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成
內容提要:金天會六年(公元1128年),黃河決口,拉開了長期奪淮的序幕,。金代黃河下游尚未形成固定流路,但河道逐漸南擺。八元以后,開始經(jīng)由渦、潁、濉等河而全面奪淮。明代,由于“保漕”、“護陵”等因素,從而使得黃淮關系變得日趨復雜化。清代,保證運道通暢依然是處理河、淮關系的前提,而此時黃河已南行700余年,下游河道淤積嚴重,終于于咸豐五年(公元1855年)再次改道,流向東北,離開了淮河流域。
關鍵詞:黃河淮河關系演變
中圖分類號:1823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09)04—28—33
黃河和淮河均為古“四瀆”之一,從南宋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起,黃河開始長期南侵奪淮,時間長達700余年。雖然1855年之后,黃河離開了淮河流域,但時至今日,黃河北徙也已逾150余年,黃河下游河道的淤積狀況已不容樂觀,一旦出現(xiàn)危急情況,分黃入淮的可能依舊存在。因此,本文研究了金元之后黃淮關系的演變,希望能為今日科學處理黃淮關系提供相應的借鑒。
一、金代,黃河長期奪淮之始
在南宋之前,由于自然條件和人類活動的影響,黃河曾經(jīng)數(shù)次南徙侵淮,但均屬于暫時性質,黃河不久后便會再次北歸,淮河水系未受到根本性的沖擊。這種勢態(tài)在金代被打破,金天會六年即南宋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十一月,東京留守杜充于滑縣以上李固渡(今河南滑縣西南沙店集南)以西“決黃河,自泗入淮以阻金兵”。從此拉開了黃河長期奪淮的序幕,黃河東流逐漸離開了今河南浚、滑一帶的故道,不再進入河北平原,而改由蘇北平原人海。
雖然終金一代,黃河下游固定流路尚未形成,但總的趨勢是河道逐漸南擺并最終入淮。十二世紀三十年代末,黃河干流開始離開浚、滑一帶的故道,南下由泗入淮,五六十年代,干流自豫東北流入魯西南地區(qū),七十年代初,干流進入開封府境內,八十年代初,干流進入歸德府境內,八十年代后期至九十年代,浚、滑及汲、胙等“北流”基本斷絕。當然,由于黃河的極度不穩(wěn)定性,雖然南下奪淮已成定勢,但某些時候決口北流的情況依然存在。
二、元代。黃河全面奪淮
入元以后,黃河南下入淮的基本流勢未變,但在入淮的路徑方面呈現(xiàn)出一些新的特點,即金時河水主要經(jīng)開封北面,東南流向徐、邳,由泗入淮,元時則由開封南面經(jīng)渦、潁、濉(睢)等河而入淮。
金代末期,蒙古大軍南下,黃河下游成為金蒙爭奪區(qū),“以水代兵”的情況再次出現(xiàn)。天興元年(公元1232年),蒙軍圍困金人所占之歸德,因攻城不能下,于三月決城北河堤,“河既決,水從西北而下,至城西南,入故濉水道”,這是黃河歷史上第一次奪濉水入淮。
“決黃河寸金淀之水以灌南軍,南軍多溺死”。寸金淀為河堤之別名,在開封城北二十余里。河決后,水向東南,流至杞縣,分出三股岔流,“其大河流于(新、故)二城之間,其一流于新城之北郭睢河中,其一在故城之南,東流”。據(jù)鄒逸麟先生考證,其南流一支奪渦經(jīng)毫入淮,此為黃河奪渦之始,另岑仲勉先生亦認為黃河改道由渦入淮,可能就是太宗六年(公元1234年)蒙古人決灌趙葵軍的結果。姚漢源先生則進一步考證出杞縣三水中,北支入濉河,中支為主流入渦河,南支亦泛入渦水,同時還泛入潁水,雖然此次決溢對潁水的影響應該不會太大,但卻是黃河侵奪潁水流道的開端。
