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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校詩人”札記

2009-10-20 04:28:52王家新
山花 2009年15期

紐約州暖房的南瓜

9月4日下午,從北京到達芝加哥機場。我們將從這里轉(zhuǎn)機去紐約州的錫拉丘茲。排了大半個小時隊,終于通過邊境檢查后,我們來到大廳外面,小王奐一下子興奮地叫了起來:原來這個小車迷看到了好幾輛徐徐開來接人的加長林肯!

小王奐這次可真夠興奮的,一上飛機就望著窗外,并不時地問“怎么還不到美國呀?”然后頭一歪,就睡著了。這次,美國大學提供的條件還不錯,我把他和他媽媽都帶上了。在那里,他還要上幼兒園,因此臨行前有朋友笑著對他說:“等你回來,你就成了‘小海歸了”;“我才不是小海龜呢,我是小王奐!”

一切順利,到達錫拉丘茲機場后,柯蓋特大學(Colgate University)的教授John Crespi——他的中文名字叫江克平,已在那里等了許久了。開車近一小時到達住地,一進屋,拉開燈,見桌上放著彩紙包著的筆記本、筆等禮物,原來這是大學住房部送的。更使我們感動的,是克平的云南妻子劉波濤特意為我們準備好的晚餐:一盆熱乎乎的云南米線。打開冰箱,我又驚訝了:原來克平已提前為我們買好了牛奶、橙汁、各種水果、啤酒、肉和蔬菜。再看廚房的桌子上,還有面包、咖啡和大米!我們連聲道謝,克平笑著說“不用謝!這在我們這里叫Warming house,暖房!”

最出乎意料的,是桌子上還有一個他從自家花園里摘來的圓圓的紅黃色南瓜。在他走后,我把它擺在齊肩高的潔白冰箱上,愿它像個溫暖的燈籠一樣,照亮我們在異鄉(xiāng)的生活!以牙膏大王的名字命名的大學

中午,江克平開車來接我們?nèi)W校。先到“人力資源部”報到,然后到東亞系,在系秘書那里領到一大串鑰匙,還領到一個嶄新的IBM筆記本電腦,更沒想到的是,學校還專門為我準備了一間辦公室,門口的牌子上寫著:Jia Xin Wang,Henry R·Lute Poet-in-Residence(王家新,Henry R·Luce基金會駐校詩人),名字下面,還標注有為我新設的大學的電子郵件信箱。

這使我受到了觸動。我所在的北京某大學,因為這些年的發(fā)展,從去年起為每個教授開設了單獨的辦公室,門口也有一塊牌子,上書“教授工作室”,不過沒有教師的名字,也沒有電子郵件信箱。這要靠學生們探頭探腦去打聽。

辦完這一切,出了辦公樓,發(fā)現(xiàn)小王奐和他媽媽正在校園山坡的瀝青路上玩“滾小汽車”。見到我后,他興奮地說他見到了小松鼠,“像小兔子一樣!”我一笑,這里的小松鼠遍地都是,再過幾天,他就不感到新鮮啦。

然后,去鎮(zhèn)上的超市購物,買牙膏時看著貨架上各種樣式的“Colgate”牌牙膏(中國譯成“高露潔”),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Colgate大學就是以這位牙膏大王的名字命名的呀!

于是回家后就看學校的介紹,它的建校時間是1819年,最初是一個神學院,因為主要受到肥皂大王和慈善家William Colgate的贊助,從1890年起,變?yōu)镃olgate University??律w特大學只有2900名學生,但卻是美國文理學院中的名校。中國人往往只知道哈佛、耶魯這樣的綜合性名牌大學,但對美國的文理學院知之甚少。所謂文理學院(Liberal Arts Colleges),是美國大學的一個重要類別,許多學校都有一、兩百年歷史,它以本科教育為主,重在學生的綜合素質(zhì)培養(yǎng)。它的錄取也很嚴格,它招收的都是精選出的優(yōu)秀生,它為學生提供了最優(yōu)等的學習條件。所以有人說,能上哈佛讀本科的,不一定能上頂級的文理學院。相應地,它的學費也很貴??麓笠荒甑膶W費為四、五萬美元,這大概是一般公立大學的數(shù)倍。對于這樣的“精英學?!?,美國社會上的認可度一直很高。

“柯大”以經(jīng)濟學、社會學、英語文學、古典文獻、藝術和一些理科為強項,近些年來,隨著所謂“China Rising”(中國崛起),東亞系也有了相當?shù)陌l(fā)展。美國大學的英文系早就有著“駐校詩人”的傳統(tǒng),但由東亞系請一位詩人來做“駐校詩人”,江克平笑著說“這還很少見”!

山坡上的校園

因為時差,這幾天天未亮就醒了,于是一家人早早起來跑步。我們跑過周邊的學生公寓,跑到橡樹大道上時,見小松鼠在草地上抱著橡實啃,小王奐就要去追,但哪里追得上!松鼠跑開后,尾巴抖動起來就像是一大團銀亮眩目的蒲公英!

