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召波

太平街是青龍鎮(zhèn)最繁華的一條商業(yè)街,這里每日商賈云集,車水馬龍,是晚清甘肅塞外物流的重要集散地。

這天天蒙蒙亮,趙掌柜剛起了床，便聽見街上有個蒼老的聲音在唱:“人人都說神仙好,不如乞丐最逍遙；遍地鷹犬腥云起,閑云野鶴是正道?！?/p>

“又是那首老歌,準(zhǔn)又是那個老叫花子!”趙掌柜沖新婚不久的妻子笑了笑,從鍋里挑了一個大白饅頭,走到街心遞給了老乞丐。

老乞丐眨了眨細(xì)小的眼睛,接過饅頭也不說聲“謝”就在趙掌柜的綢緞鋪?zhàn)拥膲δ_跟躺下,慢慢地吃。塞外的太陽火辣辣地照著,趙掌柜的生意也和這太陽一樣紅火,鋪?zhàn)忧懊鎭碣I綢緞的人很多。

突然,一聲槍響,一陣唿哨,一彪騎馬的人拿著槍,,在一團(tuán)漸漸消散的煙塵中,兇神惡煞般出現(xiàn)在太平街頭。

“是古堡里的馬賊,馬賊來打劫啦！”人們駭然大叫,驚慌失措地拼命四下逃散。 趙掌柜心里一緊:早聽說青龍鎮(zhèn)外一百里處的古堡里先前住進(jìn)一伙馬賊,他們與官府暗中勾結(jié),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想不到這群惡魔今天躥進(jìn)了太平街!想到這,他飛快地把貌美如花的老婆推進(jìn)鋪?zhàn)永?把門關(guān)好。 馬賊開始一家一家地洗劫,很快輪到了趙掌柜的綢緞鋪。“把錢交出來,我只要黃金!”為首的一個刀疤臉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zhǔn)了趙掌柜。

“我們都是做正道生意的商人,只為養(yǎng)家糊口,你們?nèi)绻媸怯⑿?怎么不去搶城里的那些貪官污吏?”趙掌柜義正辭嚴(yán)地說。

“你他媽的找死!”刀疤臉兇狠地?fù)恿税鍣C(jī)。 這時他的馬好像突然挨了一刀,猛地一甩腦袋,他的槍頓時失了準(zhǔn),子彈砰地一聲射進(jìn)了空中。

刀疤臉低頭一看,他的馬的左眼流著血,地上有一塊被誰吃剩的饅頭。

他驚駭?shù)丨h(huán)視四周,空蕩蕩的大街上只有自己的那班兄弟和趙掌柜,如果硬說還有,那就是正躺在墻角下抓虱子的那個老乞丐, 再哪有個鬼影?

“他媽的,是誰?!”刀疤臉狂叫著。

沒人回答。連狗都懶得哼聲。

他望了望白花花的太陽,有點(diǎn)氣短，他狠狠地吩咐手下:“把這個賣綢緞的帶回古堡,讓他老婆拿人拿錢去贖!”

刀疤臉的馬隊終于走了,掀起的黃沙遮天蔽日。

老乞丐看了看推門出來悲痛欲絕的老婆,皺了皺眉,他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搖搖晃晃地向街頭走去。 半夜,趙掌柜迷迷糊糊被人推醒,一個蒙面人正在為他解身上繩索。蒙面人拉著他就往外走,在大廳上,他看見白天里刀疤臉那伙人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個個身首異處。 趙掌柜有些腿軟,蒙面人把他攙扶到馬上。

蒙面人策馬如飛,轉(zhuǎn)眼到了青龍鎮(zhèn)。他示意趙掌柜趕快下馬回家。

借著雪白的月光,趙掌柜仔細(xì)打量著眼前的救命恩人,只見那人衣衫襤褸，骨瘦如柴,一雙細(xì)小的眼睛好像在哪里見過。

他來不及細(xì)想,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大俠留下姓名,趙某來日必將……”

“厚報”二字尚未說完,那蒙面人已經(jīng)一聲長笑調(diào)轉(zhuǎn)馬頭,如流星般遠(yuǎn)去，轉(zhuǎn)眼不見。

清晨,大難不死回到家的趙掌柜，還沒有把夜間的奇遇對老婆說完,就聽到太平街上又有人在唱“人人都說神仙好……”他仍然笑了笑,依舊從鍋里挑了一個大白饅頭,走到街心遞給那個老乞丐。

天大亮?xí)r,古堡馬賊被全殲的消息在青龍鎮(zhèn)迅速傳開,人們奔走相告,大快人心。官府為之震驚,慌忙發(fā)出通緝令,四處張貼,要求各地兵勇緝拿兇手，限期破案。

陽光燦爛,太平街復(fù)又太平如初。趙掌柜依然忙碌地招呼著他的顧客,做著生意。那個老乞丐依然躺在趙掌柜綢緞鋪旁的墻角下,一邊慢慢地吃著趙掌柜清晨給他的大白饅頭,一邊奮力抓著虱子。

老乞丐頭頂?shù)膲ι嫌袕垊傎N上去的通緝令,連漿糊還沒有干,但被塞外的朔風(fēng)吹得嘩啦作響,就像一片馬上就要被吹下樹枝的葉子一般。

（選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