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吉
愛情似乎很遙遠
坐108路公交車去光谷送一份文件,只是半個小時的路程,我的胃卻顛簸得厲害。以至于下車的時候,蹲在路邊嗷嗷地嘔吐,眼淚噼里啪啦地落下來,狼狽得像一只無人認養(yǎng)的小狗。我掏出手機想撥個電話給你,但最后我撥給了小喜。
廝混和廝守是永遠不一樣的。
昨天晚上不算太熱。但我開了整夜的空調(diào),我抱著膝蓋在空調(diào)下使勁地吹,矯情地以為這樣就可以沖散身上的悲傷。我吃了幾個梨,幾根雪糕,還有一些周黑鴨,我想,我只是太想你了,大東。
我第一次跟你說我喜歡上文雋的時候,注意到你的眼神有些黯然。然后你笑了起來,說他挺不錯的,是個好男人。我知道文雋是個好男人,他是你的同事。我去你的公司找你,看到他和你在格子間談話,他穿白色的衫衣深灰的褲子,微笑著與我點頭打招呼。
知道我喜歡文雋后,你邀請文雋與我們一起去拉芳舍吃紅薯焗芝士。你對文雋說,洛洛喜歡吃這里的甜品,喜歡吃周黑鴨,喜歡吃蘋果,喜歡看周星馳……文雋聽得有些心不在焉,我感覺到羞愧。大東,你這樣的撮合是不是太過明顯?
晚飯后,你說你忘記一份文件在辦公室,留我和文雋在人來人往的街上。橘黃色的燈光下,他的影子和我隔著一段距離。走到電影院門口的時候,我說要不我們看場電影吧,我去買了電影票,買了爆米花和可樂。我抱著它們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著文雋接了電話,然后聽他說,不好意思,下次再陪你看吧。
我有些沮喪,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疏遠,或者他來與我吃飯也不過是因為你的幾番邀請。
回去的時候我對你說,我是不是不漂亮?是不是特普通?你指了指電視上正放的OPPO手機的女主角說,你跟她長得特別像。然后又?jǐn)蒯斀罔F地說,真的,不騙你!可我知道你就是在騙我,我怎么能跟她比呢?首先我比她胖一些。
我對你說我決定了,我要主動追求文雋。彼時,你正在廚房里切一顆洋蔥,我看到你的背影僵硬了一下,你揉了下眼睛,說,這該死的洋蔥。
我們住在一起,但我們并不是情侶關(guān)系。我們是一對真正的好朋友,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jì),卻已經(jīng)有半輩子在一起了。十一年,或者十二年?時間真的太久了,我只能記得我們一起考試作弊,一起攢錢看張學(xué)友的演唱會,一起騎腳踏車?yán)@著東湖轉(zhuǎn)圈圈。最讓我感動的事,是有一次我忘記帶英語書了,老師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一下一下地戳我的額頭。在我感覺到很難堪的時候,你站了起來,你走到他身邊,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從那時候起,我就決定你一輩子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我們考了相同的大學(xué),在一個城市工作,然后租了一套兩居室的房子,一心一意地“廝混”。你負責(zé)做飯洗碗,我負責(zé)洗衣拖地,第一個夏天的時候你給我們裝了一個空調(diào),不過是在我的臥室里,我邀請你晚上到我的房間蹭“空調(diào)”,你說怕我會輕薄你。
我呸你,說你就是潘安轉(zhuǎn)世,我也不屑一顧。說實話,你長得還不錯,高,瘦,很明亮的氣質(zhì)。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沒什么正經(jīng),嘻哈打鬧,瘋瘋鬧鬧。
是在遇到文雋后,我知道了,廝混和廝守是不一樣的。
你有那么強大的小宇宙
我給文雋買了一條領(lǐng)帶,很貴的。送什么樣的禮物,是你提議的,你說送一個男人領(lǐng)帶就可以拴住他了。行,我聽你的。那時候我已經(jīng)吃了半個月的苦瓜汁,小喜說這可以減肥,有人一天吃三根,吃了半年,就從一五八減到了九十八。
