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玉榮
(長春大學 公共外語部,吉林 長春 130022)
莫里森小說中黑人社區(qū)群體張力下的個性人物探析
鄭玉榮
(長春大學 公共外語部,吉林 長春 130022)
莫里森的小說中,黑人社區(qū)是具有村落性質(zhì)的集體,是影響人物命運的顯著因素。社區(qū)群體既支持又限制其成員個性的發(fā)展。在黑人群體的凝聚力和排斥力的共同作用下,一些黑人個體人物與社區(qū)群體相脫離。通過淺析這些個體人物,揭示了莫里森小說中社區(qū)群體和個體的關(guān)系。
個體;社區(qū);自我
縱觀莫里森的幾部作品,我們不難看到她的作品既突出群體的向心力,又不乏形象生動、個性十足的鮮活人物。她筆下的黑人群體不僅僅是個體的生存空間,它還是黑人形成自我價值觀念的有機體。在美國的主流文學中,通常把社會集體與個體處理成對立雙方,個體通過與其生存的環(huán)境相背離而獲得自我認可。超越個體及其相互行為之上的社會集體通常是抽象的形式——信念、信仰、體系等。核心人物通常放置在個人欲望與社會集體法規(guī)的斗爭沖突之中并最終達到個體自我的實現(xiàn)。莫里森小說中社會的具體形態(tài)是黑人社區(qū)。黑人社區(qū)也是莫里森敘述的人物存在的框架,盡管小說中社區(qū)也約束個體存在,但它是個體人物實現(xiàn)自我的唯一空間。面對數(shù)百年的種族壓迫,黑人只有依靠自己的群體,面對來自白人主流社會的壓力,居民只有緊密團結(jié)在部落式的集體中才能生存。以這種思想為基礎(chǔ),莫里森的小說很少提及現(xiàn)代城市和作為黑人根源的非洲大陸,而將生活背景重點落在黑人社區(qū)。莫里森將自己的小說評價為“村落文學,一部真正描繪村落部落的小說”[1],所以說莫里森小說中的集體帶有村落的特點。
黑人個體在群體中對待生活有不同方式,莫里森通過描繪鮮活的個體人物向讀者展示了黑人群體的作用。集體的核心力量凝聚和吸納社區(qū)大部分成員,同時個體又必然地追求自我實現(xiàn),這種必然性促使其成員把自己與群體區(qū)別開來。社區(qū)群體既支持又限制其成員個性的發(fā)展。莫里森通過把一部分特殊的個體人物包含在敘述框架內(nèi)來體現(xiàn)社區(qū)的力量和作用,這些特殊的人物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應對自我和群體的內(nèi)外張力。這種張力下的特殊人物的內(nèi)涵極其豐富,在不同程度上,他們都是與群體核心相脫離的,但是他們避免不了總是與群體有一定的關(guān)系。這些特殊的個體人物可以分成幾類。
2.1 第一類是自愿去國離鄉(xiāng)的人
傳統(tǒng)意義上的社會界限就是國家和民族的領(lǐng)土,或文明社會的定居范圍。莫里森筆下的黑人社區(qū)從廣泛意義上講是存在于人們的意識里的。黑人社區(qū)的邊界就是白人主流社會樹立起來的種族屏障。無論從實際地理空間上說小說故事發(fā)生在哪里,外部壓力都使黑人社區(qū)群體具有村莊和部落的性質(zhì)。這第一種人自愿離開黑人社區(qū)的范圍卻不能徹底去除黑人集體的影響。自愿地去國離鄉(xiāng)使他們減少生存的可能,因為離開了群體就意味著毀滅。在《柏油娃娃》里,杰德茵的叔叔和嬸嬸西德尼和奧恩丁,作為仆人跟著他們的白人雇主沃勒潤不惜離家萬里,來到位于加勒比海的小島上,他們疏遠了自己的黑人群體而對雇主沃勒潤惟命是從。他們被局限于白人雇主的狹小王國里,充當著仆人與跟班的角色,尤其是當“山”闖入沃勒潤家被發(fā)現(xiàn)時,他們竟然拿著來福槍替白人雇主抵御手無寸鐵的本民族兄弟。因此在當?shù)厝说难劾?,他們已失去了自我。山和杰德茵盡管各自在伊羅爾和紐約有自己社區(qū)群體,但他們都自愿選擇了離開,也由此導致他們個性的泯滅和自我的缺失。佛羅里達黑人聚居區(qū)伊羅爾是撫育山長大成人的故鄉(xiāng),山熱愛這個黑人聚居區(qū)并享受彼此平等的群體內(nèi)部關(guān)系。