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雷

（廣西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廣西 桂林 541004）

粵西士人與粵西文化建設(shè)與發(fā)展
——“粵西士人研究”之二

胡大雷

（廣西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廣西 桂林 541004）

東漢末年，在粵西士人的努力下，交趾改稱交州，與全國十三刺史部一樣同稱為州，建制的升格，意味著越、漢一體化的新進程。東漢末年，蒼梧太守牟子博撰作 《理惑論》，這部佛教史上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佛教撰述之所以出現(xiàn)在交州，就是因為其地理位置，因其偏遠(yuǎn)，中原人士避亂至此，帶來了各種學(xué)術(shù)思想的交鋒、交流；因其偏遠(yuǎn)卻與海外交通便利，較先接近海外學(xué)術(shù)。粵西文化建設(shè)，又是在外籍人士遠(yuǎn)赴粵西任職為宦者與本土少數(shù)民族 “酋領(lǐng)”的共同努力下發(fā)展的。

交州；士燮；馬援；牟子；酋領(lǐng)

廣東廣西古為百粵之地，故合稱兩粵?；洊|即今廣東，粵西即今廣西，故清人汪森撰錄廣西的事、詩、文為 《粵西叢載》、 《粵西詩載》、《粵西文載》。今之所以稱 “粵西”而不稱 “廣西”，似乎是一種暗示，這里研究的 “粵西士人”主要是指辛亥革命之前的廣西知識分子?；浳魇咳说慕M成有兩部分，既有原籍粵西而土生土長的，又有外籍人士遠(yuǎn)赴粵西任職為宦的。他們在粵西的事跡、心理及文化精神，是與粵西這片土地上的種種獨特性緊密相關(guān)的，在某一個時間段里，他們都為粵西文化的重建與發(fā)展做出了貢獻(xiàn)，進而為中華文化的建設(shè)做出了貢獻(xiàn)。

一、交趾建制的升格為安定祖國邊疆提供基礎(chǔ)——馬援、士燮功不可沒

交趾，本泛指五嶺以南， 《韓非子》、 《尚書大傳》都說，帝堯之地南至交趾；因地在南方，又稱南交， 《尚書·堯典》： “申命羲叔，宅南交”。漢高祖封趙佗為南越王統(tǒng)治該地。漢武帝平定南越國呂嘉反，將嶺南原來的南海、桂林、象郡析為南海、朱崖、儋耳、蒼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等九郡，統(tǒng)轄于交趾刺史部。刺史部的治所先在廣信 （今梧州市），后移至番禺（今廣州市）、龍編 （今越南河內(nèi)）。這九郡中，郁林全部與蒼梧、合浦的部分地區(qū)屬今廣西。此外，今廣西西部的部分地區(qū)屬牂牁均，統(tǒng)轄于益州刺史部；今桂北的部分地區(qū)屬零陵郡和武陵郡，統(tǒng)轄于荊州刺史部。

漢武帝把全國設(shè)為十三刺史部，獨交趾不稱“州”，顏師古注 《漢書·地理志》 “至武帝攘卻胡、越，開地斥境，南置交趾”曰： “胡廣 《記》云，漢既定南越之地，置交趾刺史，別于諸州，令持節(jié)治蒼梧”。于是交趾比其他刺史部低一格。至東漢末年，方升格為 “州”，稱交州。 《藝文類聚》卷六 《苗恭交廣記》曰：

漢武帝元鼎中，開拓土境，北開朔方，南置交趾”刺史，建安二年，南陽張津為刺史，交趾”太守士燮表言：“伏見十二州皆稱曰州，而交獨為交趾”刺史，何天恩不平乎？若普天之下，可為十二州者，獨不可為十三州？”詔報聽許，拜津交州牧，加以九錫，彤弓彤矢，禮樂征伐，威震南夏，與中州方伯齊同，自津始也。

交趾建州，古粵西之地升格了，國家在地域管理上對古粵西之地與其他地域?qū)崿F(xiàn)了一視同仁，加快了越、漢一體化的進程。交趾建州這個過程歷經(jīng)三百余年，最終實現(xiàn)。交阯建州是由祖籍北方而世代居住蒼梧的士燮堅持而成，但就這一點而言，士燮功莫大焉。士燮之所以敢于堅持提出交趾建州，也能夠提出交趾建州，是與其家世、身世、經(jīng)歷分不開的。 《三國志·吳書·士燮傳》載其家世：

