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美英陽根華
1、湘南學(xué)院外語系2、湘南學(xué)院中文系 423000
王維與華茲華斯詩歌意境中的宗教信仰差異
朱美英1陽根華2
1、湘南學(xué)院外語系2、湘南學(xué)院中文系 423000
On the Different Religious Belief between the Artistic Conceptions of Wang Wei’s and Wordsworth’s Poetry
文章通過王維和華茲華斯的詩作中不同意境的對比,主要分析了王維和華茲華斯詩歌意境中的宗教信仰上的差異及其產(chǎn)生的原因。
王維;華茲華斯;詩歌意境;宗教信仰;差異
王維是一位篤志奉佛、具有獨特風(fēng)格的詩人。佛學(xué)禪境對其詩歌創(chuàng)作產(chǎn)生著最為深刻的影響,這種影響是禪境的那種深入到詩人審美意識骨髓中的空、靜、冷、寂的境界,從而形成最能代表士大夫蕭散、簡遠(yuǎn)、閑淡的人生風(fēng)格和詩歌風(fēng)格,并使之在中國古典文學(xué)史上成為與李杜鼎足而立的大家。華茲華斯是一位富于宗教情感者——基督教徒,他開創(chuàng)了英國浪漫主義詩歌創(chuàng)作的新時代。其詩在哲學(xué)和宗教的培育下,詩境深廣、清新雅致,帶有理性和神性的哲學(xué)思辨,給人以啟迪。
王維字摩詰,名與字均取自佛教《維摩詰經(jīng)》,他的名字本身就表示了他對佛教的向往,體現(xiàn)了他對佛教的虔敬和心儀。佛學(xué)對于他真可謂淪肌浹髓。王維自小生長在佛教氣氛非常濃厚的家庭里,他母親崔氏長期持戒安禪、篤信佛教,少年失怙的他受母親的影響很深。王維好佛,另一重要原因則是禪宗的“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一定程度地符合了他的思想感情。王維命運多舛,身遭劫困,回天乏力,卻又不甘心事功理想的破滅,再加上為了獲得必要的物質(zhì)生活保障,所以既學(xué)儒,又談禪,又好道,入世以存身,遁世以救心,逃俗以清心,融攝儒道佛三者于一身,儒道佛三家思想錯綜復(fù)雜地作用于王維思想中,使其思想和行為存在著復(fù)雜而微妙的矛盾現(xiàn)象,宗教對王維是出發(fā)點,是歸屬,更是一種生命的智慧。王維心與塵俗保持著距離,出與入于他沒有什么區(qū)別,無可無不可,得失隨緣,王維實踐著佛教的空與不執(zhí)著,淡然世事,轉(zhuǎn)向內(nèi)心,以不抗?fàn)巵磴郎缑?,即走向空門,以禪宗習(xí)靜的方式來求得心理上的平衡,在禪境里求得精神的安慰和解脫,他的禪緣實為現(xiàn)實的促發(fā)。
華茲華斯信仰泛神論,但他更是個基督教徒,因為他自我靈魂的反省和回歸的最終目的是在神那里,他把人類社會、自然界,甚至人的個性特色都視為無處不在的上帝的特性的表露。認(rèn)為其本質(zhì)就是萬能的上帝,認(rèn)為上帝的靈魂在大自然中不在天國,大自然無處不有上帝的精神存在,人的靈魂依存于大自然,因為人本就是上帝用自然界中的泥土所造,還需回到泥土中去。依照基督教教義,上帝是萬物之源。由于人是上帝的創(chuàng)造物,必然也帶著神性。人生來對神懷有一種親切的向往和思念,這種向往和思念在浪漫主義詩人那里就體現(xiàn)為對自己的一種深刻反思。浪漫主義文學(xué)所推崇的“人與自然的同化”及華茲華斯聲稱的“人是一個對自己的回憶”便是泛神論的觀點。華茲華斯的泛神論詩歌的形成主要是受到兩方面的影響:一是與法國大革命有關(guān);一是突如其來的工業(yè)革命的巨變所致。人的天性是物欲的,自從犯了原罪以來就與自然成了對立面,不斷從自然中攫取物質(zhì)享受,并以上帝賦予他們的智慧征服自然。當(dāng)18世紀(jì)的革命思潮席卷全歐洲之時,人們普遍地感到惶恐不安,似乎一切都在解體之中,一切都變得不確定,人類的生活因此而失去了理性、標(biāo)準(zhǔn)和判斷。此時, 與人類世界的激烈的動蕩相比,大自然卻是如此的有序和穩(wěn)定, 以其永恒不變?yōu)槿祟愄峁┝艘环N理性的象征,它的美就像是活的有機體。對華茲華斯而言,自然是接近上帝的存在,是上帝的作品,是上帝創(chuàng)造人以前的純?nèi)恢?,自然是一種精神的存在,自然是神性和理性的結(jié)合。人深深眷念的自然就是對自己身上神性思念的拳拳之心。