透亮的晨光中,山坡上的校園呈現(xiàn)出來。在我看來,這是世上最美的校園之一。在古老的大樹和草坡問,有幾十座錯落有致的以新古典主義為主調(diào)的辦公樓和教學樓,Colgate家族所建的白色方形“紀念堂”及其閃耀的金頂則高聳于其上,這使整個校園顯得古老而又年輕。山坡下,則是點綴著高大橡樹的廣闊草地,還有一個小湖,在浸透了晨光的湖水中,兩只天鵝徐徐向我們游來。

這是早上。下午五點,參加學校為新學期舉辦的教師招待會。招待會在教工俱樂部的門廊和花園平臺上舉行。還沒走近,就聞到燒烤的煙味和香味,長桌上則擺有一長排各種吃的和酒水飲料。我們?nèi)r,那里已充滿了歡聲笑語。

許多教師都帶著孩子來了。大人們把酒談天,孩子們則在草地上玩飛碟,或是干脆把自己放倒在草坡上往下滾。小王奐也很想試一試,但中國的孩子就是膽小,好不容易躺下來,小手還緊緊抓住草根不放,我們都笑了。

我們一去,就注意到一個有著黑亮眼睛的三、四歲的中國小女孩,穿著漂亮的裙子,像燕子一樣在人群中穿梭。一會兒,她的養(yǎng)父母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你就是那位來自中國的詩人?你們的兒子會和我們的女兒在一個幼兒園!”原來,這位生于四川的小女孩在她一歲多時被這對美國教授夫婦所領養(yǎng),她的中文名字叫“秋雪”,英文名字叫“Dora”(它出自古希臘文,是她教古典學的養(yǎng)父給起的,意思是“禮物”)。就在我們說話的當兒,Dora不時地歡笑著向我們跑來,這是多么讓人感嘆的“禮物”啊。

說話問,江克平帶著他的兩個孩子來了。一個四歲半的兒子,中文名字叫海瑞,“《海瑞罷官》的海瑞”,他笑著對我們說;一個女兒不到兩歲,叫愛瑪。海瑞生于美國,我們稱他為“ABA”(美國生美國人);愛瑪生于云南,我們稱她為“CBA”(中國生美國人)。這幾年克平每年都帶學生和家人到中國去,因此海瑞會說不少中文,一見到小王奐,喊了聲“小弟弟——”,就一起玩起來了。

小鎮(zhèn)生活

今天周六,鎮(zhèn)上有周末市場。我們所在的鎮(zhèn)子叫哈密爾頓(Hamilton),處在紐約州中上部。除了大學的學生和教工外,當?shù)鼐用裰挥袛?shù)千人。美國很多大學并不像中國那樣集中在城市,而是處在鄉(xiāng)下小鎮(zhèn)。哈密爾頓就是一個以大學為主體的小鎮(zhèn)子。

天氣如此美好,我們穿過安靜的居民區(qū),被一家家美麗的房舍和花園所吸引。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只有偶爾開過的車、戴耳機跑步的學生和從遠處傳來的小教堂的悠揚鐘聲。這種安靜,真是讓第一次來美國的胡敏深感驚異。

不僅安靜,我們在內(nèi)心里還有一種喜悅。金秋九月,許多家門口的臺階上都擺上了南瓜,就像中國人家門口掛著紅辣椒和老玉米一樣,有一種喜氣。家家戶戶的兒童自行車也都不上鎖,就那樣歪倒在草地上。偶爾碰到全家人在外面收拾花園,見我們走過,就直起腰來打著招呼。我想如果梭羅活在今天,他也不一定非要到瓦爾登湖畔隱居,他在這里照樣可以過上一種寧靜的生活。

就這樣走了20多分鐘,到了。周末市場設在有著噴泉和小涼亭的鎮(zhèn)中心花園草地上,電線桿上則高懸著印有向日葵花卉的風旗,這是哈密爾頓鎮(zhèn)的標志。我們?nèi)r,四周的農(nóng)民正陸續(xù)開車來,擺上他們自家種的各種蔬菜、水果、烤制的面包、奶制品和手工藝品等等。市場周邊燒烤攤上升起的白煙,則為這一切增添了氛圍。

說不清從何時有了這個周末市場,人們只知道這是“傳統(tǒng)”。在一個工業(yè)化時代,這大概是最后殘留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了。前來擺攤的農(nóng)民,有的一家老小還穿著傳統(tǒng)的衣服:男的,無論老少都戴著那種寬邊牛仔帽;女的,則穿著那種下面撐得鼓鼓的老式農(nóng)家女裙子。如果不知情,還以為是在拍電影呢!

他們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絕不像中國的小販那樣高聲吆喝。這里的東西也不用“大力推銷”,它們既好又便宜。蘋果,西紅柿,還有豆角、甜玉米、茄子以及紅殼雞蛋等等,這些都是我們要買的。買了一小袋黃金果后,我們馬上品嘗起來,它那么甜、多汁,真不愧為剛從地里采摘來的,一碰就破皮??恐@個和一個帶果仁的新鮮全麥面包,我們閑逛時有了午餐了。

就在逛市場的當兒,我發(fā)現(xiàn)鎮(zhèn)中心花園的石頭上還有一塊銅牌,撰刻著“把哈密爾頓的精神傳至未來一代代”的字樣。這使我不由得肅然起敬??戳诉@句話,再看這眼前的一切,似乎它已被賦予了更深遠的意義……

“詩歌和傾聽的倫理”

東亞系和其他幾個文科系共用一個樓。這里的走廊里掛著各種繪畫作品和講座海報,教室則多種多樣,有那種我從未見過的帶大橢圓形圓桌的討論式教室,還有帶沙發(fā)和小圓桌的學生休息兼自習室。相應地,教師的工作條件也很好,每一層樓甚至有專門的小咖啡屋,放著咖啡和茶,供教師們免費享用。

東亞系這學期的講座很少,但英文系的朗誦和講座系列卻使我有些吃驚,在其節(jié)目單上,我興奮地看到美國著名詩人查爾斯·西米克將來朗誦,不過是在明年三月(那時我們已回國)。不過,今天下午卻有另一個講座:“詩歌和傾聽的倫理”,由耶魯大學著名教授Geoffrey Hartman主講。哈特曼有著許多顯赫的學術頭銜,是諾頓文學選集叢書總編,美國最有影響的老資格的學者和批評家之一。