但半個月后,我的小肚子疼得厲害,原來苦瓜是寒性的,生理期時不能吃。你一邊給我沖紅糖水一邊痛罵我,你咬牙切齒的樣子一點也不兇,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其實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你帶我去參加文雋的生日會,在KTV,一大堆人,文雋依然穿著我鐘愛的白襯衫和深灰色褲子,我主動擁抱他,說生日快樂。那個擁抱我用了足足一分鐘,我知道我這樣讓他很尷尬,但他沒好意思推開我。那時候有個女生拿著話筒在低婉地唱:愛若只能/隔岸觀火/ 夢越真/傷便越是狠……
我想起了2006年超級女聲決賽的時候,你陪我去長沙給尚雯婕拉票,人多得不行,我被推來搡去的時候,你就護在我的身邊。你的小宇宙那么強大,我被罩在其中,感覺到安穩(wěn)。決賽后,我興奮地要去三官殿吃小龍蝦,你陪著我,一只一只地替我剝蝦,然后放到我的盤子里。瞧,只要我愿意想,就能想出你很多的好。
我開始天天去你的公司送愛心便當(dāng),給文雋一份的時候我也會給你,因為怕你覺得我重色輕友。其實那些蔬菜肉類都是頭一天我們一起去超市買的,你推著購物車,然后告訴我哪種牛奶蛋白質(zhì)含量更多,哪種雞蛋才是土雞蛋……我靜靜地聽著,覺得如果哪個女生能夠嫁給你,她一定會很幸福。你問我在想什么,我就說了。你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在那之前我得先把你嫁出去。
我笑得很開心,說我一定會嫁出去的,而且會嫁個很好很好的男人,一輩子幸福而快樂地生活。
再去找文雋的時候,他對我的態(tài)度也不那么疏遠了,又或者吃人的嘴短,吃了我那么多便當(dāng),怎么會不知道我的心意呢?有天我提著空掉的飯盒靜靜地下樓時,文雋追了出來,他大聲地說,洛洛,想和我一起看電影嗎?
想想,我不迭聲地回答。然后轉(zhuǎn)身就給你打了個電話,我說哦耶,減肥太太太成功了!
一早就知道你愛我
那天看完電影后,文雋又請我喝冰水,我想到你一個人在家也許還沒有吃晚飯,就在水吧的隔壁又買了一份鹵肉飯。喝到一半的時候,文雋又接了個電話,掛上電話的時候我感覺到氣氛有些沉悶,他說,洛洛,我一直想要告訴你,我有女友,她在成都讀研。
冰水從我的胸口碾過去,然后我聽到自己說,你介意和你的女朋友分手嗎?他的臉上帶一些好笑的表情,真的很奇怪,我讓他分手,他竟然想笑。他說,洛洛,你是個特別的女孩。
帶飯回去給你,推開門的時候你就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臉色有些蒼白。我說就知道你不會自己吃飯,看我是不是很夠意思?我在你面前唧唧喳喳地說文雋,說他的額頭很飽滿鼻翼很高,說今天晚上的電影很糟糕但氣氛很好,在過馬路的時候我主動牽了他的手,他沒掙扎。
你在經(jīng)過我身邊的時候突然說,你頭上有根白頭發(fā),我?guī)湍愠兜簟?/p>
我們坐到沙發(fā)上去,我蜷縮著躺在你的膝蓋上,靜靜地讓你的手指在我的頭發(fā)里穿行。我知道你每次想要抱我的時候就會說要替我拔白頭發(fā),我不愿意拒絕你,我知道這只是你卑微的要求,我可以成全的。
12月的時候,武漢也下雪了。我和你在樓頂上打雪仗,堆雪人,我還用腳印踩了你的名字出來,大東,大東。你的鼻翼有些紅,你說,洛洛你天天都要這樣快樂。
我真的很快樂,因為文雋和他的女友分手了。他抱著一束天堂鳥來我們的出租屋做客,你給他讓座倒茶打開電視。我和文雋肩并肩坐到一起,十指相扣很親近,我知道這樣向你展示我的幸福很殘忍,但相信嗎?我真的這樣做了。
你是第一個知道我談戀愛的人。我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去和文雋約會。文雋真的不錯,細心,體貼,脾氣很好。而且他也終于記得我喜歡吃什么喜歡什么顏色喜歡聽什么音樂了。他說是被我的癡情打動了,我對他真的癡情,所以我天天去看他,天天做吃的給他,毫不掩飾我的感情。
小喜知道我戀愛了,跑來罵我。她說我怎么可以這樣對你?瞎子都看得出你愛我,可我卻當(dāng)著你的面卿卿我我。
我不是瞎子,所以我一早一早就知道,你是愛我的。
半輩子是那么短的光陰
我去向文雋求婚。那時候我們戀愛才兩個月,他沒怪我性子太急,只是笑著說,傻瓜,求婚的話應(yīng)該由男人來說。然后他說,洛洛,你嫁給我好不好?
