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瑞
村莊里堆起一垛一垛的棉山,田野里鋪展無邊無際的棉海。藍(lán)天夕陽下,姑娘媳婦們唱著歌,舞著靈巧的雙手喜摘新棉。
春花穿一身紅衣裳,邁著輕快的步子翩翩而來,像一片紅云。那斜挎在肩上的綠包像一片葉子隨著她飄。荷花望見了春花,羨慕油然而生,這新過門的小媳婦真漂亮。春花走近荷花,脆聲打招呼,荷花嫂子,正忙哪!荷花就笑,喲,春花喲,打扮得這么漂亮干啥去啦?俺家的棉花堆了一院子,沒地方擱,我到鄉(xiāng)里收購站看看,賣棉花的人多不多。春花說。荷花問,人多不多啊?春花說,人山人海的,花車擺了有半里長,有的人等了一天還沒有排上號。荷花問,見咱村的人沒有?春花說,咱村的人很多我還不認(rèn)識,有一個人好像是石頭,在那里看了看就走了。
春花走了以后,荷花的眼睛追著春花看了一陣兒,笑笑說,這小媳婦,不好好摘棉花,到鄉(xiāng)里逛蕩啥哩!
火燒云染紅了西天。荷花自言自語說,孩子他爹打工也不回來,家里活包給我了似的,累得腰酸腿疼,今天不干了。說著,裝好棉花,拉起架子車就走,走到菊花的棉花地邊,高聲喊,菊花嫂子,下工啦!菊花說,你看這一地棉花,多白,我趁天不黑,再摘兩包。荷花走到菊花跟前說,菊花嫂子,我給你講個新聞。菊花說,你能講啥新聞。說著,菊花向前走了一步,二人面對面。荷花悄聲說,石頭今天去賣棉花,在收購站門口過了磅開了票,可他不把棉花倒在大垛上,而是趁人多人亂,在院里轉(zhuǎn)一圈又拉出來,再過磅再開票,連著過三次磅開三次票。菊花瞪大眼睛說,那不是得三回錢嗎?荷花說,可不是咋的。菊花說,石頭恁老實,咋干這邪事。荷花得意洋洋地說,他還不是沾了俺二女婿的光,俺二女婿是看磅員。菊花說,你二閨女找了個好對象。荷花說,這事千萬不能向外講。菊花說,我這人嘴上有站崗的,漚爛心里也不會講,誰講誰是這個——菊花伸出一個小手指頭。
荷花走了以后,菊花用鼻子連著哼了幾聲,啥二女婿,才談幾天對象,八字還沒有一撇呢,誰不知道他,麻將鬼,要賬的天天踩爛門檻子。
天慢慢黑下來,菊花收工回家。當(dāng)菊花走到村東頭,看到小賣部的燈亮著,便走了進(jìn)去,說,梅花嫂子,你真是一個頂仨。忙罷地里忙家里,忙罷家里又忙小賣部。梅花說,就這還評不上富裕戶哩。菊花說,梅花嫂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梅花說,你能有啥秘密。菊花用手捂成個小喇叭,對著梅花的耳朵,詭秘地說,今天石頭去賣棉花,一車子棉花過三次磅開三次票得三回錢。梅花驚詫說,這樣占公家的便宜能中嗎?菊花說,當(dāng)然不中,人家把他告了,收購站把他送進(jìn)了派出所。梅花說,看看,進(jìn)去了吧。菊花沾沾自喜地說,俺娘家侄兒是派出所長,收購站的人前腳走,俺娘家侄兒后腳就把他放了。梅花說,多虧你娘家侄兒這棵大樹啊!菊花說,這事千萬不能向外講。梅花說,你相信我,我給你保密,誰講誰是這個——梅花用手比了一個大大的圓。
菊花走了以后,梅花的嘴巴撇成了柿餅子,誰不知道她娘家侄兒,抓住誰都要錢,收了錢就放人,那把椅子總坐不長。
突然,石頭匆匆走進(jìn)屋來。梅花一愣。石頭說,梅花嫂子,買個燈泡。梅花醒悟了似的,忙說,好的。梅花一邊拿燈泡一邊說,聽說你今天賣棉花去了?石頭說,沒有哇。梅花說,聽說你一車子棉花得三回錢?石頭說,沒有哇。梅花說,聽說你進(jìn)派出所了?石頭說,沒有哇。你今天沒賣棉花啊?石頭說,我的棉花都在家里堆著哩,一斤也沒賣。梅花一邊遞過來燈泡一邊說,今天咋沒見到你啊?石頭說,我兒子考上了大學(xué),前天送他到學(xué)校報到去了,今晚剛回來,到家一看燈不亮了,燈泡壞了。啊?梅花半信半疑,長長地啊了一聲。
石頭回到家,想起梅花說的話,越想越覺得不對味兒,心想,明天還得再去問問她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