至元二十三年(公元1286年)十月,黃河大決溢,先后“決開封、祥符、陳留、杞、太康、通許、鄢陵、扶溝、洧川、尉氏、陽武、延津、中牟、原武、睢州十五處”,從決溢的地點來看,黃河在原武、陽武境內分成三股:一股經(jīng)開封、通許、太康,下游奪渦水入淮;一股經(jīng)中牟、尉氏、洧川、鄢陵、扶溝,下游奪潁水入淮;一股由原武、陽武、開封、陳留、杞縣、睢州,東流入泗水入淮。
這次決溢,是黃河歷史上的一次重大改道,因為天興三年(公元1234年)的河決對潁水的影響只是泛水所及而已,但此次卻大不相同,從潁水沿岸多處(中牟、尉氏、洧川、鄢陵、扶溝)被災的情況來看,無疑已是一股黃河岔流正式奪潁入淮。奪潁入淮,使得黃河河道的擺動,達到了下游扇形平原的最西南極限。因黃河下游河道在北岸進入平原后,南岸還有廣武山(今鄭州市西北邙山)的限制,所以最初黃河下游河道在流出山地后,向南擺動基本上不超過古汴河一線。但隨著黃河正溜逐漸向南移動,河水不斷沖刷南岸,淘挖廣武山山根,并致使山崖大片崩塌,原先東北走向的廣武山變成了東南走向。當黃河借助自身力量削弱了南岸的阻礙作用后,其南擺的界限終于到達潁水一線。至此,黃河下游已自太行山東麓至黃淮平原西緣的整個華北大平原上繞了一圈。
黃河雖已沿渦、潁、泗分流入淮,但決溢仍然不斷發(fā)生,三股分流入淮的局面大約只維持了六、七十年,黃河下游河道就像鐘擺回擺一樣,又出現(xiàn)了北移的趨勢。至正四年(公元1344年)五月,黃河“北決白茅堤。六月,又北決金堤,并河郡邑濟寧、單州、虞城、碭山、金鄉(xiāng)、魚臺、豐、沛、定陶、楚丘、武城,以至曹州、東明、鉅野,鄆城、嘉祥,汶上、任城等處皆罹水患”,水勢又“北侵安山,沿入會通、運河,延袤濟南,河間”。這次決溢泛濫,不僅受災區(qū)域廣,而且歷時七年未加堵復,“妨國計甚重”,直至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四月,才由賈魯負責主持治河。
賈魯治河的總體策略是堵塞北流河道,強挽黃河趨向東南,由泗入淮,為此,他在堵塞北流河道的同時,疏浚了280余里河道,修補了107處堤缺,最終形成了著名的“賈魯河”。據(jù)岑仲勉先生考證,賈魯河的河道經(jīng)原武、陽武、封丘荊隆口、祥符魚王口、中灤、陳留葛岡、儀封黃陵岡、東明、曹縣新集、梁靖口、武家口、虞城馬牧集、鴛鴦口、夏邑、碭山韓家道口、司家道口、蕭縣北薊門、趙家圈口、將軍廟、兩河口、徐州小浮橋及二洪,最后至邳州入泗水,循泗入淮。由此可見,除其中一小段外,賈魯河大致沿循了明昌五年“灌封丘而東”,直下徐、邳,入泗入淮的舊道。
賈魯治河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御災防患的作用,但當時已值元末,全國戰(zhàn)爭遍起,政府河政不修,治河工成三年后,即至正十四年(公元1354年),河又有決溢,此后至正十六、十九、二十三、二十五、二十六年均有河決,并且經(jīng)常向北決徙,如二十六年河決北徙使得“上自東明,曹、濮,下及濟寧皆被其害”。賈魯河雖未在當時發(fā)揮出應有的功效,但卻對后世的治河有著極大的影響。
三、明代,黃淮關系的復雜化
明代黃河南下奪淮的大勢未變,但朝廷在治河的過程中卻增加了新的難度。一方面,元代后期開會通河以通運道,南北向的運河不僅與東西向的黃河相交,而且自徐州至清河一段還借用了黃河河道,黃河決溢,勢必會沖擊運道。明代定都北京后,東南地區(qū)的物資主要靠京杭大運河漕運至京師,.以支撐明王朝的財政日用,漕運是事關朝廷安危的國政大計。因此“保漕”成了一切治河活動的最高指導原則,正如明孝宗所言:“古人治河,只是除民之害,今日治河,乃是恐防運道,致誤國計,其所關系,蓋非細故”。治河必先保運,這自然增加了治河的難度。
