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路加 鄒浩川
必須承認,哈雷不僅僅是一部摩托車。它容納了一切讓男人腎上腺素狂飆的元素——自由、流浪、包容、狂野、財富、虛榮、民族主義……
飛行員造就摩托文化
1903年,第一輛哈雷·戴維森摩托車誕生。根據(jù)官方記載,它產(chǎn)自威斯康星州密爾沃基市的一個工棚,由威廉·哈雷和亞瑟·戴維森用雜七雜八的零件拼湊而成。
當這兩個毛頭小伙在工棚里揮汗如雨的時候,也許偶爾會做過百萬富翁的白日夢,但肯定還沒有瘋狂到把哈雷和所謂的美國精神綁在一起。
直至二戰(zhàn),情況發(fā)生了變化。美國人的二戰(zhàn)英雄除了麥克阿瑟、艾森豪威爾和巴頓,還有一群定格在電影里的飛行員,同時他們也是一幫開著摩托車四處轟鳴的亡命徒,路的一端是鮮花、啤酒和女護士,另一端是空中決斗、死亡和勛章。
美國飛行員奠定了摩托車文化的全部基礎。除了震耳欲聾的馬達,哈雷騎士最重要的行頭是黑色皮夾克,那是飛行員的專利。影響之深,還可以從戰(zhàn)后蓬勃興起的摩托車俱樂部中看出。其中的典型,就是“地獄天使”。
奧爾森后來回憶,“地獄天使”這個詞,給他的MC(英文“摩托俱樂部”的縮寫)極大的啟示,最后不僅繼承了名字,還把白底紅字的飛虎隊“地獄天使”的標志也抄襲為自己的會標,且一定要縫在黑色皮夾克背后。
隨著MC的興起,一出極具美國特色的場景長盛不衰:夕陽下,引擎嘶吼聲中,濃煙滾滾,夾雜著一股燒輪胎的焦味,一群精壯漢子身著一水兒的黑皮夾克,從地平線上飛速駛來,表情木然又透著幾絲得意,胯下是清一色的哈雷摩托車。
領頭那個猛男,名叫馬龍·白蘭度。這是20世紀50年代電影《飛車黨》的經(jīng)典鏡頭。
《飛車黨》取材于1947年的真實事件,史稱“霍列斯特騷亂”。在加州一處小鎮(zhèn)的國慶活動中,美國摩托車協(xié)會贊助舉行年度的“吉卜賽巡游節(jié)”,結果從全國擁來4000名摩托車手,場面失控成了打砸搶,最后演變?yōu)轵}亂。
事后,主辦方摩托車協(xié)會聲稱:“99%的車手都是守法的好公民,只有剩下那1%的是暴徒?!贝苏Z一出,直接后果是在英文中增添了一個詞條——“百分之一的人”,專指反社會的摩托車手和摩托車俱樂部。
說來也奇怪,“飛車黨”的模仿對象是飛行員,其群體中也有大量復員軍人。戰(zhàn)斗英雄們剛剛以生命捍衛(wèi)的這個國家,怎么突然就成他們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對象了呢?
只能說,戰(zhàn)爭越殘酷越刺激,和平就越無聊越?jīng)]勁。心態(tài)上的落差讓英雄們無法融入正常生活,于是滑入底層。正如某一位“飛車黨徒”說的:“我們就是喜歡炫耀,所以弄出一大堆噪音,然后每個人都會看我們?!?/p>
圣騎永遠“在路上”
復員軍人造反,只是戰(zhàn)后美國大變革的胎動。等十幾年后嬰兒潮一代登上歷史舞臺,那對現(xiàn)存秩序的挑戰(zhàn)才叫兇狠。所有的美國價值觀,都在20世紀60年代經(jīng)歷了嚴重的動搖,或者干脆重塑,而哈雷摩托,真正地成了“在路上”的流浪者們的圣騎。
這一代哈雷騎士的偶像,顯然出自1969年的影片《逍遙騎士》。長發(fā)、長須、長鬢角,身著花襯衫和黑皮夾克的男主角彼得,與朋友開著威風凜凜的哈雷摩托車穿越美國。哈雷出場時,比彼得本人更隆重——通體鍍鉻的車身銀光閃閃,極具視覺沖擊力,再仔細看,那車已經(jīng)被改裝得像彼得本人一樣瘦長。整部影片里,彼得都拉著一張冷酷麻木的長臉,開上哈雷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把手表給扔了——標志著和一切社會習俗決裂。
直到這個鏡頭,“自由”這塊閃閃發(fā)光的招牌才終于釘上了哈雷文化,此前只有青春期的不負責任和放浪形骸。
騎上哈雷,彼得們飛馳在沉睡的美國南方,尋找自由。他們看到了神秘宗教公社里一群絕望的精神病人,他們看到了酗酒成性卻又有特權的律師(象征主流人群)。整個美國已經(jīng)墮落得不可救藥,于是彼得們帶著妓女去教堂嗑藥、亂交。