王維與華茲華斯詩歌意境中的宗教信仰上的差異主要體現(xiàn)在王維詩境中的儒道佛禪思想與華茲華斯詩境中的泛神論思想。王維認(rèn)為“我心即是佛心或道心”,把它稱為“道”;華茲華斯認(rèn)為“我心即是天心”(Over Soul),把這歸結(jié)為上帝 (God)、言(Word) 的存在。
王維是一位深得儒道佛三教精要、精研禪理(深得六祖惠能大乘中觀的禪理)、超脫塵俗的入禪詩人,儒道佛禪對王維詩的影響更多的是使詩人的詩得到一種新的藝術(shù)風(fēng)格、審美境界,詩歌中的空、靜、冷、寂的境界反映的正是儒道佛禪深入到他審美意識骨髓中而形成的一種蕭散、簡遠(yuǎn)、閑淡的詩歌意境和影響深遠(yuǎn)的一派詩風(fēng):清淡、靜謐、圓融、空靈、幽美。如《渭川田家》、《竹里館》、《山居秋暝》、《終南別業(yè)》、《酬張少府》、《新晴野望》、《辛夷塢》、《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過香積寺》等。其詩澄澹精致中流露出極高禪學(xué)修養(yǎng),不乏參悟的機智玄辯。他善用嫻靜的心情觀察大自然,認(rèn)為世間一切事物都?xì)w于空,歸于無,歸于虛,歸于道,自然在他的視野里是非神性的。在“注重直覺體驗,注重妙悟”禪觀的影響下,王維總能以一種禪宗的洞觀淡如態(tài)度來對待世間的一切,對宇宙對人生都能始終保持著一種任運自在的恬淡空澄心境,并將這種心境融入到對一切自然景物的觀賞當(dāng)中,融入到對宇宙自然哲理的理解之中,也融入到自然山水的詩歌創(chuàng)作之中,如他的詩“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等。王維詩中愛用“靜、澹、遠(yuǎn)、閑”等字眼構(gòu)筑其詩歌意境,反映了儒道佛文化的滋育和韻味,詩中的白云意象所傳達(dá)出來的正是這樣的一種意蘊:色彩淡雅、語言平淡、感情恬淡、富于禪意、意境空靈、高超潔瑩具有壯闊幽深的宇宙意識生命情調(diào)。王維佛禪的性空思想導(dǎo)致了他詩中把自我心身的存在看成是“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钡奶摽罩?。他運用直覺思維寫詩,他的詩歌意境常常透露出一種平淡空澈、心氣容和的人生態(tài)度,理事無礙、物我圓融的情感心態(tài)。禪宗講悟性、心法,王維天機清妙,深得其義,他已明徹物外,心入空境,他在《謁上人》詩序中說:“上人外人內(nèi)天,不定不亂”、“舍法而淵泊,無心而云動”、“色空無礙,不物物也;默語無際,不言言也。”他對佛禪這種精深的理解體現(xiàn)在他對自然的妙悟上。他把自己隱居山水間體悟景物的禪意表現(xiàn)出來,他的山水詩就是這種精神活動的結(jié)晶,如 《歸輞川作》、《輞川集·奇之湖》、《鹿柴》、《鳥鳴澗》、《漢江臨泛》等。
華茲華斯的詩歌意境洋溢著泛神論思想、反映出基督文化的顯著影響,如他的《抒情歌謠集》中的《致杜鵑》、《晚步》、《十四行詩》等吟詠自然的詩歌意境中都體現(xiàn)了這種創(chuàng)作觀念和宗教信仰。又如《序曲》(The Prelude)中:“a rambling school-boy, His Sheep like Greenland Bears, By the deep radiance of the setting sun, Like an aerial Cross, Of the Chartreuse, for worship…,”詩中以落日的余暉為背景,塑造了一位云里霧里的牧羊人的和諧、寂靜、莊嚴(yán)的形象。其中的基督文化中的藝術(shù)精神清晰可辨。在這段詩行
