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申
一天中午,單位拉來一車水泥,我到外面找民工卸車。剛走到大門口,就看見一男一女在朝里面張望。男的穿著一身臟兮兮的藍色中山裝:女的倒是收拾得清爽利落,衣服雖有些舊,但洗得干干凈凈,手里還拎著個布包。
那女的看見我,主動迎了上來,“師傅,請問剛拉進去的那車水泥卸車不?”我一愣,歪打正著,原來他們是來找活干的,“卸啊,怎么,你們想干?”“干,干……”男的接上話忙不迭地應著,邊給我遞煙邊笑呵呵地解釋,“剛才在路邊看見了裝貨的車,就一路跟了過來,碰碰運氣?!?/p>
“只是,她……”我看了一眼那個女的,頓了頓,話題一轉(zhuǎn),“就你們兩個?”一袋水泥少說也有五十來斤,滿滿一卡車,兩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來搬都夠嗆。那女的大概從我問話中聽出這個意思,自告奮勇地說:“師傅,我沒問題,這種活我經(jīng)常干,早就鍛煉出來了,你放心吧!”男的也在一旁搓著手幫腔道:“她行的,我保證。”既然如此,我不忍拒絕,便說好價錢把他倆帶了進去。
到了庫房,趁我給那男的指定位置時,女的走到里面偏僻些的角落。麻利地從隨身攜帶的布包里抽出一身辨不清顏色的舊衣服,往身上一套,又在頭上扣了頂灰色的帶檐帽,把頭發(fā)綰起來藏在里面。等我剛一走出去,兩人二話不說就埋頭忙碌起來。
庫房頓時灰塵彌漫,兩個人影來回穿梭,不說,誰也看不出來那來回運送水泥的居然有一個是女人。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兩人灰頭土臉地走了出來,車上水泥已是空空如也。
我給兩人倒了水,示意他們坐下休息。男的道聲謝,接過一飲而盡。女的卻露齒一笑,“手還沒洗呢。師傅,借你肥皂用一下?!蔽夷眠^給她,順便指了指院中不遠處的水龍頭。這時,令我不可思議的事發(fā)生了,她走過去洗完手,居然彎下腰準備用冷水洗頭。我嚇了一跳,急忙喊道,“使不得?!边@一驚一乍也嚇著了她,她抬起頭局促地望著我?!霸趺锤疫@樣洗頭,出了一身汗,再拿涼水一激,最容易生病……”我認真地制止她。她臉一紅,莞爾一笑,輕輕吐出三個字“不礙事”。反倒是旁邊坐的那個男的這時呵呵一笑,“你讓她洗吧,不洗她走不出這院子?!蔽覜]好氣得瞪了他一眼,“你這人怎么這么說話,她是你妻子,你不關(guān)心她,還說風涼話。”男的愣了愣,隨即又爽朗的大笑起來,“我和大妹子怎么能是兩口子呢?都是出來干苦力的,互相有個照應罷了。不過,我可不是在說風涼話,人家是個實實在在的講究人?!迸恼驹谀抢锬樃t了。我有些不好意思,“這樣吧,你要洗頭,我給你臉盆,往前走是鍋爐房,你去那兒洗吧。”女的眼中閃過一絲感激與驚喜,連聲向我道謝。
她走后,我問男的,“她丈夫是干啥的?怎么讓妻子出來受這份罪。”男的嘆口氣,然后一五一十告訴了我。原來,女的丈夫以前也是打零工的,一次,給人家封陽臺,摔斷了腿。為了安撫他的情緒和維持那個家,她不聽勸阻,義無反顧加入了他們的隊伍,只是一直瞞著她丈夫,每次干完活回家,總要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這樣,她丈夫心里也就沒那么多苦和愁了?!安徊m你說,我們這幫兄弟暗中都有個約定,不管誰帶著她出來干活,都得幫著她,一個女人不容易啊!她再倒下,那個家就算完了?!蹦械恼f這話時,語氣淡淡的,卻給我?guī)聿恍〉恼鸷?,不由向他投去敬重的一瞥?/p>
正說著,女的端著臉盆,頭發(fā)濕漉漉朝我們走來。她對我們笑著點頭,然后走到一邊,脫掉外面那身臟衣服,疊好,塞進包里。隨后,拿著一副小圓鏡照著梳理頭發(fā),然后扎成馬尾。此時,我已明白她梳妝打扮的真正原因,內(nèi)心激蕩著無限的感動和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