士燮字威彥，蒼梧廣信人也。其先本魯國汶陽人，至王莽之亂，避地交州。六世至燮父賜，桓帝時為日南太守?！纲n喪闋后，舉茂才，除巫令，遷交趾太守?！?（漢）賜燮璽書曰：“交州絕域，南帶江海，上恩不宣，下義壅隔，知逆賊劉表又遣賴恭窺看南土，今以燮為綏南中郎將，董督七郡，領(lǐng)交趾太守如故?！焙筵魄怖魪垥F奉貢詣京都，是時天下喪亂，道路斷絕，而燮不廢貢職，特復(fù)下詔拜安遠(yuǎn)將軍，封龍度亭侯。

士氏家族至士燮在交州已有七世的努力。士燮任交趾太守，其弟士壹領(lǐng)合浦太守，次弟徐聞令黃有領(lǐng)九真太守，黃有弟武，領(lǐng)南海太守。其家族在粵西可謂根深蒂固，有著赫赫聲勢，其本傳載：

燮兄弟并為列郡，雄長一州，偏在萬里，威尊無上。出入鳴鍾磬，備具威儀，笳簫鼓吹，車騎滿道，胡人夾轂焚燒香者常有數(shù)十。妻妾乘輜軿，子弟從兵騎，當(dāng)時貴重，震服百蠻，尉他不足逾也。

正因為有這樣的權(quán)威，在亂世中保全了一方安土，這方安土也成為中原人士的避難所，為當(dāng)時人們所盛贊。其本傳載：

燮體器寬厚，謙虛下士，中國士人往依避難者以百數(shù)?！悋张c尚書令荀彧書曰： “交趾士府君既學(xué)問優(yōu)博，又達(dá)于從政，處大亂之中，保全一郡，二十馀年疆埸無事，民不失業(yè)，羈旅之徒，皆蒙其慶，雖竇融保河西，曷以加之？”

其 “大亂之中，保全一郡”，又是人格魅力所致。其本傳又載，士燮 “少游學(xué)京師，事潁川劉子奇”， “察孝廉，補尚書郎”等；他是在京城做過官的人。其本傳又載士燮 “耽玩 《春秋》，為之注解”， “治 《左氏春秋》”，陳國袁徽 《與尚書令荀彧書》云：

（士燮）官事小闋，輒玩習(xí)書傳，《春秋左氏傳》尤簡練精微，吾數(shù)以咨問傳中諸疑，皆有師說，意思甚密。又《尚書》兼通古今，大義詳備。聞京師古今之學(xué)，是非忿爭，今欲條 《左氏》、《尚書》長義上之。

學(xué)者對士燮治 《左氏春秋》很為稱賞，對其經(jīng)學(xué)造詣評價很高。其本傳又載，其弟士壹也是到過京城的，所謂 “刺史丁宮徵還京都，壹侍送勤恪”， “后 （?。m為司徒，辟壹。比至，宮已免，黃琬代為司徒，甚禮遇壹。董卓作亂，壹亡歸鄉(xiāng)里”。這里透露給我們的信息是，士燮兄弟是見過世面的，他們有很深的經(jīng)學(xué)功底，他們是以中華傳統(tǒng)文化治理地方。