在離開了故鄉(xiāng)伊羅爾以后,山“幾乎想不起自己的真實名字,那個能喚醒真實自我的名字”[2]11。杰德茵在白人沃勒潤的資助下接受了教育,并成功地當上了巴黎的一名模特。受白人主流社會價值觀的影響,她把取得事業(yè)上的成功并賺得一大筆錢作為自己人生的重大目標,還厭惡自己有非洲人的血統(tǒng)。她經(jīng)常在惡夢中被一位穿黃色衣裙的美麗的非洲女人吐口水,開始她還對此十分不解,后來在與山的交往中,她意識到自己漂亮的衣著與教育背景之下的真正自我——一位黑人女性。她不能忍受黑人群體對女性的定位,因此,在小說最后杰德茵離開了山返回巴黎,最終將自己的生存看作沒有生育能力的工蟻。
2.2 第二類是被白人同化的群體中的異化分子
所有人物的行為都與集體的價值取向有一定的關(guān)系。同樣是生活在黑人群體內(nèi),部分黑人卻仿效白人社會的價值觀千方百計地要排斥自己的文化。他們躲避自己文化的熏陶并疏遠了同其他群體成員的關(guān)系,自動切斷了與群體的紐帶和聯(lián)系。像去國離鄉(xiāng)的一類人一樣,他們主動切斷了群體的源泉,必然經(jīng)歷個性及自我的泯滅?!蹲钏{的眼睛》中的杰拉爾丁和《所羅門之歌》中的梅肯·戴德都是這類人物。《最藍的眼睛》中杰拉爾丁就是被主流白人文化同化了的個體。杰拉爾丁有一種對黑人群體的優(yōu)越感,因為她家境相對富裕,她鄙視生活在周圍的黑人鄉(xiāng)親們。這從她教導自己的孩子時說的話就可以明顯地看出來:“有色人種整潔文靜而黑鬼又臟又愛喧嘩?!币轮纤秊榱孙@示與周圍黑人的區(qū)別而總給兒子穿白襯衫藍褲子,她還貼著頭皮把兒子的頭發(fā)剪得很短,以防人們看到他那黑人明顯特征的卷發(fā)。由于無謂地仿效白人行為,癡迷于保持與黑人的區(qū)別而把自己凌駕于周圍鄉(xiāng)親們之上,她變成了一個冷漠無情、毫無黑人民族文化內(nèi)涵的“白化黑人”。她和兒子終究是群體存在的看客而不是參與者,正是他們的存在無形中抬高了白人們已經(jīng)占據(jù)的優(yōu)越地位,才使佩科拉幼小的心靈受到致命的打擊而精神失常?!端_門之歌》中,“奶人”的父親梅肯·戴德也是黑人群體的異化分子和被白人同化了的個體人物。他上班的衣著從西裝馬甲到懷表配飾都仿效白人資本家的生活,因為他靠經(jīng)營房地產(chǎn)賺的錢足以支撐他將自己凌駕于其他黑人之上。仿效來的“金錢至上”的人生觀使他變得冷酷無情,自以為在積累資金的過程中實現(xiàn)了自我,他不僅藐視貧苦的黑人鄰居們,還用他的人生觀教導他的兒子“奶人”,使“奶人”變成了一個專橫跋息、自私自利的討厭鬼。他的異化在一個場景中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那就是他徘徊在妹妹派勒特的窗外,失魂地看著屋里的女人們邊干活邊唱歌而不愿回到自己的家去……[3]正如他自己名字的意義一樣,他使自己“死”了。
2.3 第三類是被群體排斥的底層人
這類人并沒有脫離黑人群體的范圍,卻偏離了群體的道德規(guī)范,他們可能為尋求自我違反了群體的準則而被他人疏遠。可以說他們是在群體的范圍內(nèi)嘗試與尋求新的自我和價值的實現(xiàn)。這類人是黑人集體中比較例外的個體,秀拉和賽絲就是這種個體的典型人物。
雖然秀拉和賽絲是被疏遠和排斥的人物,但同時也是黑人群體不可或缺的人物,她們使社區(qū)群體中其他成員的靈魂得到蕩滌和凈化。戴維斯曾經(jīng)評價她們說,“這些‘門外人’是群體極為懼怕的人物,尤其是對一個被剝奪了人權(quán)的群體來說”[4]。小說《秀拉》中,在秀拉的引誘下,黑人少年崔肯溺水而死,事后秀拉拒絕坦白事實真相,她這時候已經(jīng)置群體的道德觀于不顧了;后來當她返回到“天堂底部”,像她媽媽當年一樣與不同黑人男子隨意發(fā)生關(guān)系,她就更是站在了群體道德的對立面。更為甚者,當她與她密友奈爾的丈夫以及白人男子發(fā)生關(guān)系再把他們都甩掉時,整個群體對她只能疏遠。正因為秀拉這個反面例子的存在,“天堂底部”的人更加珍視夫妻感情、保護孩子、團結(jié)其他黑人兄弟姐妹。秀拉選擇了各種與群體道德準則相背離的方式來嘗試個人自由,無論她的行為多么離譜,群體并沒有將她拒之門外。秀拉證明了莫里森關(guān)于黑人集體和個體關(guān)系的一個觀點,即黑人只有在自己的群體內(nèi)才能嘗試,才能冒險。同時說明黑人社區(qū)群體具有極強的包容性。正如莫里森自己說的那樣,“再沒有比‘天堂底部’更能適合秀拉居住的地方了。無論秀拉是怎么想的,無論她的行為是多么的古怪,這個群體都不會傷害她”[5]。