我和克平都被這個講座所吸引,那就一起去聽聽。一進演講廳,就遇到在英語系執(zhí)教創(chuàng)造性寫作的來自亞美尼亞的詩人彼特,看來他在美國已生活多年了,經(jīng)克平介紹一認識,就像老相識似的對我說“我們應該在一起干點什么!”“好啊”,我回答。

大概是沖著哈特曼教授的名氣,來了很多學生和老師。這次我才注意到,像畫展的開幕酒會一樣,在演講廳最后排的桌子上還準備有各種小吃、沙拉、礦泉水和葡萄酒(不過,酒瓶邊專門注明了只有過了21歲才能飲酒,這是美國的法律)??似礁嬖V我柯大的任何演講都準備有這些東西,這只能讓我感嘆了。

學生們排隊進來,挑選一點吃的,拿一瓶礦泉水,然后走向座位。因為天氣有點熱,一些女生坐下后脫去外套,有幾個甚至只穿著一件小背心。也許,這些露著光潔肩膀的女生,比臺上那位白發(fā)老教授更具有美學的挑戰(zhàn)性?當然,我們的老教授不會去想這些。他在臺上動情地談論著密爾頓、華茲華斯、濟慈、斯蒂文斯這些代表著英語詩歌一個個光輝時代的詩人,而“小背心”們也都專注地聽著,并不時地記著筆記。從抽煙談起的演講

來美半個月,我?guī)缀鯖]發(fā)現(xiàn)有什么人抽煙。這真是一個和中國完全不同的世界。那么,我來這里干什么呢?只是在這美麗的校園里悄悄留下幾個煙頭?

這就是我在東亞系第一場詩歌講座的開頭。下午四點,我以為只有二、三十個學生來聽,沒想到來了五、六十人。他們中有學生,也有老師和其他什么對中國感興趣的人。人一多,也就有了氣氛。江克平的介紹過后,我從“現(xiàn)代性”在中國五四前后的發(fā)生,談到中國新詩的歷史,談到我自己成為一個詩人的一些經(jīng)歷,談到目前中國詩歌的狀況以及全球語境下的一些文化問題,等等。我就這樣講了一個半小時,然后是回答問題。最后,在聽眾熱情的掌聲中。江克平從另一張麥克風桌邊挨近我低聲說:“講得很好!”我說“謝謝!是你翻譯得好”!

講座后,東亞系請客。我們分乘兩輛車前往離學校幾英里外的一家湖濱飯店。一路上,隔著車窗,看著三五鹿群在森林邊緣和金色的夕光中出沒,真是猶如幻境!我不由得想起了胡敏來這里后的感嘆“這才是和諧社會呢”。

飯店的環(huán)境安靜、優(yōu)美。講座之后,大家也都很放松,尤其是點的酒上來以后。系主任卞榮青教授是在美國長大的中國人,50來歲的樣子,樸實、和藹、細心(我們來后,她也專門去我們家送去了一條新毛毯“暖房”,這讓我和胡敏都很感動)。教學之外,卞老師還在寫一本關于法國象征主義與中國新詩的書,因此席問我們又談起了波德萊爾、李金發(fā)等。后來不知怎么的又談到了釣魚(大概吃的是魚、又處在湖濱吧),我真希望克平如他在中國說的那樣帶我去釣魚,“好啊,不過,你需要辦一個釣魚證”,“啊,這么麻煩?”“這是在美國呀”,說著,他從錢夾里摸出了一個像駕照似的釣魚證,我們都笑了。

秋天的音樂會

昨夜一夜秋雨,但早上起來,天空仍晴朗如初。這真是人們所說的“暖秋”了。一個月來,除了樹木開始變成彩色,天上有更多的雁陣飛過外,氣溫并不見下降。柯大的男孩和女孩們?nèi)允浅跚锏难b束。

下午三時半,去Colgate紀念堂聽音樂會。這座有著白色方形金頂?shù)募o念堂,內(nèi)里是一個中型的音樂廳,可用高貴典雅來形容。這里每個周末都有音樂會,對學生和教職工開放。這是柯大校園人文氛圍中濃郁的一筆。

我們已經(jīng)在這里聽了一場音樂會,那是舒伯特的小提琴和鋼琴奏鳴曲。這種憂郁而熱情、富于幻想和安慰的音樂在初秋演奏真合適,它仿佛就是秋天本身發(fā)出的聲音。

這一次,是柯大管弦樂隊演奏圣桑、布魯赫、莫扎特的作品。管弦樂隊由學生和教師混合組成,年齡懸殊很大。女指揮的名字叫MariettaCheng,四十歲左右的樣子,一頭黑亮的短發(fā),我猜她是出生于美國的中國人(幕間休息時間熟人,她果真是。她已在柯大音樂系執(zhí)教多年)。她身著黑色露肩禮服,指揮風格剛?cè)嵯酀?,?yōu)美的身子經(jīng)常傾向樂隊,真有一種舞蹈之美。

音樂會以莫扎特的第39號交響樂開始,隨著女指揮的手勢和示意,十多架小提琴的齊奏就像秋天山坡上最先燃燒的紅葉一樣,一下子就把人們吸引住了。但我更喜歡的還是布魯赫的大提琴協(xié)奏曲,尤其是其中的大提琴獨奏,深沉、悲愴、激越,那是藝術家靈魂