《三國志·吳書·薛綜傳》載薛綜上疏：

漢武帝誅呂嘉，開九郡，設(shè)交趾刺史以鎮(zhèn)監(jiān)之。山川長遠(yuǎn)，習(xí)俗不齊，言語同異，重譯乃通，民如禽獸，長幼無別，椎結(jié)徒跣，貫頭左衽，長吏之設(shè)，雖有若無。自斯以來，頗徙中國罪人雜居其間，稍使學(xué)書，粗知言語，使驛往來，觀見禮化。及后錫光為交趾、任延為九真太守，乃教其耕犁，使之冠履；為設(shè)媒官，始知聘娶；建立學(xué)校，導(dǎo)之經(jīng)義。由此已降，四百馀年，頗有似類。薛綜， 《三國志》本傳載， “少依族人避地交州，從劉熙學(xué)。士燮既附孫權(quán)，召綜為五官中郎將，除合浦、交趾太守。時交土始開，刺史呂岱率師討伐，綜與俱行，越海南征，及到九真”。他是有充分交州經(jīng)歷的人。他指出，交趾建州是該地越、漢一體化程度不斷提高的結(jié)果。漢武帝設(shè)交趾刺史之初， 《漢書·食貨志》載漢武帝時，“漢連出兵三歲，誅羌，滅兩粵，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所謂 “以其故俗治”有兩重性，一是尊重地方，保護當(dāng)?shù)厣贁?shù)民族的利益；一是相當(dāng)多地保留薛綜所述的如語言不通那種情況。如何加快越、漢一體化的進程，除交趾太守錫光等諸地方官的努力外，東漢馬援也功不可沒。 《后漢書·馬援列傳》載，馬援出征， “嶺南悉平。援所過輒為郡縣治城郭，穿渠灌溉，以利其民。條奏越律與漢律者十余事，與越人申明舊制以約束之，自后駱越奉行馬將軍故事”。駁，相異；相背。李賢注： “駁，乖舛也?！瘪R援把越律與漢律 “駁”者統(tǒng)一了，如此不斷的一統(tǒng)，才有士燮時的越、漢一體而交趾升格。

漢楊雄 《交州箴》曰：

交州荒裔，水與天際。越裳是南，荒國之外。爰自開辟，不羈不絆。周公攝祚，白雉是獻(xiàn)。昭王陵遲，周室是亂。越裳絕貢，荊楚逆叛。四國內(nèi)侵，蠶食周宗。臻于季赧，遂以滅亡。大漢受命，中國兼該。南海之宇，圣武是恢。稍稍受羈，遂臻黃支。杭海三萬，來牽其犀。盛不可不憂，隆不可不懼。顧瞻陵遲，而忘其規(guī)摹。亡國多逸豫，而存國多難。泉竭中虛，池竭瀨乾。牧臣司交，敢告執(zhí)憲。

可能是偽托，但起碼也應(yīng)該是唐以前的作品。全文從交州地理位置與文化建設(shè)寫起，寫出了交州與中原交往的歷史，還是符合現(xiàn)實的。

二、地處偏遠(yuǎn)、時領(lǐng)風(fēng)氣之先——蒼梧太守牟子博撰作《理惑論》

佛教史上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佛教撰述為牟子《理惑論》，全書多記佛法初來的史事。這部書是漢末蒼梧太守牟子博所撰作。

《弘明集》首載 《理惑論》37篇，稱為漢牟融撰，并有注云：一云漢蒼梧太守牟子博傳。劉宋明帝時，陸澄 《法論》始著錄此書，稱為 《牟子》，注云：一云蒼梧太守牟子博傳。此書既稱《理惑論》、 《牟子》，又稱 《牟子理惑論》。書中或公然黜百家經(jīng)傳、斥神仙方術(shù)而特立佛教，顯示了至此我國佛教自立而不依托他者；或援引《老》 《莊》以申佛旨，足征時代精神之轉(zhuǎn)換。[1]55

此書之所以是粵西士人在粵西所撰，湯用彤先生稱， “亦可于當(dāng)時交州之文化征之”。[1]56牟子時期各種人物來到交州，帶來各種思想、各種學(xué)術(shù)及其交流、交鋒。漢武帝誅呂嘉，開九郡，設(shè)交趾刺史，但其地人民雖粗習(xí)漢語，然罕觀禮化。到了漢末，中原大亂，中原詩人多有避亂至此，他們把中原各種思想、各種學(xué)術(shù)也帶到了此地。《牟子理惑論》序所謂 “交州差安，北方異人咸來在焉”；其中 “多為神仙辟谷長生之術(shù)，時人多有學(xué)者”，而 “牟子常以五經(jīng)難之，道家術(shù)士莫敢對焉”，等。這是說交趾之地被中華教化未久，思想比較自由，故有 “北方異人”的各種思想、各種學(xué)術(shù)在此的交流、交鋒。如：沛國桓曄， “初平中，天下亂，避地會稽，遂浮海客交趾，越人化其節(jié)，至閭里不爭訟。為兇人所誣，遂死于合浦獄” （《后漢書·桓榮丁鴻列傳》）。汝南許靖，“孫策東渡江，皆走交州以避其難”， “既至交趾，交趾太守士燮厚加敬待”；此時陳國袁徽 “寄寓交州” （《三國志·蜀書·許靖傳》）。汝南程秉， “逮事鄭玄，后避亂交州，與劉熙考論大義，遂博通五經(jīng)。士燮命為長史” （《三國志·吳書·程秉傳》）。沛郡薛綜， “少依族人避地交州，從劉熙學(xué)。士燮既附孫權(quán)，召綜為五官中郎將，除合浦、交阯太守。時交土始開，刺史呂岱率師討伐，綜與俱行，越海南征，及到九真” （《三國志·吳書·薛綜傳》）。劉熙，建安年間避地交州，收徒講學(xué)，著書立說。這些士人都得到了士燮的禮聘與激賞，湯用彤先生稱， “士燮于當(dāng)世奇材異能之士，均所招禮，固步獨儒林也”； “觀士燮之招納人士，而且與牟子同為蒼梧人，則牟子或亦士燮所激賞（時牟子年方盛）”。又有戴良，汝南慎陽人，孫權(quán)曾任其為交州刺史， 《失父零丁》就是一份尋找“全德”之人的告示，其筆下的 “全德”之人形體殘缺，這是典型的莊子的思想。

