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讀罷小說,如果是年紀大的讀者,特別是讀過泰戈爾的讀者,一定會表示憤怒:這怎么會是純潔呢?這哪里有一點純潔的意思?這里面充滿了挑逗和曖昧,就算最后沒有完成“犯罪事實”,但其實效果也和穿著暴露服的女子差不多——比脫光了更有誘惑。然而,如果是年輕的、特別是90后的朋友,估計會有許多人表示認同——這還不算純潔?這對男女,從認識到現(xiàn)在——多長時間了?就這樣最后還是沒有上床,特別是那男人為了保持和女孩之間的純潔關(guān)系,不惜事先逛了一次“養(yǎng)生館”?;蛟S我們從中可以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標準,比如純潔、比如能力等等。但是這其實并非問題的根本。因為當(dāng)我們這些讀者,包括作者圍繞著有關(guān)純潔的問題大加討論定性的時候——小說里的主人公其實壓根就沒有圍繞著“純潔”與否進行任何思想斗爭。那他們究竟圍繞著什么“斗”呢?
從小說的敘述我們不難看出,從這一對男女相識的開始,就有點貓捉老鼠的味道。女人是貓——雖然年輕,卻夠敏銳也夠精明,一眼便認準了成熟兼成功男人的價值,于是展開了自己的進攻。男人雖然看上去是老鼠——其實不傻,這老鼠對貓當(dāng)然也有好感,但是有點力不從心:一方面那時男人正有另一個相好;再則和女下屬搞上了方方面面的關(guān)系就不好相處了。這是男人的自律嗎?這是男人的理智嗎?非也,這是男人的野心——做任何事情都必須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而不能有任何被動的感覺?;蛟S他們當(dāng)初沒有“成”的原因就在于女人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女人只能讓男人做貓來逮自己,絕不能自己做貓去逮男人。
直到這告別前的相聚,按說可以拋開一切現(xiàn)實的束縛,來一次徹底放縱的一夜情了,但是且看這兩個細節(jié):
——他覺得,她的腿似乎沒動,至少先動的是他。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有點兒掃興、有點兒窩囊。
——“那么,我們說好了,你就在這里等我?!彼脑捰忻畹奈兜?。他思忖片刻,有點兒為難地點下頭。其實,他真正為難的是自己怎么這么聽話。
從這兩個細節(jié)中我們更加明白了,在男人的心中,她并非完全是一個誘惑者,同時似乎也是一個命令者、一個支配者。而這時的男人也并不完全是一個獵艷者,他同時也成了獵物。于是事情的性質(zhì)發(fā)生了變化:這是一場游戲,一場暗中較量的游戲,女人扮演的角色叫“誘惑”,男人扮演的角色叫“純潔”。
扮演“純潔”和追求“純潔”有什么不同呢?對于后者來說,“純潔”是最高的目標,那些“純潔”的表現(xiàn)因為有了這個最高的目標而具有了意義,它們都服務(wù)于這個目標。如果最終純潔被玷污,那就會成為一出大悲劇。而扮演“純潔”則不同,因為它是一場游戲,盡管游戲中要爭取獲勝,但是游戲的過程卻并非為這個“贏”的目標服務(wù),而是這個“贏”的目標為游戲過程服務(wù),使游戲過程成為一種或刺激或有趣的享受。所以即便最后輸了,那小小的遺憾也不會超過這場游戲本身給人帶來的快樂。也就是說,在這角色扮演的游戲中,“純潔”只是一個工具——我們甚至可以設(shè)想,如果那女子一開始是扮演“純潔”的,那么男人一定會去扮演另一方的角色,或許小說就該改名為“色狼”了。
因此最后男人的勝利并不是“純潔”的勝利,而只是他的“自我”的勝利。如今就是這樣一個時代,主體空前膨脹,一切“偉大”或是“渺小”都不在話下,都可以讓我們隨意的扮演一番。如果有人要當(dāng)真,那就是沒有參透時代的真諦了。
金立群,文學(xué)博士,評論家,湖北經(jīng)濟學(xué)院新聞傳播學(xué)系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