深處最感人的道白。

音樂會后,黃昏的回家路上,又一群大雁從頭頂?shù)纳峡诊w過。它就像是那裊裊不絕的余音,再次把我的視線引向那金色澄亮的遠方……

友人來訪

晚上九點,麥芒終于從他執(zhí)教的康州學院(位于東海岸的新倫敦)趕到,他大概冒雨開了五、六個小時的車。麥芒來美前為謝冕先生的博士,早年在北大讀書時即嶄露出詩歌才華,和西渡、臧棣為詩友,兩年前在北京新出了他的詩集《接近盲目》。這個留著長頭發(fā)、看似放浪不羈的人,在異鄉(xiāng)多年仍不能忘情于詩,并且在骨子里保有他對詩的赤誠和嚴肅。記得幾年前突然收到他發(fā)來的英文電子郵件(我們很少通信),說在網(wǎng)上讀到我的一首詩《田園詩》,感動得流淚,因此給我寫來這封信和一個英文的短評。就憑這,我們可以在一起更深入地交流了!

因為和麥芒也很熟悉,克平也連夜過來了,并帶來了本地釀造的帶南瓜味的黑啤酒。還有什么比這更美好嗎?在這個安謐的雨夜,在那間透出燈光的屋子里,有兩三友人在談詩……

康乃爾大學

柯大離康乃爾大學不遠,同在紐約州中上部,開車一個半小時即到。我前后去了兩次,一次是和麥芒一起,一次是去看定居在那里的老友一平。

第一次臨近康大所在的伊薩卡時,我們在路邊居然看到了一家孤單單的舊書店,這不禁使我欣喜若狂。這正是我來美國后最想發(fā)現(xiàn)的地方。我在那里買了一本希尼詩選和一本洛厄爾詩選。洛厄爾詩選里畫滿了線,還有評注,但為什么又流落到這家舊書店里?

而“伊薩卡”(Ithaca),也正是荷馬史詩中尤利西斯家鄉(xiāng)的名字??磥硪泼駚淼臍W洲人,最初是想在這里重建家鄉(xiāng)啊。這真應了一句中國古詩:卻把他鄉(xiāng)當故鄉(xiāng)。

康乃爾,世界上最美麗的校園之一!紐約州上部有上十個手指形的湖(Fingerlakes),康大就建在面向其中一個最大湖區(qū)的山坡上。大學藝術館的五樓是看風景的最佳所在,從那里,校園和山坡下的伊薩卡城鎮(zhèn)盡收眼底,那悠長的“手指湖”也像河流一樣,把我的視線帶向遠方。怪不得胡適當年在這里留學時會寫下“皮克里克到江邊”(他把英語的野餐Picnic變成了四個漢字,以符合舊詩的七言形式)這樣的“詩”了!如此美的地方,這位從中國安徽鄉(xiāng)村來的小子一高興就到江邊(湖邊)野餐去了。

和柯大的新古典主義風格不同,康乃爾校園的建筑,大都為哥特式風格和現(xiàn)代風格混雜,錯落有致,十分耐看。它的圖書館里有中國專館,里面有數(shù)十萬藏書,真讓我吃驚。它那頗有名氣的藝術館也以亞洲藝術收藏著名,我們?nèi)r,那里還有一個新展出的西藏宗教藝術展覽。擠滿了參觀者,由此可見西方人對西藏的關注和興趣。三樓則是美國當代藝術,一進入展廳,嚇了一跳,以為走錯了地方,原來一個真人大小的“超級寫實主義”女性裸體斜躺在那里。這讓我們一時弄不清現(xiàn)實和非現(xiàn)實的區(qū)別。啊啊,連小王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第一次來時,麥芒特意要去看康大那條著名的橋。它之所以著名,不僅因為它橫跨瀑布峽谷,把兩片山坡之間的校區(qū)連接起來,還因為時有學生在那里跳橋自殺。不過,現(xiàn)在想從那里往下跳就困難了,因為橋兩側(cè)已圍上了高高的網(wǎng)欄。

那么,問起康大什么傳統(tǒng)的學科最有名,答曰:農(nóng)學系。它的農(nóng)學專業(yè)為什么這樣受重視?因為當年它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和主要贊助者康乃爾先生就是一個農(nóng)民(當然是一個很有錢的農(nóng)民了)。這說明農(nóng)民辦教育,也可以辦出一個世界名牌大學來。

康乃爾先生的高大銅像就立在校園廣場上,讓我們向他致敬。

不過,我最感興趣的還是另一個人,即曾長年在這里教書、生活的納博科夫。他就是在這里寫下他的驚世名著《洛莉塔》及其他作品的。我本想找找他的舊居什么的,但據(jù)一平說,因納博科夫在伊薩卡時不斷搬家換地,已很難找了,那么,且讓我們在他工作過的教學辦公樓前合個影吧。

與兒子一起喝酒

真要謝謝麥芒!他要開車帶我們?nèi)ヱR薩諸塞大學阿默斯特校區(qū),我的大兒子王岸就在那里讀研究生。自我們來美國后,就不斷通電話要見面,但因為交通困難,直到今天。

孩子早已大了,比我高半頭。他一開始見到王奐這個小弟弟時還有些難為情(他們之間差了21歲),但小王奐卻對“王岸哥哥”崇拜有加,緊跟在他后面屁顛屁顛的,居然也不要人抱了。路上,王岸看見一只毛毛蟲爬過路面,掏出相機要拍,但小王奐早已蹲下,把頭探向那地面了——還真默契呀。

傍晚,回到金色夕光下的阿默斯特鎮(zhèn),王岸帶我們到一家老飯店吃飯,周末人多,看得出大都是學生,排了半天隊,才有了座位。好在這家飯店自釀的黑啤酒很好喝,一大口下去,一天的疲勞一掃而光,大家又興奮起來。

終于可以和兒子一起喝酒了!而這,似乎是很多當父親的一個“夢想”,他們盼望能見到兒子,盼望能和已長大的兒子有兩個男人之間的交流,盼望那兩只杯子能碰在一起!