《理惑論》書前有 《序》，從此 《序》，我們可以了解牟子 《理惑論》的撰作情況，以及這樣領(lǐng)風(fēng)氣之先的書為什么能率先在粵西這樣偏僻的地方產(chǎn)生。

其一： “是時靈帝崩后，天下擾亂，獨交州差安，北方異人咸來在焉?！苯恢莸胤降陌捕ㄊ鼓沧觼淼酱说?。

其二，牟子因其能言善辯，屢屢被官府征辟，先是 “太守聞其守學(xué)，謁請署吏”，牟子 “志精于學(xué)，又見世亂，無仕宦意，竟遂不就”。其后州牧多次請求，已答應(yīng)出使， “遂嚴(yán)當(dāng)發(fā)，會其母卒亡，遂不果行”。如此這番，牟子覺得不勝其煩，“久之退念：以辯達(dá)之故，輒見使命，方世擾攘，非顯己之秋也。乃嘆曰： ‘老子絕圣棄智，修身保真，萬物不干其志，天下不易其樂。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故可貴也?！谑卿J志于佛道”。推脫了官事仕途，他才下定決心從事著述。

其三，牟子的兼收并蓄才有了自己獨特的建樹。其序自稱：

牟子既修經(jīng)傳諸子，書無大小，靡不好之，雖不樂兵法，然猶讀焉。雖讀神仙不死之書，抑而不信，以為虛誕?！狈疆惾讼虂碓谘?，多為神仙辟谷長生之術(shù)，時人多有學(xué)者。牟子常以五經(jīng)難之，道家術(shù)士莫敢對焉，比之于孟軻距楊朱、墨翟。……于是銳志于佛道，兼研 《老子》五千文。含玄妙為酒漿，玩五經(jīng)為琴簧。世俗之徒，多非之者，以為背五經(jīng)而向異道。欲爭則非道，欲默則不能，遂以筆墨之間，略引圣賢之言證解之。名曰 《牟子理惑》云。

