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 林
在明光市老年公寓院內
在一片蔬菜地周圍,光線正在收縮
青菜葉,和蔥葉蒜葉上的水滴
目睹公寓樓表面的色彩,從黃昏
急速向時間深處撤退:水滴也在暗淡
收音機里的大雪預報提前了一種天氣
水滴,終于沒能等到輪椅轉到近前
就墜了;而沉緩的旋轉碾過小徑
仿佛巨大的軸心制動時空中的慌亂
并回絕了一個局外人膚淺的注視
和于事無補的情緒。是,在這個院內
曬被子的鐵絲是有益的,蒼蠅拍
以及防滑墊是有益的,唯獨憐憫有害
像咬嚙蔬菜的蟲子,咬嚙年邁的心
一個局外人,站在老年公寓
站在偶然的符號里,和必然的宿命中
聽到樓頂上的喧囂以及蔬菜下的靜謐
聽到預報和可能,聽到內心之惑
被一種無意的呈現(xiàn)輕輕解開
他如同挽救了即將離散的一束光線
也使自己的離開顯得自信,充滿依據(jù)
在吳厚圖中醫(yī)骨科研究所
從皮肉到骨骼,從讀片到診斷
這是過程,體現(xiàn)的是診所一般性特點
從寒暄到交流,從透過清塵的光線
到裊裊飄蕩的茶香,這是融匯
預示一種即將到來的超越和特色
在一架脊柱模型面前,人體被抽象
病理和療傷方案被清晰描述
此時,我觸摸自己相同的部位
與不在現(xiàn)場的父親一起感受到疼痛
只是我較早地將樂觀帶進了結果
那些錦旗、證書、照片,以及
陌生化的器械、藥物、臨床設備
都已經被話語淹沒。而童年、經驗
見解和相左或相近的觀點
正將診所推向一片闊大無邊的水域
于是,話語不僅是船,還是桅桿
是槳和舵,是支撐船體的巨型龍骨
更近似于修補損傷部位的藥物和鈣質
天色近晚,市聲被排斥在外面
煙霧中,面容淡化,而人性次第呈現(xiàn)
在父親的病榻前
在不能替代與無能為力中。在時間
快進與快退的閃斷中。在緩慢中
在兩個軀體間、一個心靈的通道中
在深藏于骨髓的傷與鎖緊了喉嚨的痛之中
被冰與火熬煎。被刀與劍刺穿
被一種況味掌控:躺著的人依靠呻吟
垂立的人依靠藥物。而悲苦
翻卷出往事,宿命將光線變暗
妄想……幾乎成功地實現(xiàn)了一種頂替
老屋的灰塵在紗窗上堆積
陳年的舊衣疊放得隨意
我整理、護理、修理的,其實是自己的心
縣城新開的公交車
此時,司機和乘客都將注意力
裝作不注意似的投向自動投幣機
那一聲清晰的叮當。而不是
熟門熟路的商鋪、學校、小區(qū)
都知道,一聲叮當敲擊的是素質
此時。我的目光在車內巡脧——
還不夠擁擠,還略嫌空曠
拉手的塑料手柄還停留不住體溫
簡易的站臺還缺乏隊伍和秩序
對生活的埋怨少于對新鮮的贊美
特別是想讓座的人,還難以禮讓
面容,還不是燈光下常見的漠然
語音提示的溫軟女聲早已熟知
但是前門上后門下的常識
還沒能成為習慣。此時,我看到
縣城的腳步上下間微微的興奮
而落伍的三輪車??吭诼愤?/p>
使小城之路顯得逼仄,顯得多少
還有點矛盾與怨氣。此時
初冬之夜,縣城里到處熱氣騰騰
網絡論壇
在靜謐中聆聽嘈雜和喧囂
鍵盤的舞臺上,手指翩翩起舞
漢字被光標揭開,你的觀點
你的情感,被屏幕逐一呈現(xiàn)
但你示人的總是面具
是掩體和護甲。是在場的隱者
是黑暗中嗡嗡縈繞的蚊子
視而不見,并不意味著空曠
你擁有盟友和對手。擁有
絕世武功:也同時弱不禁風
你在虛空中焦慮或平和
光線從臉的一側。轉到另一側
在雷霆中從容找到一隅
安放一顆寂寞冷清的心臟
在數(shù)字中找到血肉之軀
讓飄逸的魂魄漸漸填充進去
風中的爆米花爐
不管風多大,爐膛還是需要鼓風的
不管饞嘴的孩子多急,密封鍋
還是需要一圈一圈轉的。面對街道
背靠街角,火舌使路燈恍惚
火舌也使面容在初冬的風中亮堂
外來者,你的侉腔里都冒著煤煙呢
你的侉腔,一聽就知道經過磨礪
泛著暗光。一聽就知道
經過多少公路、水路和村村通
才來到我們這條街道上。你的侉腔
差一點就讓我喊出一些人的名字
那些人早就不在這里了,在天上
在天上,星星閃閃噴香!
孩子們將暖流攪亂,樹葉捂住耳朵
沒有人聽到硬幣在鐵盒里的歡呼
也沒有人聽到,壓力表之外的提示
匆匆走過的,和耐心等待的
誰比你內蘊的壓力更大,或者更小
瘋狂英語演講會場
初冬如少男少女那樣經不起激蕩
光線就暖了,一群零亂的音符
就有序了。一個著名的指揮
調動的手掌就像春天蓬勃生長的幼芽
而鼓掌的落葉又像秋天那樣
信任,叫重壓下的某種心情舒緩
再舒緩一點,很快就轉變成為力量
仿佛宗教之力。仿佛每顆小心臟
深藏的王者,都被語調和手勢喚醒
迅速膨脹的思維顯得校園太小
而迅速擴張的氣勢推遠了上空的閑云
你不能質疑。你不能找到局勢中
擺脫困境的最佳方案。你不能拒絕
一片恰好能夠插在縫隙中的竹片
可能的撬動?!澳悴粫垓_自己的”
這是一種成熟的策略,走南闖北
你會不會在不久以后發(fā)現(xiàn)
簡單的道理,需要有人復雜地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