另一方面,明中葉之后,由于黃河奪淮日久,再加上“蓄清刷黃”之策的推行,致使淮水退而內潴于中游,
從而致使泗州祖陵、鳳陽皇陵、壽春王陵受到洪水威脅,“護陵”成了治河時必須遵守的又一原則。因此,明代治河,既恐妨運道,又恐驚陵寢,河、淮、運問題交織在一起,錯綜復雜,以致明代277年中,黃河決溢的年份就有102次,河防興大役50余次,河道之紊亂,可見一斑。
明初,黃河主流基本上仍走賈魯河,經(jīng)河南滎澤、原武、開封,“自商、虞而下,由丁家道口抵韓家道口、趙家圈、石將軍廟、兩河口,出小浮橋下二洪”,與泗水匯合,至清河縣入淮,再東出云梯關人海。洪武二十四年(公元1391年)四月,“河水暴溢,決原武黑洋山,東經(jīng)開封城北五里,又東南由陳州、項城、太和、潁州、潁上,東至壽州正陽鎮(zhèn)”,奪潁水全人于淮。以前黃河雖然也曾幾次走過潁水河道,但都只是一股岔流,干流入潁水河道,這是第一次。黃河走主流后,“賈魯河故道遂淤”。在此后的100年間,黃河進入了一個異?;靵y的時期,其河道頻繁地南北擺動,同時多股并存,迭為干流。
洪武時,朝廷認為黃河在“平原曠野,則東蕩西坍,使桑田變遷,水勢少慢,亦宜其然歟?……極濁而難澄,滔滔東注,亙古今而不息,此久常者也”,故未進行較大規(guī)模的綜合治理,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后,對河患的防御及堤岸的修守才逐漸加強。明代治河,“意在運而不在河”,保漕是河政的根本,而要保證運道的暢通,首先不能使黃河改道北去,因為這樣從徐州到清河一段黃運合一的河道就會得不到黃水的接濟,而造成漕運中斷;其次不能使黃河北決,因為這樣黃水會沖淤山東境內的會通河和昭陽湖運道。黃河南行,則不僅不會沖擊運道,而且還有黃水資助運河,雖有害于淮河流域,但有利于保運,故北堵南疏,抑河南行奪淮是明代中前期治河的基本方針。
弘治二年(公元1489年)五月,“河決開封及金龍口,入張秋運河,又決埽頭五所入沁”,戶部侍郎白昂勘察現(xiàn)場后,發(fā)現(xiàn)決口處“水入南岸者十三,入北岸者十七”,因此建議“于北流所經(jīng)七縣,筑為堤岸,以衛(wèi)張秋”。次年,白昂乃役夫二十五萬,修筑長堤,疏浚河道,堵塞決口,最終“使河流入汴,汴入睢,睢入泗,泗入淮,以達海”。白昂治河,開了北岸筑堤,引河南行的先例。
白昂治河后,水患稍寧,但兩年后,即弘治五年(公元1492年),黃河“復決楊家金龍等口,東注潰黃陵岡,下張秋堤入漕河”。御史涂舁沿襲了白昂的治河思路,提出“排障百川悉歸東南,由淮入海,則張秋無患,而漕河可保矣”。的主張,孝宗接受了這個建議,弘治七年(公元1494年),劉大夏受命治河。劉大夏依照遏制北流、分水南下入淮的方策,一方面,疏浚南岸支河,筑塞張秋決口;另一方面,堵塞黃陵崗及荊隆口等7處決口,并在北岸修筑了“起胙城,歷滑縣、長垣、東明、曹州、曹縣抵虞城,凡三百六十里”的大名府長堤(太行堤),同時又于西南荊隆等口修筑了“起于家店,歷銅瓦廂、東橋抵小宋集,凡百六十里”的新堤。大小二堤相翼,迫使黃水南流入淮,暫時解除了北段漕河沖毀之虞。
劉大夏治河后,北岸系統(tǒng)堤防開始逐漸形成,但黃河下游呈多支分流南下入淮及入運的局面未變,特別是在歸德以下、徐州以上的范圍內,河道此沖彼淤,南北滾動,運道也隨之時通時塞。對此,治河者采取的也多是南岸疏浚支河、北岸筑堤之法。嘉靖二十六年(公元1547年)秋,“河決曹縣,水入城二尺,漫金鄉(xiāng)、魚臺、定陶、城武,沖谷亭”,此后,“南流故道始盡塞,……全河盡出徐、邳,奪泗入淮”。在漢流幾乎全被塞阻的情況下,經(jīng)徐州奪泗人淮的黃河主干道上的決溢異常嚴重,徐州、沛縣、碭山、豐縣一帶,時常泛濫成災。面對這種局勢,治河名臣潘季馴于萬歷年間,采用了“束水攻沙”之法來解決河道淤塞的難題。