《寵兒》中賽絲的婆婆在林間布道中號召黑人們要自愛,從愛自己的身體開始。但自愛發(fā)展到極端,個人的價值標準與集體的價值標準就會有抵觸。莫里森深刻地認識到,要徹底解放黑人光有自愛是不夠的,個人的價值標準要與社區(qū)集體的價值標準統(tǒng)一起來,黑人社區(qū)要互相關(guān)愛和支持。賽絲最初是單槍匹馬地奮戰(zhàn),她奇跡般地帶領(lǐng)孩子逃出“甜蜜之家”,還在路上生下了丹芙,對此她頗感驕傲。但是正如她婆婆薩格斯所說“沒有誰能單憑一個人能成功……如果沒有人給你指路,你就會永遠瞎摸”[6]。賽絲自負地認為她完全有權(quán)利對自己和孩子的命運負責,以至于殺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賽絲的行為表現(xiàn)出來的排他性在鄰居眼里顯得孤傲,人們出于反感沒有在“學校教師”來抓人時給她通風報信,她殺死嬰孩后被逮捕帶走,鄰居也反應冷淡。她殺嬰的自私和恐怖的暴力使她被群體疏遠了,但是像秀拉一樣她也沒有受到群體的驅(qū)逐懲罰,因為社區(qū)成員后來目睹她遭受鬼魂的折磨,對她的行為經(jīng)過一段時間反思,意識到她極端的暴行實際上是她偉大的母愛的體現(xiàn)?!秾檭骸芬约w驅(qū)鬼結(jié)尾,當鄰居們聚集到124號門口時,鬼魂也神秘而永遠地消失了。這一安排說明,賽絲在黑人社區(qū)的幫助下方才擺脫歷史的重壓。
小說中社區(qū)人物存在方式的兩種極端一是完全融入社區(qū),二是背離社區(qū),處在兩個極端中間的就是莫里森最感興趣的像秀拉和賽絲這樣的人物,她們是社區(qū)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們也正好體現(xiàn)了莫里森對集體和自我的雙重擁護。莫里森既強調(diào)群體的穩(wěn)定又兼顧個體人物的發(fā)展,并在兩者的互動中強調(diào)個體和群體的關(guān)系。
2.4 第四類是定義社會體界限的邊緣人
《最藍的眼睛》中的巫師“滑頭教士”,《柏油娃娃》中的德萊絲,《秀拉》中的薩德來克是邊緣型的人物。他們生活在黑人群體內(nèi)并被賦予了能夠往來于現(xiàn)實和另一種世界的社會使命,都有自己的一片空間。巫師“滑頭教士”自詡穿梭于現(xiàn)實與非現(xiàn)實之間,他許諾為佩科拉得到一雙藍眼睛也是倚仗自己的巫術(shù),佩科拉的理性也在他制造的這種似是而非的神秘現(xiàn)實中被徹底瓦解。德萊絲劃著他的船往來于現(xiàn)實和迷幻的“騎士島”之間,他代表著神奇的指引力量。小說最后在劃船載著山返回“騎士島”打聽杰德茵的消息時,他智慧地敦促山忘掉杰德茵,并告訴他島上那些瞎了眼睛的黑人騎士幽靈正等著山的加盟呢。薩德來克使社區(qū)“天堂底部”的人們想起生與死的界限,薩德來克象征死亡并推動故事走向高潮,但他是生活在不為人們所理解的另一種幻想的空間里。所有這些承擔社會角色的莫里森筆下的人物無一例外都有鮮明的性格和豐富的歷史經(jīng)驗,他們的特殊性在于,能得到社區(qū)的認可并存在而需表現(xiàn)出利他精神和自我犧牲的信念。莫里森筆下的邊緣人定義了社區(qū)的內(nèi)外限制范圍,超越了他們所定義和代表的范圍界限,就是對身心有危險的未知冒險旅程。