電影里有一句著名的臺詞,彼得冷漠地說:“我從來沒想變成別人?!?/p>
這句話在社會層面上的效果極其荒謬——“逍遙騎士”不想做別人,可別人想要變成他。一時間,按電影里的樣式改裝哈雷摩托竟蔚然成風。
可怕之處就在于此——“追尋自由”,但這一行為不再是自由的,而是模仿。嬉皮士的叛逆,在外觀上驚人相似:長須長發(fā)不剪,墨鏡不摘,黑皮夾克不脫;在精神上,嬉皮士們紛紛求助于東方宗教和毒品;在目的上,追尋到的所謂“自由”,不過是一種復制的心理感受。集大成之體現(xiàn),是20世紀70年代名作《禪與摩托車維修的藝術》中的一段話:
“它(哈雷摩托)沒有什么車窗玻璃在面前阻擋你的視野,腳下飛馳而過的是實實在在的水泥公路,和你走過的土地沒有兩樣。它結結實實地躺在那兒,雖然因為車速快而顯得模糊,但是你可以隨時停車,讓那份踏實深深印在你的腦海里?!?/p>
哈雷進入了“更年期”
時至今日,隨著汽車工業(yè)大發(fā)展和更多娛樂方式的勃興,哈雷似乎不可避免地進入了“更年期”,不過,死忠的FANS至少還對兩件事記憶深刻:其一,是1983年哈雷成立了品牌社區(qū)性質的車友會HOG(Harley?搖Owners?搖Group)。其二,是1987年5月老兵節(jié),華盛頓第一次出現(xiàn)了“滾雷行動”大游行。
這兩個方向,使哈雷在商業(yè)拓展和文化渲染上并行不悖。HOG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展到115個國家,80多萬會員,而大游行發(fā)展至今,規(guī)模越搞越大,尤其在“9·11”之后,它逐漸演變成了愛國主義大閱兵。
2008年第20屆,共有10萬輛哈雷摩托車大游行,組成星條旗的海洋。響徹云霄的引擎聲中,車手們無論男女,一律黑皮衣,牛仔褲,扎著大花頭巾,一臉以身為美國人而自豪的囂張。
更不能忽略的是,在反恐戰(zhàn)爭陷入泥淖的當下,歷來華盛頓反戰(zhàn)大游行的一側,也有擁護布什的反游行。后者的隊伍里,插著星條旗的哈雷摩托車也是少不了的組成部分。在全球化和愛國主義的沖突中,哈雷居然毫發(fā)無損左右逢源。因為兩邊都信奉著一個早已似是而非的概念——“自由”,這可是哈雷文化最重要的一道光環(huán)。因為信奉自由,所以哈雷騎士在黑皮衣里穿上一件切·格瓦拉頭像的汗衫,是最恰如其分,也頗為常見的裝束?!都~約時報》上,記者在哈瓦那采訪得知,格瓦拉的幼子居然也是一個哈雷車迷。
但哈雷還是在變老。20世紀80年代,哈雷騎士的平均年齡是25歲,進入21世紀時,成了47歲。現(xiàn)在,頭盔下不再有壓抑不住的長發(fā)和大麻煙味,而是“成功人士”的皺紋和白發(fā)。哈雷騎士不再是飛車黨和嬉皮士,變成了牙醫(yī)、律師和會計師,他們考慮的是胯下的哈雷車上該有怎樣的環(huán)繞立體聲和衛(wèi)星定位系統(tǒng)。
2006年,美國《新聞周刊》做了一次網(wǎng)絡民意調查:“哈雷摩托的黃金時代是否即將過去?”56%的受訪者選擇了“是的,嬰兒潮一代人頭發(fā)越白,開的里程就越少”。
然而,就此對百年哈雷的走向做悲觀結論,還為時過早。實際上,本土的頹勢以外,哈雷文化已經(jīng)擴展到了全球。中國明星李亞鵬就是地道的哈雷迷,他在博客上毫不掩飾自己對哈雷的興趣:“戴上我的行頭,推出我心愛的哈雷,花了半小時把它擦拭干凈,一絲不茍勝過給自己洗澡。發(fā)動點火就像摁Play鍵,低沉而有節(jié)奏的轟鳴聲頓時隔絕了這個世界的所有嘈雜。今天是星期天,我的名字是哈雷·李。”同時,在各種哈雷慶典會場,人們開始看到越來越多的女性車手,盡管為了駕駛大體量哈雷,她們的塊頭也不小,而且風吹日曬讓她們滿臉褶子,但比這更重要的是——她們同樣抱有對獨立、自由和夢想的追求。
(馬丹娜摘自《看世界》2009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