意境可看出,詩人晚年對自然有了新的詮釋:更強調(diào)自然是上帝精神的體現(xiàn),在詩人眼中,自然人的典范——牧羊人像“懸在空中的十字架”(aerial Cross),是人類精神的向?qū)?。他的泛神論詩歌具有描繪自然與自然中的人兩大系列。第一大系列是對大自然的敏感、虔誠之心,始終是他詩歌創(chuàng)作的靈感的源泉。如他的《寫于早春》詩中的“長青花藤”、“鳥兒”在詩人看來已經(jīng)不再是花與鳥,而是能夠牽動詩人情感的“狂喜”。這種熱愛大自然、謳歌大自然是英國浪漫派詩人的共同特點,華茲華斯較為突出。又如他的《威斯敏斯特橋上》(Composed upon Westminster Bridge),詩人在詩中用擬人化手法,把十九世紀(jì)世界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中心的倫敦比做一位有著強勁心臟的巨人,慶幸自己能在巨人安睡的時刻來端詳它未經(jīng)涂抹的清秀姿容。詩人有意識地選擇了大量的單音節(jié)詞,使人感受到一種未經(jīng)雕琢的自然美,進(jìn)而從極為普通的景致中覺出極為深刻的人生哲理:要保持對大自然的虔誠敬愛之情。華茲華斯曾宣稱“大自然對我就是一切”,“我就是長期崇拜大自然的人”,他欣賞和贊美大自然的美麗風(fēng)光,并把她視為人類社會的良師益友,可以陶冶人的情操,增強人對生活的信心,甚至可以改變?nèi)说拇嬖谝饬x和價值。從這種自然和人之間的感應(yīng)與交契中,我們可以窺見他的詩歌中“自然”所被賦予的哲理性和神性。華茲華斯的泛神論立場不同于基督教。基督教有一個上帝的形象,人須寂滅自我情感,棄絕現(xiàn)世生命,等待上帝的拯救,現(xiàn)世毫無價值,來世是人的依歸。而華茲華斯的泛神信念則是將上帝引入到所有存在物,將超出經(jīng)驗世界之外的絕對價值引入世俗世界中來,使世俗世界充滿神性的輝映,獲得神性的終極依靠與終極關(guān)懷,因而改變了生存的有限性與世界的無目的性。自然或卑微之物就在神光的普照中而擁有神性,華茲華斯的很多詩歌在描繪自然景象之后,總是將對象提升到神靈境界。如《致杜鵑》最后寫道:“賜福的鳥兒!是你的音樂/使我們這片天下化為奇幻的仙靈境界/正宜于給你住家?!庇秩缭凇端伞吩娭忻枥L了一大片歡舞的水仙花并把這一景象與天堂連接在一起,感染了詩人的心境:“這水仙常在我眼前閃現(xiàn),把孤寂的我?guī)нM(jìn)了天堂?!边€有很多描繪自然景象的詩,并未直接描寫“宇宙精神”,也沒在最后將對象提升至神靈與天國,然而,我們?nèi)阅芨杏X到神性的氛圍。如《三月》里“四十頭牛兒吃草一個樣”,使人感到一種神性的溫馨。華茲華斯詩里,自然永遠(yuǎn)是人類心靈的怡園,自然世界是有神靈居于其中的天地形態(tài),是一個神靈蒞臨的世界。人類在這個世界中才會在圣愛和神性的關(guān)照之下?lián)碛芯竦囊揽俊KS么髮懙腍ome, Nature, Heaven泛指自然,而大寫的Man指與自然合一的具有神性的人。華茲華斯詩歌的第二大系列是描寫自然中的人,即具有神性的人,同樣也表現(xiàn)出了泛神傾向。他們不是介入社會的人,而是遠(yuǎn)離社會的自然人,即接近自然狀態(tài)的人:一類是兒童,或稱幼稚之人;一類是鄉(xiāng)民,或稱厚樸之人。兒童的基本人性高于成人,是華茲華斯的詩歌主旨?!段覀児财邆€》表現(xiàn)了兒童之所以高于成人之所在。他認(rèn)為童年才是本真的自我,而成年是不正常的自我,是非我。兒童與詩人自己的童年成了他終生的話題。自傳體長詩《序曲》的很多章節(jié)都描繪了詩人童年時期的生活片斷?!吨露霹N》、《致蝴蝶》等名詩都表達(dá)了詩人向往與渴慕童年的情結(jié)。兒童的基本人性高于成人,是因為兒童接近上帝,他們剛從造物主那里來,帶有神光,它是每個人整個生命的永恒光源。人愈走向成年、老年,靈光愈褪。這是其詩《頌詩:憶幼年而悟不朽》的主要意境。“天堂只在我們的嬰提時代降臨!”而“隨著歲月成長,人的牢獄之戶開始垂下簾幕?!痹娙肃皣@自身靈光的消逝:
不管在哪里,我知道,
有一種輝煌已從地球上消失……
眼前那光輝如今逃向何方?
當(dāng)年的榮光如今棲于何處?
