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 耕
方勝靠在一扇鐵門邊的墻角下,呆呆地看著眼前一個廣場。廣場上空蕩蕩的,只有風一陣陣地吹過,因為這是冬季。
方勝看著廣場有些迷糊,他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待在這里,待在這里究竟是為了干什么?方勝的心里有些惶恐不安,只得拿眼睛在視線范圍內搜尋。他希望能找到一些熟悉的東西,讓他定下心來,因為眼前的一切讓他感到陌生。
空蕩蕩的廣場上,只有風卷起一些紙屑或者灰燼,在空中輕輕地旋轉著、飛舞著,然后掠過廣場,飄向更遠的地方。偶爾有人匆匆走過廣場,但他們大多沒什么表情,陰沉著臉,如幽靈走過方勝面前,走出他的視線。方勝覺得有些失望,因為這種場景對他來說是陌生的,他的眼里流露出的還是一片茫然。方勝沒有放棄,他是個執(zhí)著的人。只是將視線投向更遠的地方,方勝相信,只要堅持就會有收獲。在廣場的另一個邊緣,他看見幾個人圍在一起,中間是一堆燃起的火焰。那幾個人方勝看著有點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來,這幾個人的樣子與名字,當然也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谀莻€地方燒火。
這時,從廣場的另一端,走出一隊人來,最前面的是個孩子,手里捧著一個東西,上面蓋了一塊紅布。方勝根據那東西的形狀,猜里面應該是個盒子。那些人走得很慢,方勝可以從容地一個個地看著那些人的臉。那些面孔對方勝來說是陌生的,唯一的特點是和所有走過廣場上的人一樣,陰沉著臉,臉上的表情沒有什么變化。方勝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炊际峭瑯拥谋砬?心里便覺得有些滑稽,不覺咧開嘴笑了笑。
在方勝咧嘴笑的時候,那隊人正好走到他的面前。方勝看見隊列中有個女人看了他一眼,然后將眼睛冷漠地轉了過去,但馬上又轉了回來,狠狠地瞪著他。這使方勝覺得驚訝,從這個女人的表情看,女人應該是認識他的。因為女人的眼睛里,有著一些憤怒,還有著一絲厭惡。
方勝感受到這些時,便盯著那個女人的臉看,看著看著就看出一種熟悉的感覺。但方勝還是想不起來,在什么地方見過這個女人。這時,那隊人慢慢地走遠,女人已不再扭頭看方勝,而方勝還在看著那女人的背影。這女人的背影方勝是熟悉的。他記起自己是在哪里見過這個背影的,因為那天他對這個背影細看了幾眼。那個地方是一家醫(yī)院的太平間。
想起醫(yī)院太平間,方勝想起一些剛剛過去的往事。那天,方勝被警察請到太平間時,女人已經在里面了,當時打扮得珠光寶氣的,一看就知道是個有錢人。所以,方勝多看了幾眼,因為方勝是個沒錢的人,下崗已經一年多,到現在還沒找到工作,而且身上還有著病?,F在支撐一個家是要花錢的,就算不吃不喝,光是水電費就要一百多塊,因而方勝對有錢人是有敬慕之情的,忍不住多看了女人幾眼??赡桥酥皇怯醚劬p輕地掃了一眼方勝,然后昂著頭走出太平間。她腳下的高跟鞋,將太平間弄出了很大的聲響,給人的感覺像是在大街上一樣。所以,方勝盯著她背影多看了幾眼,一直到她消失在太平間的門外。
在醫(yī)院的太平間里,方勝見到了妻子牛鈺,只不過她赤身裸體躺在一張床上,已沒有了一點生氣。聽警察介紹,牛鈺死的時候,就是赤身裸體的,并且和剛才那個女人的丈夫,一起死在一輛汽車里,那個男的當然也沒穿衣服。他們沒穿衣服在車里干什么?警察沒說,方勝也沒問,只是覺得腦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聽警察繼續(xù)往下說。警察說:我們查了,這不是一起謀殺案,只是一起一氧化碳中毒死亡事件。因為那汽車的密封性太好,而他們又將車里的空調給開了,所以造成了中毒。最后,警察強調了一點,那男的是家公司的老總,所以他們的調查是細致認真的,應該不會有錯誤。方勝聽了這些話時,第一個念頭是自己死了,他們會不會認真細致的調查。第二個念頭是這個警察剛才一定也跟那個女人說過,不然不會聽起來像是在背書一樣。
方勝想起這些的時候,禁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不少的事。現在他待的地方應該是火葬場,或者叫殯儀館。他的妻子牛鈺正在身后的爐子里,經受熊熊烈火的燃燒,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在一夜間突然地消失。遠處,幾個圍著火堆的男人,應該是他的朋友,他們是來幫他處理妻子的后事。因為妻子死于一件不光彩的事件中,連開追悼會的權力也沒有,只能悄悄地推進火爐,悄悄地焚化。方勝這樣想的時候,就覺得一陣悲痛從心底涌起,不禁放聲大哭起來。因為他覺得這樣做,對他的妻子來說,是不公正的。他認為自己的妻子是個好妻子,要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自己,他的妻子會這樣做嗎?
