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蕊
中華民族對月亮情有獨鐘,從古至今,詠月的名篇佳句燦若星辰,亙古不絕。在這些璀璨的詠月詩作中,令人回味無窮的名句有許多,而在這些美妙的詠月詩句里,李白、蘇軾的月亮情結(jié)可嘆為觀止。
李白是一位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他自信、狂傲、豪放灑脫,對月亮有一種近乎狂熱的喜歡,在他近千首詩歌中,詠月詩就達(dá)四百多首。他豪邁灑脫時,吟詠:“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情閑志逸時,歌曰:“閣道步行月,美人愁煙空”;興致盎然時,高頌:“人游月邊去,舟在空中行”;孤獨寂寞時,感慨:“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他追隨著月亮的行跡,飄逸在浪漫的月色世界中。
李白的一生與月亮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少年時才情過人的他面對明月道:“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边@是天真爛漫的李白用盎然童趣給月亮畫的第一幅速寫。成年后被召供奉翰林,玄宗賞識其絕世才華,但更多的是想利用他的詩章,歌頌升平??闯鲎约涸诰餮壑姓嬲牡匚缓?他非常不滿,時常對月自訴,借酒銷愁:“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崩畎籽焐系睦湓聻橛?與自己的身影為伴,在孤獨寂寞中以酒澆愁。在現(xiàn)實生活中,李白天性孤傲,蔑視權(quán)貴,因此屢遭打擊,“三杯拂劍舞秋月,忽然高詠涕泗漣”。他在酒后月下拔劍而起舞,高歌淚下,何等悲壯?!肮聼舨幻魉加^,卷帷望月空長嘆”,李白被迫離京后心情痛苦,面對明月,無限孤寂,感慨政治抱負(fù)不能實現(xiàn),世上無處尋覓知音。因而月亮就成為了李白心中的最愛,這其中的原因有兩方面:一是解脫。似乎只有那當(dāng)空的月亮才是他的知己,才能讀懂他的心,可使他從懷才不遇的沉重郁悶中解脫出來;二是寄托。一個能夠痛痛快快地表達(dá)“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思想境界的而又想實現(xiàn)政治理想的詩人,不得志的時候,以圣潔而高遠(yuǎn)的月亮來托物言志則為最佳選擇。
李白對明月有著深刻的理解和濃濃的摯愛,明月與李白生死相守,穿越了時間的隧道,跨越了地域的阻隔,放射著熠熠的光彩。明月在漫長艱苦的路途上,在寂寞孤獨的歲月里,時時安慰著李白那顆偉大而寂寞的心靈,時時守護(hù)著李白那方浪漫而敏感的詩歌田園。有了它的安慰和守護(hù),李白的詩情才獲得了永不停歇的滋養(yǎng),也因此永不枯竭。正如李澤厚所言:“盛唐藝術(shù)在這里奏出了最強音。痛快淋漓,天才極致,似乎沒有任何約束,似乎毫無規(guī)范可循,一切都是沖口而出,隨意創(chuàng)造,卻都是這樣的美妙奇異、層出不窮和不可思議?!崩畎坠P下的月亮達(dá)到了浪漫主義藝術(shù)的極致,李白可以邀月,可以攬月,而我們欣賞者卻無法接近,這也正是李白詩中月亮獨特魅力所在。
余光中這樣評價李白——“酒入豪腸/七分化作冰冷的月光/剩下的三分嘯作劍氣/繡口一出/就是半個盛唐?!崩畎资且粋€時代的象征,夜空因明月而生輝,詩壇因李白而輝煌。后人將永遠(yuǎn)記住李白那華美的詩章,記住他那熱情謳歌的月亮。
蘇軾筆下的月亮同樣達(dá)到了極致的高度。與李白的浪漫熱烈相比,蘇軾更多的是現(xiàn)實與冷靜。
蘇軾一生也和月亮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他一生的足跡,給人一種江海飄零、明月瀟瀟的感覺。在他筆下,月亮的意象隨處可見,浸滿了月影的佳詞麗句,給人一種如夢如幻之感,就如他飄零不定亦幻亦真既朦朧又清晰的人生。月亮不僅在他一般的文字中時時以各種各樣的形象出現(xiàn),更重要的是出現(xiàn)在他最為著名的幾個篇章中?!赌钆珛伞こ啾趹压拧?“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薄端{(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薄肚俺啾谫x》:“惟江上之清風(fēng),與山間之明月?!薄逗蟪啾谫x》:“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痹铝两o后人留下了深刻的不可磨滅的印象,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恐怕在于蘇軾筆下對月亮進(jìn)行了極其個性化的描寫和表現(xiàn),并在其中浸透了他獨特的生命感受和人生哲學(xué)。
蘇軾一生經(jīng)歷坎坷,宦海沉浮,曾一次入獄,兩次外放,三次遭貶。他既做過皇帝身邊的近臣,也曾被流放到蠻荒之地;既在前往貶所的途中再接貶謫令,也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連升幾級。長期飄零異鄉(xiāng),遠(yuǎn)離親人的孤單與寂寞,官場失意的悲涼與慨嘆,生活的貧困與凄慘,使得這位敏感而博學(xué)的詩人筆下涌流出的明月詩句,寄寓了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和感悟:“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比耸篱g總有悲、歡、離、合,像天上的月亮有陰、晴、圓、缺一樣,這些自古以來都是難以周全圓滿的。這是他悟透人生的灑脫和曠達(dá)的性格體現(xiàn),也是對人生無奈的一種感嘆,更是無數(shù)的痛苦、歡樂的人生經(jīng)驗。“幸對清風(fēng)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張。”浩大無窮的世界使蘇軾的心量變得無限之大,那令人鄙夷的“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的狹小世界在眼前頓而消失,他忘懷了世俗一切煩惱,在新的精神平衡中洋溢著超乎俗世的圣潔理想,詩人那飄逸曠達(dá)的風(fēng)采躍然紙上。
雖然蘇軾在仕途上的坎坷遭遇給了他太多的無奈、悲哀和空漠,但他卻能將這種感受寄托于明月之中,以使心靈得以超越。這位善處人生的智者,有一種化解苦難、轉(zhuǎn)悲為喜的樂觀灑脫的個性特質(zhì),他雖然孤寂空漠,但不愁怨,反而隨緣自適,隨遇而安,對現(xiàn)實的苦悶與無奈借明月以排遣,從而我們看到蘇軾人格的曠達(dá)與睿智,觸摸到一顆明月一樣冰清玉潔的心靈面對人生的悲涼、無奈、痛苦和空漠。
月亮的形象傳達(dá)的是蘇軾的理性關(guān)懷,與李白全心身的忘我抒情又是不同的。蘇軾始終沒有離開自己遭遇的情感離合,在此基礎(chǔ)上借物抒懷。我們對李白筆下的月亮是懷著一種放松曠達(dá)的心情來欣賞,然而對蘇軾描寫的月亮卻要有幾分凝重和成熟的理性思考。
(作者單位:北戴河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