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斯瑜_文

《紅樓夢》可謂是半部《茶經(jīng)》。也難怪,曹雪芹這樣一個(gè)享受過榮華富貴的公子理應(yīng)是對世上的珍奇玩意兒司空見慣的。而茶對于賈府來說可不僅僅是一種飲料,而是精致生活的體現(xiàn),權(quán)勢與財(cái)富的象征。因此,《紅樓夢》中的茶就十分值得玩味。

一、茶中女兒紅

女兒紅的來歷相信大家都耳熟能詳。傳說在女兒出生時(shí)家里會藏下一壇好酒,待到女兒出嫁時(shí)再拿出來與眾人暢飲。因?yàn)闀r(shí)間的沉淀,酒味也愈發(fā)醇厚了。今天我要講的是茶中的女兒紅,其實(shí)它還有另一個(gè)名字——普洱茶。

在《紅樓夢》中,任何事物都可以詩話、美化,這茶也不例外。先看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林之孝家的來到怡紅院,問:“寶二爺睡下了沒有?”寶玉忙笑到:“……今兒因吃了面怕停住食,所以多玩一會子。”林之孝家的又向襲人等笑說:“該沏些普洱茶吃?！币u人晴雯二人忙笑說:“沏了一銚子女兒茶,已經(jīng)吃過兩碗了……”根據(jù)她們前后文的對話,我們可不可以說這“女兒茶”便是“普洱茶”呢?

我們先來看看清人對普洱茶的記錄。清代張泓《滇南新語》(1755年前后)中的記載“普洱茶珍品,則有毛尖、芽茶、女兒之號。毛尖即雨前所采者,不作團(tuán),味淡香如荷,新色嫩綠可愛;芽茶較毛尖稍壯,采制成團(tuán),以二兩四兩為率,滇人重之;女兒茶亦芽茶之類,取于谷雨后,以一斤至十斤為團(tuán)。”

再有,清代阮福的《普洱茶記》(1825年前后)中也敘述道:“大而圓者,名緊團(tuán)茶,小而圓者,名女兒茶,女兒茶為婦女所采,于雨前得之,即四兩重團(tuán)茶也?！?/p>

從這兩位清人的文獻(xiàn)來看,普洱茶被喚作“女兒茶”已是由來已久的,甚至連典故、出處也記載得明明白白。并且早在雍正年間普洱茶就作為進(jìn)貢朝廷的貢品運(yùn)抵京城,憑賈家這皇親國戚的身份,能有幸品到這珍品也不足為奇。

我注意到寶玉的那句“怕停住食”,也就是說怕吃撐了積食。林之孝家的就毫不猶豫地叫丫頭們沏普洱茶,這不正與普洱茶消食的功能不謀而合嗎?早在唐代的《新修本草》中,就有對普洱茶的記載說:“茗,古茶;茗未甘、苦、微寒、無毒。主痿瘡、利小便、去痰、熱渴,令人少睡。春采之,苦茶,主下氣,消宿食。” 清代名家趙學(xué)敏于乾隆三十年(1765)輯著的《本草綱目拾遺》中也有載:“普洱茶膏能治百病,如肚脹、受寒?！辈徽撌翘迫诉€是清人,對普洱茶能消食的功效都了如指掌。 因此,就憑這一項(xiàng)特別的功能,就能讓普洱茶從現(xiàn)今眾多的“女兒茶”中脫穎而出。

寶玉曾說過“女兒”這兩個(gè)字是極為尊貴和清凈的。由此,普洱茶在《紅樓夢》中的地位就不言自明了。于是,我常想,若是將普洱茶包裝一下,再冠上這充滿古風(fēng)遺韻的名字是不是會為它平添幾分歷史的厚重,幾分藝術(shù)的妖嬈?

二、金風(fēng)玉露相逢,勝卻人間無數(shù)

要我說,最稀奇的要數(shù)第八回中描寫的那種“楓露茶”了。說它稀奇,是因?yàn)樵摬璁a(chǎn)自何處,制法如何已難以考證。人越發(fā)弄不明白的東西就越發(fā)透著股神秘,而貨又以奇而居。不必寫那雕梁畫棟,亭臺樓閣,單是這小小一杯清茶都大有來頭,賈府的奢華就如管中窺豹,可見一斑了。更令此茶身價(jià)倍增,在讀者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則是寶玉對它的珍愛。

話說寶玉的奶媽李嬤嬤偷喝了一碗“楓露茶”,寶玉得知,那是又發(fā)脾氣又摔碗的,直鬧到要把茜雪趕走的地步。寶玉什么好東西沒見過,人家生來就是含著玉的,若不是格外珍稀的東西哪會這般耿耿于懷。照這樣看來,這“楓露茶”實(shí)屬罕見之奇珍?？上С恕都t樓夢》中“加水到第三四次才出色”的記載別無其他史料可考。這“楓露茶”也便成了茶史上一個(gè)和名著本身一樣難解的謎團(tuán)了。

更有趣的是對此茶“泡水到三四次才出色”的評斷。熱衷品茶的人都知道,若是綠茶、花茶則沖泡2至3次為宜,紅茶則為1至2次,比較耐泡的大抵只有烏龍茶了,可以沖泡5至6次。因此,我想,這“楓露茶”或許是類似于烏龍這樣經(jīng)發(fā)酵過的茶葉。因?yàn)榘l(fā)酵,顏色越發(fā)深沉了,自有“霜染楓葉,金風(fēng)玉露”的效果。而脂硯齋批語中“千紅一窟”的評價(jià)也道出湯色的深沉。不過這也僅僅只是我的猜測而已。

其實(shí),在《紅樓夢》中還有許多有畫龍點(diǎn)睛之效的茶葉,像襯托賈母身份的“老君眉”等等?！都t樓夢》中的茶就如這名著本身一樣,給人以無限遐想,讓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皩毝Σ枰驘熒芯G,幽窗棋罷措猶涼?！辈柘阋蜻@金陵一夢而源遠(yuǎn)流長,而這場似夢非夢的人生悲歌也因茶香而萬古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