當方勝放聲大哭時,在廣場邊焚燒牛鈺遺物的幾個朋友,紛紛趕到方勝的身邊,企圖安慰方勝,讓他停止哭泣??煞絼倏匆娝麄儑^來時,哭聲卻更大了,他看見自己的朋友,就想到他們的妻子都在家里待著,等著自己的丈夫回來。而他方勝卻在火葬場等著,等著妻子的骨灰從火爐里出來,那種悲痛的感覺便又加深了一些。
當朋友們都跑去看方勝的時候,張忠民沒走。他還站在火堆邊,將手伸進一只蛇皮袋里,摸出一些遺物扔進火堆里。他的手再次伸進蛇皮袋時,摸到了一塊很柔軟的布料,因為他的手有種舒適的感覺。所以,他將東西拿出來時,特意看了一眼,那是條粉紅色的女式內褲。對這種女式內衣,張忠民是叫不出來名字的,但他知道這條內褲牛鈺應該很喜歡,不然方勝也不會收集到這里來焚燒。張忠民的第一感覺,是不應該拿著一件女人的內褲,在這里想些亂七八糟的事,便想快速把內褲扔進火堆。在他揚手扔出那條內褲時,褲子上一朵鮮艷的、紅色的繡花掠過他的眼睛,并且刺激了他。他雖然叫不出那朵花的名字,但他可以肯定自己是見過這朵花的。內褲在火中燃燒起來,火焰慢慢地吞噬著那朵鮮艷的花,張忠民看著那朵慢慢燃燒的花,想起一些自己已經忘記的往事。
張忠民看見這條內褲以及上面的花朵,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記得第一次見到這朵花時,他是喝醉了酒,幾個朋友將他拖到一家茶樓后,扔給他一個女人,再也沒有管他。而一對不相識的男女獨處一屋時,大多會干些什么呢?也許張忠民不知道,也許張忠民知道可以干很多的事,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個女人是知道的。當那個女人脫得只剩下內褲的時候,張忠民看見了這朵花。當時,張忠民雖然喝多了,但還是覺得內褲上有朵花很是新奇。因為他老婆從來不穿這樣的內褲,就算穿了,張忠民也看不到,老婆從來不會穿著內褲站在他面前。所以,他當時很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內褲上的那朵花,感受到那布料的柔軟,并且很快被女人肉體的溫暖與細膩吸引了過去,忘記了那朵花的存在。在以后的日子里,張忠民多次去找那朵花的主人,感受那朵花帶來的溫柔與激情。
張忠民真正認識花朵的主人時,他已經迷上那朵花有兩個月了。那天是過去的同事喊他,說方勝因病住院了,應該過去看看他。張忠民對方勝是認識的,當年在單位時,張忠民是車間主任,方勝是他手下的一個班長。只不過現在這個廠沒有了,張忠民與方勝的身份也變了,張忠民和朋友合伙開了個飯店,算是半個老板,而方勝因病待在家里,算是個正正式式的下崗工人。
在去醫(yī)院的路上,張忠民聽過去的幾位同事說,才知道方勝下崗后,老婆也下了崗,所以家里沒有什么經濟來源。而方勝以前就有腎臟方面的毛病,而且下崗后,為了多掙點錢,沒日沒夜地在外面找事做,這次給商場搬貨,一下子又將病給弄發(fā)了,同事并且強調現在方勝混得很慘。張忠民聽了后,心里就有點酸酸的感覺,怎么說他們都是在一起干了幾十年的同事。
張忠民跟同事們走進病房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一個女人坐在方勝病床的邊上,而那個女人就是那朵花的主人,這使張忠民有些發(fā)愣,所以眼睛便直直地盯著那個女人。女人也看見了他,臉色蒼白地站起身來,眼睛里透出一些緊張,不時地看一下張忠民,再看一下方勝。女人的表情張忠民是看在眼里的,他知道自己這時應該怎么做。張忠民裝出很自然的樣子,和方勝說著話,不時地問問病情,回憶一下過去的歲月。當張忠民知道眼前這個女人的名字叫牛鈺,而且是方勝的妻子時,心里還是感到震驚,恨不能狠狠地抽自己幾個耳光,做那事竟然做到了朋友老婆的身上。但轉念一想,難道不是朋友的老婆就可以做了嗎?這其中的道理張忠民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F在社會上就是這樣,而且很多的人也是這樣糊里糊涂地混著,過一天算一天,根本不用想那么多的事。只是在后來的日子里,張忠民再沒去看過牛鈺,因為他有種恥辱的感覺。