如上所述,通過分析莫里森的小說中生活在群體張力下的各類人物,說明群體與人物有著不可分割的關(guān)系:黑人如果想在種族歧視的敵對環(huán)境下與社會的各種力量相接觸,想在一個毫無人性可言的外在環(huán)境的擠壓下認識到完整的人性意味著什么,就首先應該擁護黑人性,就必須在黑人群體的模架內(nèi)找尋真正的自我。群體是黑人力量的源泉,它對群體內(nèi)部的成員雖然有時也具有壓制和破壞性,但是,黑人如果能從中汲取積極的養(yǎng)分,它就能幫助黑人拯救自身。正是這群集體內(nèi)外張力下的人物才能恰當?shù)伢w現(xiàn)莫里森的小說創(chuàng)作觀點,即把所有的人囊括進她小說框架,在群體多樣性的基礎(chǔ)上同時凸顯鮮活的個體人物。
[1] Karen Carean.Toni Morrison’s World of Fiction[M].New York:Whitston,1993.
[2] Toni Morrison.Tar Baby[M].New York:Alfred A Knopf,1970.
[3] Toni Morrison.Song of Solomon[M].New York:Pocket Books,1977.
[4] Cynthia A Davis.Self Society and Myth in Toni Morrison’s Fiction[M].New York:Chelsea House Publishers,1990.
[5] Claudia Tate.Black women writers at Work[M].New York:Continuum,1983.
[6] Toni Morrison.Beloved[M].New York:Alfred A Knopf,1987.
[7] Toni Morrison.The Bluest Eye[M].New York:Alfred A Knopf,1970.
[8] Toni Morrison.Sula[M].New York:Alfred A Knopf,1973.
[9] 王守仁,吳新云.性別·種族·文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責任編輯:柳 克
A discussion on different individuals in the tension of the black community in Toni Morrison's works
ZHENG Yu-rong
(Public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Department,Changchu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22,China)
Black community in Toni Morrison's works has a special village quality,which is an evident factor for characters'destiny. Black community supports and at the same time puts limits on the development of individuals.Under the simultaneous forces of attraction and repulsion that the community exerts on it's members,some individuals dirft apart from black community.Several types of individual are discussed here to illustrat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community group and the individuals.
individual;community;self-identity
I712.074
A
1009-3907(2010)11-0073-03
2010-10-10
鄭玉榮(1975-),女,內(nèi)蒙古赤峰人,講師,碩士,主要從事英美文學和語言習得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