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來,老漢特別高興。他拼死拼活地苦了三年多,起早摸黑,干苦力,打零工,撿破爛,幾乎什么苦活臟活都干過,總算攢了5000元,連同原來的積蓄,總共有了11000多元了。他終于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覺得時至今日,對三年之前離他而去的老伴,眼看就要有個交代了。
三年前,和他相依為命的老伴,因患急癥,撒手人寰。他悲痛欲絕,幾不欲生。老伴火化以后,他到公墓準備買一小塊墓地,安葬老伴的骨灰盒,可是公墓里面一個巴掌大的地方也要10000元左右。當時他所有的積蓄,只有5000多塊錢,即使變賣了家中所有的家當,不吃不喝,也湊不了這么多錢。他孤身一人,告借無門,呼天不應,叫地無聲,只好把老伴的骨灰盒捧回家。老漢傷心透頂,他覺得自己太窩囊,太無用了。老伴在世時沒個好房子住,死了,連個葬身之地都沒有,他對不起老伴。
起先,老漢把老伴的骨灰盒安放在堂屋的破擱幾上,然而,他只要睜著眼睛,就看到骨灰盒,就傷心落淚,他忍受不了這種長時間的刺激。俗話說,眼不見,心不煩。為了避免刺激,減少悲痛,老漢就把老伴的骨灰盒放到了自己的床下。晚上上床睡覺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老伴依然和他在一起。然而,他也知道,人死后,必須入土,入土為安嘛。老伴一天不入土安葬,他也和老伴一樣,就一天不得安寧。
現(xiàn)在好了,他終于湊足了11000元,不僅可以為老伴買塊墓地,對老伴有一個交代,而且還可以為自己死后留一個安葬的空穴。
他草草地吃完早飯,換了一身干凈衣服,小心翼翼地取出11000多元血汗錢,沾著唾沫,數(shù)了又數(shù),然后用一張他撿回來的牛皮紙,把錢包了起來,裝進一個塑料袋,放進內衣的口袋里,用手按了幾次,確認不會丟失了,才將外衣的紐扣系上,又用手按了按,才離開家門,跨上他撿破爛時用的那輛破舊的三輪車,向公墓騎去。
到了公墓管理處,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找了好半天,問了好多人,才找到一個辦公室。和他談話的是一位中年人,他抬頭看了老漢一眼,問老漢要買多大面積的墓地?老漢說,只要能安葬一個骨灰盒子就行了。那人說,至少得兩個平方。三年前,老漢來又談過買墓地的事情,當時人家也說得買兩個平方。所以他立馬對那人說,就買兩個平方吧。
那人又把老漢看了一遍,問他交現(xiàn)金還是銀行支票?老漢說,交現(xiàn)金。
那人說,一平方7500元,兩平方15000元,我開單子給你,你到財務科去交錢,交完錢,再到我這里來辦土地證,我再領你去看墓地。
沒等那人把話說完,老漢一下子仿佛掉進了一個冰窟窿,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寒意。他抖抖索索地說,三年前,一平方才5000多塊錢,怎么一下子漲了這么多?
那人鄙夷不屑地對老漢說,你翻的是什么陳年老皇歷?7500元一平方是最低價了,再過一月半月你來看看,一平方不漲到10000元才怪呢!那人說罷,就扔下老漢,走出了辦公室。
老漢徹底絕望了。他無可奈何,悻悻地離開那個辦公室,騎著三輪車返道回家。同樣的路程,老漢差不多用了來時的雙倍時間,才到自家的大門口。老漢喘著粗氣,抬頭一看,只見墻上平添了一個很大的黑字:拆!
老漢的神經一陣痙攣。雖然他早就想到他們這里的大棚戶要拆遷,可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拆掉自己的破房子,自己住哪?老伴的骨灰盒朝放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