方勝靠在鐵門邊的墻角下抱頭痛哭的時候,聽見幾位朋友的安慰聲,也看見幾位朋友臉上關心的表情,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覺,總覺得一種痛在心底深深地扎下了根,讓他不得不放聲大哭,不得不讓淚水痛痛快快地從臉上流下。方勝在痛哭的時候,不知從哪里響起了一連串的鞭炮聲,那聲音是那么的熱烈與放肆,似乎在向人們宣告什么。
透過臉上的淚水,方勝看見自己與妻子在鞭炮聲中,緩緩地走來,音樂聲在大廳里響起,所有的人都站起身來,帶著喜氣洋洋的微笑,朝他們鼓掌,那掌聲里有著祝福與愿望。方勝知道這是他的婚禮,牛鈺穿著白色的婚紗,自己穿著一套西服,兩個人臉上都帶著微笑,因為他們感到快樂與幸福。在明亮的燈光下,方勝看見牛鈺在白紗襯托下的臉,充滿了幸福的感覺,那張臉真的美麗動人,讓人一輩子也忘不掉。
方勝突然停止了哭泣,臉上露出一些微笑。這使他的朋友們有些發(fā)懵,互相對視了一眼,便又看著方勝的臉。方勝卻沒有看他們,而是看見自己躺在病床上,妻子牛鈺就坐在床邊,正削著一只蘋果往他的嘴里塞。窗外陽光靜靜地照耀著,方勝的心里卻無法平靜。方勝看著牛鈺的臉說:我這一病,又要花不少的錢,怎么辦啊?牛鈺不看方勝,只是將眼睛停留在窗外,但嘴里卻說:你管那么多干嗎?好好的養(yǎng)你的病。方勝說:我能不管嗎?我們家一下子哪來這么多錢啊!方勝看見牛鈺從床邊站起身來,對他說:你不要操那么多心,那些錢是我借來的,回頭要慢慢地還給人家,你現在的任務就是給我養(yǎng)好病。再說你現在操心也沒有用,病不管怎么都要看的。說著牛鈺還伸出手來,摸了摸方勝的腦袋,就好像方勝是個孩子一樣。而方勝在家里確實像個孩子,家里的大大小小事他都很少管,因為自結婚以后,他就相信牛鈺可以將整個家打理得很好,牛鈺也確實做到了這點。方勝看見這些的時候,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也許一個人臉上掛著淚水,而嘴角卻帶著微笑,使人感到有些詭秘。方勝的朋友便拍了拍他的肩說:你沒事吧?方勝一下子又掉回了現實中,這使他覺得很不舒服,便用眼睛瞪了一眼他的朋友們,表示他們不應該打斷他的美夢。
這時,剛才的那隊人又走了回來,只不過隊伍沒有剛才過去時那么整齊,而是三三兩兩地并排走著,而且邊走還邊說著話。方勝看見剛才那孩子已空著雙手,想來那盒子已放在骨灰寄存的地方了。方勝再一次看見了剛才的那個女人,這回她擠在另外幾個女人中間,一路走還一路說著話,那神情好像在命令什么。走過方勝面前時,她并沒有回頭看方勝,而是仍舊昂著頭,擺出一副有錢人的樣子,快速地朝前走去。
方勝看著那個女人走路的樣子,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妻子牛鈺。覺得牛鈺跟著他,真是個受苦的命,什么福也沒有享過,生活中是要錢沒錢,要權沒權,而最后為了這個家,還落了個不好聽的名聲。你看那個女人,雖然丈夫死了,可她還是個有錢人,而且照樣過著自己的好日子。方勝這樣想的時候,禁不住又想哭,這次他想好好的哭哭自己??拮约翰皇莻€真正的男人,為了這個家掙不到錢,搶不到權,最后還要老婆為了這個家,去做那種事,靠老婆掙來的錢,供孩子上學,供自己看病。方勝想到家,想到自己的時候,妻子牛鈺的形象在他的心里高大起來,也許在別人的眼里,牛鈺不是個規(guī)矩的女人,可在他方勝的眼睛里,牛鈺就是個好妻子、好女人。
方勝想到這些時,禁不住再次大哭起來,并且在哭聲中,將自己的腦袋狠狠地撞向水泥地上,因為他覺得自己活著也沒什么意義。腦袋撞了沒幾下,已經是血流滿面,他的幾個朋友已經撲了上去,手忙腳亂地按著他,而他卻在不停地掙扎著,想脫離他們的控制,繼續(xù)自己的行為。
這時,張忠民還站在火堆邊,想著自己的一些事情。那天在醫(yī)院里,張忠民將自己口袋里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硬塞給了方勝,而且還一再地怪自己不知道這個事。他的這個舉動,大概是打動了在場的幾位同事,他們認為張忠民不是個忘本的人,所以,今天也將他當做朋友給拉來了,一起幫著方勝做點事??蛇@過程張忠民是知道的,他這樣做是為了自己的心里有點安慰。