牟子既以五經(jīng)駁難神仙辟谷長生之術(shù)，又以老子學(xué)說融合佛道，這才有了這樣的開創(chuàng)性著作。當(dāng)然，這更是交趾獨特的地理條件所致。起碼自漢代起，北海灣就成為中華民族通向南洋的出海通道之一了， 《漢書·地理志》載漢時與南洋的交通時說， “自日南障塞、徐聞、合浦船行”，可至都元國、邑盧沒國等等。其又載： “有譯長，屬黃門，與應(yīng)募者俱入海，市明珠、璧流離、奇石異物，赍黃金雜繒而往。所至國皆稟食為耦，蠻夷賈船，轉(zhuǎn)送致之。”交趾為東西海路之中心，《后漢書·南蠻傳》： “交趾之南有越裳國。周公居攝六年，制禮作樂，天下和平，越裳以三象重譯而獻(xiàn)白雉，曰： ‘道路悠遠(yuǎn)，山川岨深，音使不通，故重譯而朝?！赏跻詺w周公”。 “逮王莽輔政，元始二年，日南之南黃支國來獻(xiàn)犀牛。凡交趾所統(tǒng)，雖置郡縣，而言語各異，重譯乃通。”“建武十二年，九真徼外蠻里張游，率種人慕化內(nèi)屬，封為歸漢里君。明年，南越徼外蠻夷獻(xiàn)白雉、白菟?！?“肅宗元和元年，日南徼外蠻夷究不事人邑豪獻(xiàn)生犀、白雉。” “延光元年，九真徼外蠻貢獻(xiàn)內(nèi)屬。三年，日南徼外蠻復(fù)來內(nèi)屬。順帝永建六年，日南徼外葉調(diào)王便遣使貢獻(xiàn)，帝賜便金印紫綬。” “熹平二年冬十二月，日南徼外國重譯貢獻(xiàn)?！?“六年，日南徼外國復(fù)來貢獻(xiàn)。”這些重譯貢獻(xiàn)都是經(jīng)交趾而行。本來經(jīng)西域陸路交通，有時也改經(jīng)海路，經(jīng)交趾而通中原朝廷，如 《后漢書·西域傳》： “至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獻(xiàn)象牙、犀角、玳瑁，始乃一通焉?！?“和帝時， （天竺國）數(shù)遣使貢獻(xiàn)，后西域反畔，乃絕。至桓帝延熹二年、四年，頻從日南徼外來獻(xiàn)?！苯恢和ㄖ性渤３Ｓ珊Ｂ?，如前述桓曄 “遂浮海客交趾”，又許靖自稱自會稽 “浮涉滄海，南至交州。經(jīng)歷東甌、閩、越之國，行經(jīng)萬里，不見漢地” （《三國志·蜀書·許靖傳》）。

今北部灣與海外交流還有一個特別有意思的例子，經(jīng)北部灣這條通道，還有海外的民間故事傳入我國。19世紀(jì)初，德國格林兄弟共同搜集整理了德國乃至歐洲流傳了一二千年的民間故事、傳說與童話。如今人們最為熟悉的，莫過于其中那一篇題為 《灰姑娘》的故事了。唐人段成式作《酉陽雜俎》，其續(xù)集卷一 《支諾皋上》，[3]也記載有同樣的故事，那位姑娘叫葉限。段成式題為 “南人相傳”、 “南中怪事”，這里的 “南”即指今廣西南邊一帶，具體地說就是 “邕州洞中人”李士元所述。邕州，秦桂林郡地，即今廣西南寧；“洞”，即少數(shù)民族部落。

湯用彤先生稱， “則是時交州為東西海程之中心，因能吸收異教殊術(shù)，思想較中原能自由開放。牟子生平學(xué)問信仰，兼收并蓄，常有轉(zhuǎn)變，實充分表現(xiàn)五方雜處、交通頻仍地方志精神”。[1]57因此，交州這極偏遠(yuǎn)的地方，因其偏遠(yuǎn)卻與海外交通方便，得與海外交流之機，又因其偏遠(yuǎn)而得到各種各樣的學(xué)術(shù)人才，于是正因其偏遠(yuǎn)而在漢魏之際這個時候領(lǐng)全國的風(fēng)氣之先。

三、粵西文化發(fā)展與本土“酋領(lǐng)”

中央政府或地方官府與少數(shù)民族達(dá)成某種和諧，以解決矛盾，安定邊疆、建設(shè)粵西，這在古來粵西已達(dá)成共識。先是在漢武帝平定南越后在直接派遣官員的同時，對歸順的南越舊官吏就多有封侯，以實施 “以其故俗治”，如 《漢書·西南夷兩粵朝鮮列傳》載， “粵桂林監(jiān)居翁諭告甌駱?biāo)氖嗳f口降，為湘城侯”，等。

應(yīng)該與少數(shù)民族 “酋領(lǐng)”達(dá)成某種和諧的執(zhí)行者，就是粵西地方官或朝廷派出到粵西執(zhí)行人物的官員，林富、黃佐 《廣西通志》之 《名宦傳》多有記載有這樣的事跡：

東漢延熹五年，度尚征討， “尚躬率部曲，與同勞逸，廣募雜種諸蠻夷，明設(shè)購賞，進擊，大破之，降者數(shù)萬人”。這是與少數(shù)民族部落一起平定叛亂。