我歡喜地蹦起來,大聲地說,好。
你替我準(zhǔn)備婚禮,一樣一樣地過目,就像準(zhǔn)備你自己的婚禮。明明我的內(nèi)心悲傷不已,可面對你的時候,卻笑得甜蜜萬分。
我知道你喜歡我這樣,喜歡我笑,喜歡我幸福。還記得去年你的生日愿望嗎?你對著蠟燭跟我說,希望洛洛嫁個好男人。
于是,第二天我看到了文雋,我告訴你我喜歡上文雋,告訴你我要追求文雋,我甚至告訴你我和文雋的戀愛細節(jié)。我知道你心里很痛,知道你很難過,但只有我嫁了,你才能安心地離開,是不是?我嫁個好男人是你的愿望,那么我成全你的愿望,這也是你最后的愿望。
還記得你以前對我說過的話嗎?你說老了以后我們還在一起,我們要一起爬山、一起打麻將、一起散步和打太極拳,是白發(fā)蒼蒼的老頭和老太太,但我們一點也不嫌棄那樣的我們。
可是,我知道再也不會有那一天了。我有看到你偷偷地吃藥,你說那些藥是普通的胃藥,有天小喜來我們這里的時候胃疼我就把藥找給她吃。她愣了半天然后問我,這藥是誰吃的?我說是你。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說她見過這藥,她爸吃過,是晚期癌癥病人吃的,止疼的。
我想你該有多疼呀!你那么疼的時候還要在我的面前表現(xiàn)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我就更疼了。好多夜里,我都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哭泣,我想老天為什么要這樣對你,為什么又要這樣對我?我以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但我們的半輩子不過是十年的光陰。
我這么著急地想要舉行婚禮,就是想要讓你看到穿著婚紗的我步入結(jié)婚禮堂。我那么癡情,所以我在家里看你還不夠,我還要天天去你的公司看你,天天做飯給你吃……每次和文雋約會的時候,我的心里只是想著你。大東,你知道嗎?你對我有多重要,重要到?jīng)]有你的時候,我感覺到自己幾乎不能呼吸。
婚禮過后,你就離開了。我搬去和文雋住,你就退了出租屋,你說洛洛你要幸福。我們在機場明亮的燈光里擁抱,我拽著你的手臂怎么都不愿松開,我知道這一松開我一生都見不到你了,我知道這一分別就是生死兩茫茫了。但我還是松開了,我想,你更愿意留個瀟灑的背影給我。好吧,我聽你的,什么都聽你的。
我想我實在是一個懶惰的人,我總是習(xí)慣了愛著你,所以為了省力,不想做任何改變。我知道這對文雋不公平,但為了你,我讓自己變成了一個不擇手段的人。
我想,你會明白我的。我愛著你,一如你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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