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丁力
我國很早就有釀菊花酒的歷史。據(jù)成書于西漢的《西京雜記》記載:“菊花舒時,并采莖葉,雜黍米釀之,至來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飲焉,故謂之菊花酒?!边b想那時的人們,于“九九”重陽節(jié),獨行或相邀,神情怡然地去登高、賞菊,或深或淺地啜飲菊花酒,不禁令人神往。
然而,在各種復(fù)古或創(chuàng)新的酒之品種層出不窮的今天,我們卻找尋不到菊花酒的芳蹤,這不能不令人遺憾。于是,就曾經(jīng)書生氣十足地想:倘若我是一家釀酒廠的主持者,一定要窮追不舍,尋出古代釀造菊花酒的配制方法,配制出菊花酒,奉菊花與酒結(jié)合出來的幽香與清洌于世人,再現(xiàn)一種關(guān)于菊與酒的文化氛圍,為我國愛菊的傳統(tǒng)展開一種精彩的傳承。
當(dāng)然,這在我只是想想而已。但我知道在花樣翻新、品種繁多的菊花之中,黃菊與白菊,有平肝明目、清心敗火的藥用價值,以開水沖泡,是清熱解毒、解膩消暑的佳飲。就想,如果以酒泡之,想必會更佳。一時興起,遂購黃、白二菊各150克及散裝白酒1000克,并想當(dāng)然地以適量的甘草和枸杞為伍。于是,花、草、酒并置一大瓶之中,就這么簡單,我便擁有了菊花酒。
我感覺,無論是獨酌還是對飲,品嘗此酒宜保持一種平和淡然的心境。不宜鬧酒,不宜劃拳,也不宜油膩之菜品。那透明酒液之中漾著的仿佛秋天陽光一般的淡黃,那質(zhì)樸的酒香與花香,那隱約在微苦微澀之中的回甜,配以粗拙的酒具,無論是與知心朋友對酌,還是酌以自娛都是很妙的。如果能散坐于樹蔭之下、鄉(xiāng)野之所,佐之以涼拌素菜、水煮花生、五香豆干一類的下酒物,放寬心境,摒棄名利的牽掛,則心可以清,無名之火可以去,得目明肝平之效。
后來讀陶淵明飲酒詩,見到這樣的句子:“秋菊有佳色,露掇其英。此忘憂物,遠(yuǎn)我遺世情。一觴雖獨進(jìn),杯盡壺自傾。日入群動息,歸鳥趨林鳴。嘯傲東軒下,聊復(fù)得此生?!薄啊奔础芭荨?“忘憂物”即菊花。原來他老先生早在一千五六百年前的西晉,已經(jīng)“掇”菊之英,泡制出菊花酒了。當(dāng)然,我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并無什么了不得的憂傷,也沒有什么“遺世情”,因為一時好奇,泡一點菊花酒自娛,也只是因襲了古人的遺風(fēng)。但又一轉(zhuǎn)念,我輩雖然還未能具備陶淵明先生那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功力,但也不妨澄澈一下懷抱,悠然喜歡一下自制的菊花酒,讓一些真純的愛意與欣喜,沖淡一下活在世間的牽掛、煩惱與計較,滌一滌心間的塵埃。閑靜之時,啜一兩杯菊花酒,或獨處,或聚三兩素心如菊之友,也可以散淡懷抱,嘗試著悠悠然見一回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南山。在品味一種源自遠(yuǎn)古的質(zhì)樸清香的同時,在促膝談心之中,品味一種傳統(tǒng)文化的情韻,品味屬于自己人生的或濃或淡的意蘊(yùn)。
希望有一天,能在商店的貨架上欣喜地發(fā)現(xiàn)“菊花舒時,并采莖葉,雜黍米釀之,至來年九月九日始熟的菊花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