我發(fā)現(xiàn)王岸的酒量不錯,一會兒兩大杯就下去了。他已不再是幾年前那個只喝礦泉水的男孩了。說實話,看著他喝酒,我真的很高興。

送胡敏和小王奐到預定的飯店后,王岸、麥芒和我意猶未盡,于是又開車到鎮(zhèn)子附近的一個老酒吧。一進門口,要查我身份,因為把門的人搞不清我的年齡(按美國法律,不滿23歲不能進入酒吧),這時王岸回過頭來笑了“他是我父親啊。”

這里的啤酒真不錯,免費的帶殼花生也很好吃。怪不得王岸說他和朋友們常到這里。王岸和麥芒再次聊上了。我四下看去,這里氣氛熱烈,來這里的人大都是當?shù)鼐用?。到外面抽煙時,發(fā)現(xiàn)一個穿軍裝的黑人青年,似乎已在那里徘徊了許久,后來我看到他鼓足勇氣走了進來,和我們邊上的一個胖女孩搭訕(用麥芒的常德家鄉(xiāng)話來說,就是“吊妹妹”),但他運氣不佳,那個胖女孩穩(wěn)如泰山一樣坐在那里,對他不感興趣,于是他只好蔫蔫地離開了。

酒吧,就是這樣一個安慰人們孤獨、或者說加深人們孤獨的地方。

狄金森的花卉

次日上午,麥芒開車先回去,我們在這里再住一天。我們要和王岸多在一起待一待,也想好好逛一逛這個人文薈萃的阿默斯特鎮(zhèn)。

白天,看了詩人弗羅斯特曾長年執(zhí)教的著名的阿默斯特學院,看了王岸在大學里的宿舍,我們又再一次來到了鎮(zhèn)上的艾米莉·狄金森故居?;▓@里那棵曾伴隨詩人一生的古老橡樹仍在茁壯生長,默默地告訴我們什么是永恒。我正在那里沉思,胡敏和小王奐已在草地上撿起了橡子。那些橡子已炸裂,十分光潔,沉甸甸的。由于雨水浸泡,還有一些已發(fā)芽了。小王奐說他要用它們喂小松鼠,我說把它們帶回北京吧,帶回到我們的書架上!

晚上,王岸和我們一起住(飯店里房間很大,可以打地鋪)。小王奐睡覺后,王岸打開了他的手提電腦,讓我們看他拍的東西。他現(xiàn)在讀創(chuàng)造性寫作研究生(這可是他自己的選擇),但仍保持著對影像藝術的愛好(他的本科是在加州一學院學電影)。他那個20多分鐘的小故事片還是幾年前他上電影學院時回北京拍

的,朋友幫他找的演員,我則是他的司機(那幫比他還大的演員對他“王導”“王導”叫個不停,都指望他出名呢)。這個作品是他帶回到美國編輯的,我們這是第一次看,還真不錯!但我和胡敏更喜歡他后來用照片編的一部小電影,那是他和他的日本女朋友在東京的“故事”。作品的形式新穎,情感真切,配樂也很好一也許,年輕時代的愛情本身就是音樂!我也更多地了解了我自己的孩子了。

就在這次,王岸對我講“爸爸,我已加入美國籍了”。而我該說什么呢。

我想起當年從北京送他到美國俄勒岡尤金的情景(他母親在那里讀博士)。他在那里開始上初一。第一次去學校接他時,當校門打開,當他夾雜在一大群喧鬧的美國男孩女孩中間一起涌出校門時,我的淚不禁往外涌……

這些,已是十來年前的事了……

而胡敏用數(shù)碼相機拍的照片,現(xiàn)在也轉(zhuǎn)到電腦上了。我一看,這些在詩人故居四周和籬笆間拍的鳶尾花、百合花……這些都是狄金森一再在詩中寫到的花呀(她死后,她妹妹為她出的第一版詩集的封面上,也正是一叢鳶尾花、百合花)。我和王岸都被這些照片吸引住了。在那里,在一道異樣的夕光中,樹干后面的叢林為深暗色,樹干和花枝卻生機勃勃。的確,那是狄金森的花卉,它們?nèi)淌苤浪?,忍受著風霜雨雪,仍在我們面前無言地開放著。

我想我還要把這樣一張照片,永久地掛在我們在北京的家里!

摘蘋果

周六,風起云涌的天空,充滿色彩的秋日山川??似郊s我們?nèi)ナ嘤⒗锿庖粋€著名的家庭農(nóng)場摘蘋果。那里的蘋果不僅便宜,而且比超市里賣的要好吃多了。這里的蘋果園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品種豐富,不同樹上的顏色和口感都不一樣,有的青紅,有的通紅,有的脆,有的面——隨心所取吧。

許多帶孩子來的人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把孩子舉到那果實累累的枝葉間,讓他們的小手去夠,或是發(fā)出快樂的大叫……