張忠民自在醫(yī)院里見到牛鈺后,再也沒去找過牛鈺,當然也沒再見過那朵鮮艷的花,只是沒有想到自己會在火葬場見到這朵花。在后來的日子里,牛鈺他倒是經常見到,最起碼要比見到方勝的次數多些,每次都是牛鈺帶著不同的男人到他飯店來吃飯,只不過他們之間很少說話,大多數是互相點個頭,有幾次牛鈺單獨一人時,張忠民問了一下方勝的病情。其實有那么幾次,張忠民想將牛鈺的事告訴方勝,但想來想去他還是沒有說出口。一個是因為自己與牛鈺曾經有的關系,另一個總覺得這是人家家里的私事,弄得不好會引火燒身。張忠民想,如果告訴了方勝,也許牛鈺就不會死了,那么他家也還是個完整的家。
想到家,張忠民嘆了口氣,自己的老婆也在上個月下崗了,現在正在家里閑著沒事干。本來想將她叫到店里去幫個忙,可那個店不是他一個人的,自己說了也不能算,而且現在生意也不是很好,根本不需要什么人。所以提了幾次后,另外兩個老板也不回話,這事也只能停在那里。想到這里時,張忠民又嘆了口氣,老婆不上班,自己的那點收入是維持不了一個家的,每個月的那點錢,他心里是有數的,不外乎是供他自己的開銷,因為他好孬也算個老板,有的時候在外面也要充充門面的。
而老婆不像牛鈺,不為他張忠民考慮,也不為這個家考慮,不給她找事干,她自己也不找事干,待在家里什么沒學會,倒是學會了發(fā)脾氣,動不動就對張忠民喊上幾嗓子。最近更是變著法子折騰,不知什么時候學會了打麻將,而且一打就是一夜。這樣想的時候,張忠民倒是有些羨慕方勝,他是找了個好老婆。張忠民想到牛鈺的時候,就又想到了自己老婆,每天在外打麻將也不知是真是假,自己每天為了店里的事忙得頭昏腦漲的,根本沒時間去關心自己的老婆。雖然他的老婆不會像牛鈺那樣去做那種事,但在打麻將的地方,給人騙了,做了別人的情人也是有可能的。張忠民在生活中打磨了這么些年,有件事他是知道的,那就是什么事都是說不定的。比如他當初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會從車間主任變?yōu)橐粋€下崗工人。那么他老婆雖然年紀大了些,但難保她一高興就做了別人的情人。張忠民這樣想的時候,心里就抖了抖,馬上打住了這種念頭,從地上抄起那只蛇皮口袋,將里面牛鈺的遺物,全部倒在那火堆上,讓那熊熊的烈火燒去他心中的一些煩惱。
方勝在和幾個朋友撕扯時,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誰是家屬啊!接骨灰。方勝抬眼看去,一個穿著藍大褂的女人,手里捧著一個蓋有紅布的盒子,站在鐵門旁邊。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們看,那神情似乎是急著將手中的盒子推銷出去,好盡快趕著回家去。方勝知道那盒子里是什么,那是他妻子牛鈺的全部?,F在,他好想將牛鈺抱在懷里,溫柔地愛撫她,告訴她自己的愛以及自己對生活的懺悔。方勝掙脫開拉著他的幾只手,從地上慢慢地站起身來,他想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擦去臉上的血跡。他知道牛鈺一直喜歡他干干凈凈的樣子。但他的手抬不起來,只是覺得心里一陣陣地絞痛,而頭也痛得要炸開一樣。方勝站在那里,一句話也沒說,直直地倒在地上。
朋友們喊叫著撲向方勝的時候,張忠民還是呆呆地站在火堆邊,看著風吹動著火焰來回地搖擺,然后再卷起火堆里的灰燼飛起,在空中像蝴蝶一樣輕輕地飛舞。張忠民在看著那堆燃燒的火焰與飄舞的灰燼時,突然就看見牛鈺的臉在風中閃了閃,張忠民感到一種冷從心里一下子躥了上來,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zhàn)。他定了定神,再看過去的時候,看見的依然是飛舞的灰燼。張忠民的心里依然有著一絲寒意,同時心里又生出一些傷感,他看著那些飛舞的灰燼,莫名其妙地想起一個詞,并且輕輕地念出聲來: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