唐李靖，字藥師， “武德初，以平蕭銑功封永康縣公、檢校荊州刺史。乃度嶺至桂州，分道招慰。酋領(lǐng)馮盎等皆以子弟來謁，南方悉定”?！耙詭X海陋遠(yuǎn)，久不見德，非震威武、示禮義，無以變風(fēng)。即率兵南巡，所過問疾苦，延見長老，宣布天子恩義，遠(yuǎn)近懽服?！鼻躅I(lǐng)馮盎謁見李靖，李靖延見長老，官府與地方少數(shù)民族和諧，這才安定嶺海。

唐裴懷古，壽春人。 “初，始安賊歐陽倩眾數(shù)萬，剽沒州縣，以懷古為桂州都督、招慰討擊使。未逾嶺，逆以書喻禍福。賊迎降，自稱為吏侵而反。懷古知其誠，以為示不疑，可破其謀，乃輕騎赴之?；蛟唬?‘獠夷難親，備之且不信，況易之哉？’答曰： ‘忠信可通神明，況裔人耶？’身至壁撫諭。倩等大喜，悉歸所掠出降，雖諸峒素反覆者，亦牽連相附，嶺外平?！迸釕压乓灾倚艑Υ崛藲W陽倩等，于是地方安定。

宋柳開，字仲塗，大名人。 “雍熙中知全州。全西溪洞有栗氏，聚族五百余人，常鈔劫民口糧畜，開為作衣帶巾帽，選牙吏勇辯者三人，使入諭之，曰： ‘爾能歸我，即有厚賞，給田為屋處之。不然，發(fā)兵深入，滅爾類矣。’栗氏懼，留二吏為質(zhì)，率其酋四人與一吏偕來。開厚其犒賜，吏民爭以鼓吹飲之。居數(shù)日遣還，如期攜老幼悉至。開即賦其居業(yè)，作 《時鑒》一篇，刻石成之。遣其酋入朝，授本州上佐?！背⒎夤偃温毐就潦最I(lǐng)，柳開與其一起治理地方。

宋曹克明，字堯卿，雅州百丈人。 “景德中知邕州。左、右江蠻峒三十六，克明召其酋長，諭以恩信，是歲承天節(jié)相率來集，克明慰撫，出衣服遺之，感泣而去?！?/p>

對這些粵西官員的最高獎賞，就是地方少數(shù)民族立廟祭祀，以表達(dá)對他們的敬仰。如林富、黃佐 《廣西通志》之 《名宦傳》載：

裴肅，字神封，河?xùn)|解人。 （隋）煬帝初，執(zhí)政者以嶺南遐遠(yuǎn)，希旨授肅永平郡丞。

肅在官甚得夷人心。歲余，卒。夷獠思之，為立廟于鄣江之浦。

而中央政府的目的，就是實現(xiàn)各民族一家。如唐代馮盎、馮智戴事跡， 《舊唐書·高祖本紀(jì)》：“是歲 （貞觀八年），閱武于城西，高祖親自臨視，勞將士而還。置酒于未央宮，三品已上咸侍。高祖命突厥頡利可汗起舞，又遣南越酋長馮智戴詠詩，既而笑曰： ‘胡、越一家，自古未之有也’”。馮智戴是馮盎之子， 《舊唐書·馮盎傳》稱其為“高州良德人也。累代為本部大首領(lǐng)”，他這個“本部”，包括蒼梧、郁林一帶的， 《舊唐書·李靖傳》載，李靖至桂州， “其大首領(lǐng)馮盎、李光度、寧真長等皆遣子弟來謁，靖承制授其官爵”； 《舊唐書·丘和傳》載， “馮盎以蒼梧、高涼、珠崖、番禺之地附于林士弘”。

而就基本民眾而言，粵西這片土地上，本來就多有從中原遷徙而來者，清周亮工 《書影》曰：

廣南由書土官，自言淮陰后。當(dāng)鐘室作難，淮陰客某匿其三歲兒。知蕭相國 （蕭何）素與侯善，客往見之，微示侯無后意。相國仰天嘆曰： “嗟乎冤哉！”淚淫淫下?？鸵娖湔\，以情告。相國驚曰： “若能匿淮陰兒乎？中國不可居矣，急逃南越趙佗?！彼熳鲿部湍鋬河谫⒃唬?“此淮陰兒，公善視之?！辟B(yǎng)以為己子，而封之海濱，賜姓韋，用韓之半也。

