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樺

愛情

將月亮看作潛入水底的

比目魚。為什么到了

秋天，落葉會獨自飄零?

狹窄的河堤，為什么

迎著風，將湍急的波浪推開

愛情是我們手中的油彩

我們習慣對著畫布就涂上

去——

而有時候，它可能就是橡皮

一小塊，柔軟，無力，卻能

將誓言和謊言一起擦去

沙灘的夢想

沙灘的夢想有兩種

留下我固執(zhí)的對于祖國的愛情

或者讓紛繁的昨天，片甲不剩

肖像

我喜歡的女子，一直

留著我喜歡的長頭發(fā)

某一天，因為某種特別的

原因，她的長發(fā)突然剪短了

一道瀑布，止步于幽深的山谷

停在腳底下的那么重的聲音

從長發(fā)到短發(fā)，到什么也沒有

我喜歡的女子，我突然

覺得應該加倍地去愛她

異鄉(xiāng)人

重新回到我的出生地

從前的那些人，他們都死了

我在墓碑上找到了他們的名字

我感覺他們一個個都還活著

可是村里的人們告訴我

這些人確實是死了，死了

我不信，我就坐在果園旁邊

等著他們轉(zhuǎn)過身來

先站成一棵洋槐樹

再站成一片水杉林

一個人掉過頭來喊住我

更多的人，一起

叫出我的小名

沉思

一個詩人坐在田野上

看著遠處的晚云和天空

半天都不說話的詩人

詩人，他在沉思什么呢

一個鄉(xiāng)親站在村口

望著比小路更遠的遠方

半天都不說話的鄉(xiāng)親，從來

都不說出故鄉(xiāng)的來歷和去處

短暫

要想到：往往，時間是最

短暫的。我們唯一要做的

就是：將自己的苦痛縮短

縮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短

短。更短。還要設法，將自己

僅存的愛情和歡樂拉長，拉長

生活，能讓自己爬起來再不

跌倒的，唯有自己的眼淚

身份

我承認我異鄉(xiāng)人的身份，承認

自己和這一棵棵小草一樣卑微

但是，我不孤單。

只要有風吹過苜蓿地的上空

只要有帶雨的燕子，有天空下

那么一聲兩聲鳥的歌唱

我的心，就忍不住地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