采摘完蘋果,克平一家去購物中心了,我們和馬克一起則順訪了附近山坡上掩映在樹林中的哈密爾頓學院,這也是在美國很有名氣的古老的人文學院,詩人龐德當年就曾在那里學習。

在路上,我們還碰巧趕上了一個小鎮(zhèn)上的古董拍賣會。原來這個我們多次路過的小鎮(zhèn)竟是一個古董集散之地!我們走進拍賣屋時,舊家具、老式燈、古畫、瓷器等一件件地從后屋抬到前臺來,那拍賣者像唱快板書一樣念念有辭,看到臺下有人舉牌,眼疾手快地一指,然后又緊接著“唱”下一件,一刻也不停。那聲音,真是動聽極了。我們本來只想進去瞅一眼,但一坐就是半個小時。我和胡敏都很感嘆,這本來是一件商業(yè)行為,但他們卻把它做得這樣藝術,重要的是,他們?nèi)员3至四枪爬系膬x式感。

在中國,現(xiàn)在到哪里去找這樣的蘋果園、這樣的古董拍賣會、這樣到處都是的古老的學院?近百年來,那種“進步的風暴”,已把我們文化的根基給摧毀了。美國大學的“創(chuàng)造性寫作”

在大學圖書館里瀏閱。圖書館寬大明亮的窗戶正對著山坡下的“天鵝湖”。兩只白天鵝整天在那里游蕩,也不讀書。據(jù)說這兩只天鵝一個叫亞當,一個叫夏娃,這都是學生給它們起的名字。

圖書館里有許多中國文學研究和翻譯專著,但更多的是中國古典詩歌研究和翻譯集,一本《觀看王維的十九種方式》我很感興趣,收有關于王維名詩《鹿門》十九種不同的翻譯和評論,其中還有詩人帕斯的翻譯呢。

《美國詩歌評論》的版式則和多年前的一個樣(90年代初我曾在那里發(fā)過一組詩)。它最新一期的卷首詩是一位女詩人的詩《我妹妹的自殺》。其中還有一篇談米沃什“晚期風格”的長文,我在圖書館里把它復印了。

《美國詩歌評論》和其他雜志上還有多種詩歌出版、詩歌大獎賽消息和大學里的“創(chuàng)造性寫作”招生啟事。所謂創(chuàng)造性寫作(Creative Writing),主要指的就是文學性寫作,它往往由著名作家、詩人主持并任教,招收具有寫作才能和本科學歷的學生,學制為兩年,一半時間從事文學課程的學習,另一半時間從事寫作實踐。第二學年內(nèi)提交作品初稿并在教授的指導下修改完成,畢業(yè)后授予藝術碩士學位(MasterofFineArts)。

這種在美國到處都是的創(chuàng)造性寫作項目,已成為美國大學英文系學科機制的一部分,成為一種“美國式”的培養(yǎng)人才的方式?;钴S于美國當代文壇的作家、詩人、劇作家和評論家,許多都出自各大學的這種創(chuàng)造性寫作研究生班。

在中國高校開設創(chuàng)造性寫作項目,看來也有著它自身的發(fā)展前景。復旦去年正式設立了偏重于小說的創(chuàng)造性寫作研究生專業(yè),北大曹文軒教授名下的當代文學研究生,也可以拿創(chuàng)作的小說當論文了。我所在的人大如把創(chuàng)造性寫作研究生專業(yè)設立起來,則會側(cè)重于詩歌的創(chuàng)作、翻譯和批評。不過,在眼下能否招收到很優(yōu)秀的學生?或,詩人是能“培養(yǎng)”的嗎?

這時再看看那山下的湖,那里已落滿了大雁和嘎嘎叫的野鴨,兩只白天鵝卻不知到哪兒去了。

萬圣節(jié)

沒想到萬圣節(jié)在這里這么被看重!九月,似乎南瓜一成熟。到處就有一種氛圍了,那擺在家家戶戶門口的南瓜,雖然也可以吃,比如用它做南瓜派什么的,但主要就是為做萬圣節(jié)的面具燈準備的。

萬圣節(jié),在中文中也被譯成鬼節(jié)。“鬼文化”在這里也很盛行,但被賦予了更多的幽默色彩。節(jié)前,這里許多家的門口都掛起了骷髏剪紙,隨風飄搖,甚至超市的入口也立著黑色的骷髏,手伸得長長的,邀請人們進入。第一次看到時,真嚇了我們一跳。

節(jié)前的晚上,克平邀我們?nèi)ニ麄兗乙黄鹱瞿瞎蠠?。晚飯后,克平搬來四、五個大南瓜,擺在餐桌上,并開始示范,我一看,很好做嘛。美國的南瓜似乎是專門為南瓜燈而生長的,它的肚子很大,我們先用小尖刀在頂上開個洞,掏空內(nèi)瓤,然后再用刀來掏出“眼睛”、“嘴巴”……最后,在肚子里放上蠟燭,并點亮,然后關上屋里的燈,啊,效果還真不錯!

萬圣節(jié)那天很熱鬧,幼兒園老師給小王奐找了一件“小蜜蜂”衣服穿,后背還帶著兩個翅膀,海瑞則扮演他所崇拜的“蜘蛛俠”。最吸引人的是傍晚,我們和克平一起帶著海瑞和小王奐在Dora家集合,然后一起出門,孩子們提著南瓜形的布兜,挨門挨戶要糖。海瑞最兇,先是敲門,說幾句“狠話”,然后糖就乖乖地遞出來了。其實,家家戶戶早都準備好了各種糖果和巧克力。有的老太太還干脆點上了南瓜燈,坐在家門口等待著孩子們到來。

待我們這支小隊伍走到鎮(zhèn)中心后面一條街時,遠遠就聽到那里人聲鼎沸,原來鎮(zhèn)周邊的居民也都開車帶著孩子們集中到這條街了。黑暗中南瓜燈游弋不絕。孩子們成群結(jié)隊,裝神弄鬼,有的甚至還帶著一把大鐮刀什么的??磥磉@條街上每家每戶每年至少得準備一大筐糖果才行。安靜的美國小鎮(zhèn),一下子顯得比中國過春節(jié)還要熱鬧了。