盡管誰也不能令綠草如茵的時光倒流,不能令花卉繽紛的歲月回轉(zhuǎn),但“人的天性還能回憶”,借助對昔日有靈光時期的憶念能潤澤枯竭的心靈。詩人對童年的回憶涵括三個層面,即返回童年、返回內(nèi)心、返回童年對自然的體驗而達(dá)于自然。三者又統(tǒng)一于返回人與世界的同一狀態(tài)、原初狀態(tài)。借助它告別此在而達(dá)到澄明的彼在。另外,華茲華斯的詩歌是以倫理型為本體,始終以人情與人性的眼光看取世界,體現(xiàn)出極力培養(yǎng)人與社會、自然的互助互愛的精神。稱頌生活于自然之中的鄉(xiāng)民的普遍道德性,而這些德性又通往圣愛。華茲華斯寫鄉(xiāng)民的詩很多,詩人強調(diào)的是接近自然狀態(tài)的鄉(xiāng)民與大自然、與周圍人的和諧,凸現(xiàn)人與人、與外界充滿道德感的愛的氛圍。德性之愛被表現(xiàn)為一種普遍力量,并進(jìn)而導(dǎo)向神靈。在《坎特伯蘭的老乞丐》中描繪的是人與人、人與外界的和諧統(tǒng)一,詩中的老乞丐與周圍環(huán)境和人很和睦,他與荒山野嶺、石礅、拐棍,山雀等一起構(gòu)成了一幅寧靜的天人合一畫圖。大自然不僅是他的家,還賦予他一層靈光與威懾力。他不只是一個乞丐,“他成了游蕩于湖區(qū)共同的安居社會之上的一種自然力量”?!栋V童》贊頌的則是鄉(xiāng)村人的充滿道德精神的愛。長詩敘述鄉(xiāng)村婦女貝蒂及其癡兒章尼與鄰居蘇珊老婦互相幫助、互相愛護的關(guān)系。詩人把自然和上帝等同,而自然中的人和物都是那個整體的一部分,可見詩人早期的泛神論(Pantheism)驪然存在,即上帝的法則就是自然和社會中運行的法則。華茲華斯詩境中的大自然有一種神秘的力量能夠提高人的精神境界和道德價值,啟迪人的博愛精神。詩人眼中的自然是神圣的,有著人的思想、感情和靈性,帶有原初的意味,代表著童貞、純潔、本真、真質(zhì)而成為詩人逃避現(xiàn)實扭曲的資本主義人際關(guān)系的靈魂的避難所;同時自然又因為其映照著資本主義的丑惡從而成為詩人的理想國。
[1]William Wordsworth:Lyrical Ballads, 1988,F(xiàn)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陳殊原編著.王維.五洲傳播出版社.2005年版
[3]劉守蘭編著.英美名詩解讀.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127-130頁
[4]錢青主編.英國19世紀(jì)文學(xué)史.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出版社.2006年版,第19-36頁
[5]楊德豫譯.華茲華斯抒情詩選.湖南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
[6]江玉嬌.論華茲華斯自然詩歌中自然與宗教的關(guān)系.株洲師范高等??茖W(xué)校學(xué)報.2004年第1期
[7]易曉明.華茲華斯與泛神論.國外文學(xué)(季刊).2000年第2期
[8]劉鐵峰.禪化的“云”:王維詩中的云意象摭談.重慶三峽學(xué)院學(xué)報.2004年第4期
[9]劉學(xué)娟.淺談佛教禪宗對王維山水詩創(chuàng)作的影響.廣州社會主義學(xué)院學(xué)報.2004年第3期
[10]馬玉鳳.華茲華斯浪漫主義自然觀解讀.遼寧大學(xué)學(xué)報(哲社版).2005年第3期
[11]上海佛協(xié)出版,上海六祖碑文系王維所作.參見《六祖法寶壇經(jīng)》“六祖大師緣起外記”
[12]宗白華.美學(xué)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73頁[13]John Beer,Wordsworth and the Human Heart,The Macmillan Press,1978,pp.15、6.
10.3969/j.issn.1001-8972.2010.21.147
本文為湖南省教育廳科學(xué)研究課題,課題編號:08C806
朱美英(1967-),女,湖南雙峰人,中南大學(xué)訪問學(xué)者,湘南學(xué)院外語系副教授、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比較文學(xué)和世界文學(xué)。陽根華(1972-),男,湖南安仁人,湘南學(xué)院中文系講師、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歐美文學(xué)、小說評論或理論比較。
AbstractThis paper mainly analyzes the different religious belief between the artistic conceptions of Wang Wei’s and Wordsworth’s Poetry and their chief causes by contrast of their poetic artistic conceptions.
Key wordsWang Wei;Wordsworth;he artistic conceptions of Poetry;religious belief;differ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