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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稱“譯界泰斗”的楊憲益日前辭世,他曾將《紅樓夢》等名著譯成英文,在世界影響深遠。失去了像楊老這樣的翻譯大家,中國翻譯界還會有如此兼具深厚中國文化底蘊和翻譯技巧的人才嗎?中國文學作品還能如楊老所譯的《紅樓夢》那般再次成功地走向海外嗎?
由此想到名噪一時的“五經(jīng)”(即《詩》、《書》、《禮》、《易》、《春秋》)翻譯問題。國家漢辦于今年7月啟動的“五經(jīng)”翻譯工作,無疑是加強中外文化交流、提升中國軟實力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但實施者可能忽視了“欲速則不達”的古訓(xùn),因為原本計劃三年半內(nèi)完成“五經(jīng)”英譯工作,僅過了3個月,就有消息透露說英譯本“五經(jīng)”將在2010年底前推出。
毫無疑問,在沒有看到譯本之前,猜測“五經(jīng)”翻譯粗制濫造肯定是不對的。但龐大的英譯工作比原計劃進度整整提前了兩年多,還是不免讓人擔心翻譯的質(zhì)量問題,以致有人批評說這是一種中國獨有的、片面追求規(guī)模和速度的“文化工程”現(xiàn)象,甚至有人斷言“五經(jīng)”翻譯工作必定是“播下的是龍種,收獲的是跳蚤”。
激烈的批評尚為時過早,但經(jīng)典翻譯不宜用“文化工程”來推進確有一定道理。眾所周知,文化雖然是國家和社會的事業(yè),但思想和學術(shù)卻通常是個人的事情。正如中國歷代學者不斷注疏和闡釋“五經(jīng)”一樣,翻譯也是一個對經(jīng)典進行再理解和再詮釋的過程,需要的是個人的參悟和個性化的表達。臨時拉來一些學者在限定的時間內(nèi)多經(jīng)同譯、多人合譯,搞成“文化工程”,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與此同時,經(jīng)典翻譯也是一個高端的事情?!拔褰?jīng)”翻譯者至少需要具備諳熟中西文化、精通中西語言、專治“五經(jīng)”中的一經(jīng)或數(shù)經(jīng)多年且頗有心得,同時又對經(jīng)典翻譯抱以極大熱情且不計名利得失。就此而言,適合翻譯“五經(jīng)”的人,如辜鴻銘、林語堂以及歐洲傳教士兼漢學家的利馬竇、魏禮賢等人,恐怕是“只可幸遇,不可強求”。事實上,計劃翻譯多種中國經(jīng)典的“文化怪杰”和“語言天才”辜鴻銘,終其一生也不過翻譯了《論語》、《中庸》、《大學》等少數(shù)文本而已。
中西文化的差異性也不可小覷。中國的哲學范疇通常具有很強的直覺性、隱喻性和有機性,在不同的語境下往往會有不同的含義。比如,“道”至少含有道路、方法、道德、規(guī)律、世界本原等含義,且有天道、地道、人道之別和儒家之道、道家之道、法家之道之分。簡單地將其與西方的哲學范疇相比附,要么失去“道”在具體語境下的含義,要么造成詞語翻譯的混亂。目前,已經(jīng)有越來越多的翻譯家直接把“道”拼為Tao,從而把理解和體認“道”的任務(wù)交給了讀者。
又比如,據(jù)統(tǒng)計,目前“仁”的英譯有virtue、love、goodness等15種譯法,“禮”有ritual、ceremony等9種譯法,“君子”甚至有superior man、gentleman等20多種譯法。但到目前為止,上述概念都不存在一個公認的、權(quán)威的、足以表達中文本義的譯法,翻譯的復(fù)雜性由此可見一斑。
最后一個問題是,“五經(jīng)”翻譯的合適人選可能不是中國學者,甚至無須中國學者的過多參與。正如社科院外文所副所長陸建德所言,要請外國人用自己的母語來翻譯中國文學作品。像狄更斯的小說,要由中國人來翻譯,英國個別學者的中文再好,也是不能勝任的。文學作品尚且如此,何況“五經(jīng)”。如此,“站在母語之外看世界”,即使不是不可能的,至少也是一個高難度的動作。
總之,打造權(quán)威性和統(tǒng)一性“五經(jīng)”譯本的想法,雖然富于想象力,但本身卻帶有很大的冒險性。而中國特有的“工程現(xiàn)象”和“速度現(xiàn)象”,加劇了人們對“五經(jīng)”翻譯質(zhì)量的擔憂。或許,中國文化的價值與中國實力的提升結(jié)合起來并持續(xù)下去,中國文化的魅力得到海內(nèi)外充分認可并由外國人主動翻譯的時候,“五經(jīng)”才會譽冠全球?!ㄗ髡呤潜本W者。)
王達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