關于黃河水的流速與挾沙能力之間的關系,我國人民早就有了認識,王莽時期,大司馬張戎曾說道:“水性就下,行疾則自刮除成空而稍深,……河流遲,貯淤而稍淺”。此后,人們對于黃河泥沙淤積規(guī)律的認識不斷增加,至隆慶、萬歷年間,河臣萬恭則首次明確闡述了“束水攻沙”的思想。在向朝廷提出的治河方案中,萬恭說道:“夫水之為性也,專則急,分則緩;而河之為勢也,急則通,緩則淤。若能順其勢之所趨而堤以束之,河安得敗”!這個思想賦予了堤壩新的意義,即堤壩不僅是被動的防洪手段,而且是主動的治河工具。雖然由于主持治河的時間較短,萬恭未能將“束水攻沙”的思想進一步完善并付諸于實踐,但卻為潘季馴最終形成系統(tǒng)的“束水攻沙”理論奠定了基礎。
潘季馴一生四任河總,他在治河實踐中把握了黃河自蘭州而下水少沙多、洪水暴漲暴落的水文泥沙特征,將治河方略從單純的治水發(fā)展為注重治沙、沙水并治。在萬恭等前人認識的基礎上,潘季馴進一步提出:“筑堤束水,以水攻沙,水不奔溢于兩旁,則必直刷乎河底,一定之理,必然之勢”。據(jù)此,潘季馴在二任河總后,大筑黃河南北兩岸堤防,束水歸槽,其結果是使河道基本被固定下來,即由蘭陽、歸德、虞城、碭山、徐州、宿遷、桃源等地,至清口匯淮人海,這條河道就是今日地圖上的“淤黃河”或“廢黃河”。
因黃河奪淮日久,隨著泥沙的淤積,淮水出清口日漸不暢,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潘季馴又提出在河淮交會地段“蓄清刷黃”的主張。他認為:“清口乃黃淮交會之所,運道必經(jīng)之處,稍有淺阻,便非利涉。但欲通其利,須令全淮之水盡由此出,則力能敵黃,不為沙墊。偶遇黃水先發(fā),淮水尚微,河沙逆上,不免淺阻。然黃退淮行,深復如故,不為害也”。針對“淮清河濁,淮弱河強”的特點,潘季馴大筑高家堰,蓄全淮之水于洪澤湖內,抬高水位,使淮水盡出清口,以沖刷黃河淤沙?!靶钋逅ⅫS”之法使得洪澤湖湖區(qū)水面急劇擴展,對淮河中下游流域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
潘季馴沒有對泥沙來源的黃河中游地區(qū)加以治理,僅靠“束水攻沙”這一措施,源源不斷而來的泥沙是不可能全部被輸送入海的,勢必有一部分會淤積在下游河道里,因此“束水攻沙”只能解一時之圍。而“蓄清刷黃”也只是在一定程度上減慢了清口的淤積,并未取得預期的效果,相反,由于黃強淮弱,黃水經(jīng)常倒灌,擴大了淮河流域的淹沒面積,直接威脅了泗州與明祖陵的安全。
早在潘季馴大筑高家堰之前,朝廷內外就有了“分黃導淮”之議,但當時未被采納,直至萬歷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淮水大漲,泗陵水患日急,朝廷方命楊一魁執(zhí)行“分黃導淮”之策。萬歷二十四年(公元1596年),楊一魁“開桃園黃河壩新河,……分泄黃水人?!保挥衷诟呒已摺敖ㄎ浼叶?、高良澗、周家橋石閘,泄淮水三道人海,且引其支流入江”。楊一魁“分黃導淮”的工程雖一時平息了泗陵水患,但同樣不能解決黃、淮淤決的根本問題,河淮下游地區(qū),水患依舊不斷。
四、清代。黃淮關系的進一步惡化及崩潰
崇禎十五年(公元1642年),李白成率領的部隊與明軍戰(zhàn)于開封,各決河以灌對方,洪水走睢陽,東南注鄢陵、鹿邑,由渦入淮,次年四月,始堵決口,尚未完工而明已亡。清順治元年堵塞決口后,黃河回歸故道,“由開封經(jīng)蘭、儀、商、虞,迄曹、單、碭山、豐、沛、蕭、徐州、靈壁、睢寧、邳、宿遷、桃源,東逕清河與淮合,歷云梯關人?!?。