紐約行

柯大藝術系組織學生去紐約大都會藝術館看展覽,大巴上將有多余的座位,問我們想不想一起去,當然,胡敏還沒有去過紐約呢,而我,雖然多年前去過,但這次我也很想去看看那里新展出的“林語堂個人收

藏展”。

同中國一樣,這里學藝術的大都為女生,一上車,哇,一車的美女!使我感嘆的,還有柯大為學生提供的學習條件,這次活動是藝術史課程的一部分,由學校全部負責,不僅參觀門票全包,還在車上發(fā)給了每個學生中晚餐補貼費!

使我和胡敏感動的是那位帶隊的女教授,她細挑個兒,近50歲,人很精神,也很有學者氣質(zhì)。但在車上,她像仆人似的為學生服務。因到紐約有四小時路程,車走得很早,人們未吃早餐,她在車上不時地搖搖晃晃地端著面包和飲料,從車前到車后,一個個地遞給學生們。而那些年輕的美女們,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享受,一點沒有為老師幫忙的意思。這一切,和中國是多么不一樣啊。

因此胡敏有想法了,在車上對我說:以后讓王奐也來美國上學吧。

我嘴上說好吧好吧,眼睛卻被車窗外那些銀裝素裹的結(jié)霜樹林所吸引。多么美麗的蒙霜的冬日啊,難怪昨晚那樣冷,睡覺時蓋很多,仍感到寒氣襲人。

馬克·斯特蘭德

天氣真好,帶著小王奐騎車到克平家找海瑞玩。

一棟單獨的兩層帶車庫的house。我首先去看了它的后花園,在那里順手摘了一些紅紅的朝天椒,帶回家供我自己享用。這么寬敞、漂亮的房子,當克平告訴我是以十五萬美元買下的時,我和胡敏都有點不相信了。這在北京,恐怕得以四、五倍的錢才能買下吧。

趁孩子們在一起玩,我看克平的藏書。他的大部分書和中國有關,也有一些歐美詩人的詩集和詩論集,其中有一本馬克-斯特蘭德的詩選,上面還有詩人的親筆題詞呢。原來江克平在芝加哥大學讀書時,選過斯特蘭德開設的創(chuàng)造性寫作課。我隨手翻開這本詩選,是這樣一首短詩:

盡管為時已晚它發(fā)生了:

愛的到來,光的到來。

你醒來而燭火仿佛自己燃亮它自己,

眾星聚集,夢涌進你的枕頭,

傳送空氣的暖人的酒香。

盡管為時已晚身體中的骨頭閃亮

而明日的灰塵在呼吸中燃燒。

——《光的到來》

這樣的詩,我真喜愛。斯特蘭德是一位在中國有影響的詩人,多多曾給我他一組詩的復印件,其中一句“你站到那里就被多了出來”,馬上就使我聯(lián)想到斯特蘭德的名詩《保持事物完整》,王小妮紀念父親的那組詩,也使我想到了斯特蘭德的《獻給我父親的挽歌》。但斯特蘭德還有著這樣的詩:

我寧愿整天坐在椅子上

像一只麻袋,

整夜躺在我的床上

像一塊石頭。

當食物來了

我張開我的嘴。

當睡意來了

我閉上我的眼。

我的身體唱著

唯一的一首歌,

風在我的臂彎里

變成灰色。

花兒開放。

花兒死去。

多就是少。

我想要更多。

——《一首歌》

這樣的詩集,晚上可以帶上床看了。

布魯克林那條街

連續(xù)性的旅行:從哈密爾頓先到紐約,再坐火車到東海岸新倫敦康州學院做一個朗誦,又從那里到波士頓……現(xiàn)在好了,我們又回到紐約,可以在這里安頓幾天了。

沒想到12月的紐約及整個東海岸竟是如此寒冷。在波士頓時,一個朋友開車本想帶我們到處看一看,但那從大西洋上猛烈刮來的冰風,讓人幾乎推不開車門?,F(xiàn)在,雪暴似乎已經(jīng)止息了,但在紐約的街道上,在摩天大樓問,寒風仍在吹拂……

但既然來了,總要看一看吧。而這次我們最想看的,是惠特曼歌唱過的布魯克林大橋,是“911”后世貿(mào)大廈的遺址??赐赀@重創(chuàng)后的仍在清理并施工重建的遺址后,還看什么呢?那就迎風走到曼哈頓的盡頭,把自己獻給遠方那冰柱似的自由女神!

不走,那巨大的寒冷,就會把你焊在那里。

但紐約也有它可愛的地方,這就是這次我們一家人住的布魯克林區(qū)那條街。這次,是《圓周》國際翻譯詩刊主辦者、女詩人簡妮佛請我來做一個朗誦,她沒有安排我們住旅館,而是住在她的一個出差了的朋友的小公寓里。它處在一座老樓的二樓,木頭地板一使勁踩就會吱吱嘎嘎響,但年輕的女主人卻把這個家布置得很溫馨,并充滿了藝術情調(diào)(她是一個藝術策展人)。樓下那條坑坑凹凹的老街也充滿了魅力,沿街盡是一家家咖啡館、小餐館、書店、小商店,街上走過的那些年輕人、咖啡館里談天或讀報的人,看上去一個個也都像是藝術家似的。真沒想到這次來體驗上了紐約藝術家的生活!