這是廣西韋姓的來歷，稱為韓信之后。此或為小說家言，但中原地帶人士，逃罪而來粵西，自漢以來可謂絡(luò)繹不絕。馬援部隊又有士卒留在當(dāng)?shù)卣?，為民族融合留下基礎(chǔ)， 《水經(jīng)注》卷三十六載：

郁水又南，自壽冷縣注于海。昔馬文淵積石為塘，達(dá)于象浦，建金標(biāo)為南極之界。俞益期 《箋》曰：馬文淵立兩銅柱于林邑岸北，有遺兵十馀家不反，居壽泠岸南，而對銅柱。悉姓馬，自婚姻，今有二百戶。交州以其流寓，號曰馬流。言語馀食，尚與華同。山川移易，銅柱今復(fù)在海中，正賴此民以識故處也。《林邑記》曰：建武十九年，馬援樹兩銅柱于象林南界，與西屠國分漢之南疆也。土人以其流寓，號曰馬流，世稱漢子孫也。

粵西為古來謫居之地，又是古來避難之地，《三管詩話》卷下 “鄺湛若 《赤雅》”條：

鄺湛若 《赤雅》云： “鬼門關(guān)在北流西十里，兩峰對峙，中成關(guān)門。諺云：‘鬼門關(guān)，十人去，九部還。’唐宋詩人謫此而死者踵相接也。行數(shù)武，有一大石甕，中有骷髏骨五色腸，皆石乳凝化。予大書四字其上曰： ‘詩人鲊甕?！娬呙堑关Q?！卑矗狐S山谷詩云： “人鲊甕中危萬死，鬼門關(guān)外更千岑?！眲t “鲊甕”之名，自有之矣，究不知其何物也。

這些貶謫詩人為粵西文化建設(shè)尤其是文學(xué)發(fā)展做出了突出貢獻(xiàn)，這是后話，有另文詳述。

綜上所述，地處交通要道，使粵西士人有了汲取新思想的便利；各種學(xué)術(shù)人才的匯聚，使粵西士人具有思想交流、交鋒的機會；地域整體地位尤其是政治地位的提升，使粵西士人的自信心有著極大的提高；而與本土上層人士諸如 “酋領(lǐng)”的和諧、合作，促進民族融合，使外來士人在粵西這篇土地上有了很好的發(fā)揮行政才能的機會，而粵西本土人民也對這些外來的人士有著最大的認(rèn)可，外來士人最終也成為粵西士人，共同為粵西的文化建設(shè)貢獻(xiàn)自己的力量。

[1]湯用彤.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M].北京：中華書局，1983.

[2]段成式.酉陽雜俎[M].北京：中華書局,1981：200-201.

Scholars of Western Guangdong And Its Cultural 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A Second Research into the Scholars of Western Guangdong

Hu Dalei
（Faculty of Literature,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Guilin 541004,China）

In the late Eastern Han Dynasty,just like the other thirteen states （once called Cishibu in Chinese）,Jiaozhi was named Jiaozhou （or Jiao State）,which means an upgrading administration of this place.Therefore,a new development of the integration between the Yue and the Han took place.Just at the same time,Mou Zibu,the governor of Cangwu wrote the book,Clarifying Confusion,which is the earliest compilation of Buddhism in China.The reason why the earliest book of its same kind was created in Jiaozhou lies in its remote geographical location.In the late Eastern Han Dynasty,the people in the Central Plains fled to this remote place to escape the war,which brings about an exchange of academic thoughts and ideas.Being a place enjoying convenient water transportation,Jiaozhou was an earlier place to meet the oversea knowledge.The cultural construction of the Western Guangdong is developed with the joint efforts which were made by both the immigrants who worked as the officials in the western Guangdong and the chiefs of the local minorities in this region.

Jiao Zhou;Shi Xie;Ma Yuan;Mou Zi;chief of minority

H152.1

A

1673-8535（2010）05-0008-07

2010-06-01

廣西人文社會科學(xué)發(fā)展研究中心“科學(xué)研究工程”項目（YB2010042）階段性成果

胡大雷（1950-），男，寧夏銀川人，廣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文學(xué)博士，博士生導(dǎo)師，研究方向：漢魏六朝文學(xué)文論及粵西文化的教學(xué)與研究。

鐘世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