由于明末清初連續(xù)四十多年的戰(zhàn)亂,黃河堤防失修,河道決溢頻繁,運道也基本處于癱廢狀態(tài)。康熙執(zhí)
政后,對于治水及航運非常重視,他以“三藩及河務、漕運為三件大事,夙夜廑念”,并“書而懸之宮中柱上”??滴跸群笕蚊艘越o為代表的一批官員來治理河、淮、運,經(jīng)過靳輔等人的修治,不僅運道得以重新恢復正常通航,而且黃河也取得了十數(shù)年沒有重大決口的小安局面。
靳輔等人在治河過程中,基本上繼承了潘季馴“束水攻沙”及“蓄清刷黃”的思想,雖然又有新的發(fā)展,但潘氏治河未解決的問題依舊存在,即單純攻沙人海而無以斷沙之來源。執(zhí)行“束水攻沙”和“蓄清刷黃”的關鍵是強化堤防系統(tǒng),而堤防的強化則使黃河下游大部分河段都變成了“懸河”。隨著泥沙在河槽中大量淤積,河床不斷淤高。潘季馴治河時,徐、邳、泗三州及宿遷、桃源、清河三縣境內,河床均已高出地面,康熙時,清口以上至徐州黃河數(shù)百余里,“河底高于內地丈許”,清口以下河身,“原闊一二里至四五里者,今則止寬一二十丈;原深二三丈至五六丈者,今則止深數(shù)尺。當日之大溜寬河,今皆淤成陸地”。為了束水,河堤也隨著河床的淤高而不斷增高,黃河漸成地上河。到了嘉慶、道光時,河道更是淤廢不堪,灘槽高差極小,河床容蓄和宣泄能力日益降低,一遇洪水,便會決溢。
清代定都北京,和明代一樣,國家每年所需的漕糧仍仰給于江南,每年從運河調運江南漕糧不少于四百萬石,一旦“漕運無由北達”,京師便會“危急異?!?,因此,清代依然遵守著明代的成規(guī)——治河必須顧運,而要保運則必須使河南行。對此,順治時河道總督楊方興說道:“宋以前治河,但令人海有路,可南亦可北。元、明以迄我朝,東南漕運,由清口至董口二百余里,必藉黃為轉輸,是治河即所以治漕,可以南不可以北。若順水北行,無論漕運不通,轉恐決出之水東西奔蕩,不可收拾”。
為了減少黃河對運道的沖擊,康熙時開中運河,實現(xiàn)了黃運分離,雖運河不再借用黃河河道,但二者相交于清口,而黃淮亦交會于清口。因黃強淮弱,黃水經(jīng)常倒灌,清口日漸淤滯,淮水不能外出,致使干旱時淮南運河無水資助,而影響漕運。乾隆五十年(公元1785年),大旱,“清水涓滴無出”,漕船淺擱,不得不“全藉黃水浮送,方能過淮渡黃”,借黃濟運之法,“自此始也”。清代的借黃濟運是一種飲鴆止渴的辦法,引黃水入湖或直接入里運河,雖可解漕艘轉運一時之急,但最終結果卻是“致運河淤墊日甚”。道光六年(公元1826年),兩江總督琦善在勘察清口情況時說道:“自借黃濟運以來,運河底高一丈數(shù)尺,兩灘積淤寬厚,中泓如線。向來河面寬三四十丈者,今只寬十丈至五六丈不等,河底深丈五六尺者,今只存水三四尺,并有深不及五寸者。舟只在在膠淺,進退俱難”。造成運河淺阻這種局面的原因,其實清人亦認識到是因為“疊次漫口,而漫口之故,則由黃水倒灌,倒灌之故,則由河底墊高,清水頂阻,不能不借黃濟運,以致積淤潰決,百病叢-生。是運河為受病之地,而非致病之原”。雖然找到了病因,但此時黃河南行已有700余年,下游河道積重難返,無法醫(yī)治,一次大的改道已經(jīng)不可避免了。
咸豐五年(公元1855年)六月,黃河“決蘭陽銅瓦廂,奪溜由長垣、東明至張秋,穿運注大清河人海,正河斷流”。這是黃河變遷史上的又一次重大改道,這次大改道結束了黃河700多年南流奪淮人海的歷史,從此,下游河道再次流向東北,由渤海灣入海。雖然黃河北徙不再入淮,但淮河水系在黃河700多年的肆虐下,已是混亂不堪,出海無路,入江不暢,洪澇旱堿,交相侵襲,淮河成了一條聞名于世的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