那幾天,白天我們在曼哈頓瞎逛,晚上回來后就在這條街一家日本小餐館里就餐(在那里可以吃到湯面,合乎咱們中國人的味口呀)。早上,下樓到咖啡店里排隊買新鮮的小面包、熱咖啡和牛奶,在那路上仍有寒風吹拂,但是,已不覺得它怎么冷啦。

胡敏說下一輩子,就在這里租一問小公寓過吧。

大學書店,詩選

大學書店不在校園里,而是在鎮(zhèn)上。我常去看那里的文學理論專柜和詩歌專柜。除了一些詩人的專集外,馬克·斯特蘭德編選的《二十世紀一百首偉大的詩》也吸引了我,因為是按字母順序,笫一首詩即是阿赫瑪托娃的《哀歌》,奧頓選的是《悼念葉芝》,在這個一人一首的詩選里,米沃什破例選了兩首。

還有一本劇作家、詩人哈羅德·品特編選的《99首翻譯詩》,則過于偏重于政治性,例如他選的曼德爾斯塔姆那首諷刺斯大林的詩,而這首詩無法代表詩人本人的藝術成就。說到這里,坦率地講,我也不看重在美國流行的那些反戰(zhàn)詩,那些被綁在“政治正確”戰(zhàn)車上的詩。

而從網(wǎng)上訂的書也陸續(xù)來了。首先來的是策蘭的詩集《雪部》的英譯本以及美國斯坦福大學教授費爾斯蒂納所著的《保羅·策蘭:詩人,幸存者,猶太人》。我讀著《雪部》中的詩,邊讀邊譯。我想,我可以靠這個過冬了。

學期末

柯大的學生們玩歸玩,上課都很認真。每次我路過那些教室,都看到他們在那里認真地做筆記。臨近學期末,他們更緊張了。

教師們更認真??似揭恢苡卸?、三門課,但他幾乎每天都在學校里,因為這里重視“一對一”教育,除了上課,他還要把學生們單個叫到辦公室里來指導,一個都不能少。上個月里,他在課堂上組織學生討論我的詩,為此他提前郵購了倫敦威爾斯威普(Wellsweep)早年出版的我的詩集《樓梯》,并從幾個英文版中國現(xiàn)當代詩選中復印下我的詩,提前分發(fā)給學生。僅為這一節(jié)課,他就花了這么多精力!

學生們在課堂上的討論也使我受到觸動:他們對《田園詩》、《變暗的鏡子》幾首詩的細讀、他們提出的問題都很深入。這使我多少有些吃驚,因為他們還是本科生啊。

學期末了,克平告訴我分別有兩位學生的論文寫我的詩。他給我看了,一篇是比較于堅和我的詩,近20頁,僅其資料的收集就讓我驚訝!一篇是對我的詩的專論,后面附有五首詩的譯文,且不說論文本身,選譯的詩都是別人沒譯過的。我自己比較滿意。這讓我驚異于這位學生獨到的眼光。

我知道,這都是在克平指導下的產(chǎn)物,但克平把這一切歸之于學生的優(yōu)秀。

周末,我把這些學生請到家里一聚。我在餐桌上準備了啤酒,說“這里不是酒吧,法律管不著,喝吧!”沒想到我這樣一說他們都笑了,“王老師,我們很早就在家里開始喝酒啦!”“那好,今晚咱們就當一次李白吧!”

安靜的圣誕節(jié)

從華盛頓坐長途大巴回來,學校已放假,這里已是一個靜靜的雪國。克平一家和卞榮青教授也都去遠方的親戚家過圣誕節(jié)了,他們走之前,特意為我們預定了一輛出租車,在月底的最后那天送我們到機場回國。

呂貝卡約我們?nèi)ニ疫^圣誕夜,說烤鵝已準備好了。王菁老師則給我們送來了酒和她自己烤制的面包。她將留在這里過圣誕節(jié)。陪伴她自己的,是她那只安靜而又神秘的貓。

這一切,都讓我們感動。

黃昏,回家,發(fā)現(xiàn)家門口的樹叢邊,有一只母鹿和兩只小鹿。待我們靠近時,母鹿反應最快,小鹿縮起后腿向前一躍,也跟著消失在暮色中……

靜靜的圣誕節(jié)。我多么喜歡這種安靜!我想到在華盛頓看到的霍珀(1881—1967)的紀念畫展。這位一直生活在寒冷的新英格蘭一帶的藝術家,無論他畫什么,也無論他以怎樣明亮的光來畫,他畫的都是那“不可打破的寧靜和孤獨”!有人甚至這樣來讀解他的畫:“我們每個人都必須穿過鐵軌,定居在那維多利亞式的房子里,陪伴它那棺材般的終結(jié)……”

在這片天空下,人們就這樣來面對他們自己的上帝。

昏暗的冬日下午,屋子里轟鳴著洗衣機的攪拌聲。它使一切都顯得更為寂靜了。

那就生起壁爐。除了克平送來的劈柴,胡敏還從周邊撿來了一些樹枝,夠這最后一周燒的了。在熊熊燃起的爐火邊,小王奐興奮地用錫紙包土豆朝壁爐里扔,我則在我和胡敏的躺椅邊,各放上了一杯葡萄酒

該怎樣感謝呢?短短四個月,我們卻在這里經(jīng)歷了夏秋冬三季,經(jīng)歷了萬圣節(jié)、感恩節(jié)和圣誕節(jié)。我們在這里度過了生命中難忘的一段時光。

我也知道,只要生起火,就總有面對余燼的時候。不過,那清涼的燃燒后的爐膛,也正是一種懷念。是到了要告別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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