華夏文明的結(jié)局相當完美,前漢語時代的戎狄傳說或歷史,被華夏先人用漢語和漢字保留下來了,《尚書》和《詩經(jīng)》就是它們的記錄。
漢民族被認為是世上最古老的民族,漢語中的戎狄語言底蘊,往往還會被誤釋為北方民族借用了中原語言的成分,伯希和就認為蒙古語的darga(意為“酋長”)是漢語的“達官”,突厥語的beg是漢語的“伯”。因此,要證明漢語是在北方民族語言的基礎(chǔ)上發(fā)生的比較年輕的語言,就必須有更多的證據(jù)來推翻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觀念。
漢族的來源之一是戎狄,中原古族“有熊”是“烏孫”,“有巢”是“兀者”,“有扈”是“回紇”;先秦古人“叔孫”是“肅慎”,“句踐”是“女真”,“孟軻”是“蒙古”都是強力的證據(jù)。但是,之于一些“唯信書”的人來說,《尚書》、《詩經(jīng)》中的蒙古語成分,或許是更“信得過”的證據(jù)。筆者還將繼續(xù)提供這樣的證據(jù),來喚醒國人對戎狄祖先的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