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榮君

盛夏時節(jié)的一個傍晚，大興安嶺圖強林業(yè)局二十八站林場場址東北二百米處，有三位衣衫襤褸，滿臉灰土的人，蜷曲在樹林邊的草叢中，看樣子好像幾天沒有吃東西了，已經(jīng)疲憊不堪。其中一個有四十多歲，另兩個二十歲左右，看長相他們不是本地人。那他們是哪里人呢，怎么在這深山老林里又這樣狼狽呢?在林場居住的老工人林忠發(fā)現(xiàn)了他們，并把他們帶回了家。

平時膽小怕事的林忠老伴兒見了這樣三個男人被老頭子帶了回來，一臉的不高興，又不知道是什么人，惹出麻煩來可怎么辦?一向熱心腸的林老頭兒對老伴兒說：“快去給他們燒點水，煮點米粥?！闭f完，林忠就去打水，給他們洗洗臉。老伴兒雖不高興，但還是去點火了。林忠試探著問道：“你們是哪里人呢，怎么在這深山老林里?”

四十多歲的男子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我們是吉林榆樹農(nóng)村的，來這是采都柿的?！?/p>

“怎么，采都柿?”林忠詫異地跟了一句。

男子見老人疑惑，便有氣無力地說出了原委。原來，這位男子姓吳，叫吳方相。兩位年輕的，個兒高一點的是他的兒子，叫吳根柱，稍矮點的是他的侄子，叫吳根雙。

剛說到這兒，林忠老伴兒已把煮好的米粥端了上來。林忠說：“快過來，先喝點兒粥吧。”

吳方相三人已經(jīng)三天沒吃一點東西了，見到熱乎乎的米粥，也就不顧客套了，開始還文明地慢慢喝了幾口。可根柱、根雙已經(jīng)餓慌了，狼吞虎咽地連喝了三碗。

幾碗米粥下肚，吳方相有了點精神，又接著說了起來：他們家住在吉林榆樹的一個小村里，年邁的父親常年體弱多病，明年小兒子又要參加高考。家里只有幾畝農(nóng)田地，收入微薄，生活本就很清貧，別說供小兒子上大學(xué)，就是給老父親治病已經(jīng)花空了家里所有的積蓄。面對窘困的生活，吳方相心急如焚，一籌莫展。一天，他在街上與人聊天，從_位鄰居的口中得知，大興安嶺有一種野生漿果，叫都柿(藍莓的別名)，去年同村周家二小子去大興安嶺采都柿，掙了四五千塊呢。吳方相對這位鄰居的活半信半疑，雖然對都柿這種漿果不是很了解，但他相信山坐的野果址純天然的，現(xiàn)在城里人講究吃綠色食品，既然足山里野乍的，就一定很值錢——想到這兒，吳方相就有了前往大興安嶺采都柿的念頭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哥哥畢覺路途遙遠，又是深山老林，哥哥有些擔(dān)心，讓自己的孩子與叔叔一同前往，相互有個照應(yīng)，就這樣，他們于七月份從吉林愉樹啟程，前往黑龍江大興安嶺。

在火車上，他們了解到圖強、漠河的都柿又多又好，爺三個就在圖強火年站下了車因他們是外地人，怕當(dāng)?shù)厝似劾?，也沒往下，就肖接進了山。

他們連都柿是什么樣都沒搞清楚，也沒問問都柿怎么采，哪里有，現(xiàn)在成沒成熱爺三個在山嶺上溝塘里闖了兩天，也沒有采到一粒都柿這天他們又逃了山。爺兒個介計，今天往遠處走一走。一向膽小的根柱擔(dān)心地說：“走遠了，這深山老林的，迷路怎么辦?”“我們?nèi)齻€人呢，只要不拆幫，就一定能走出來：”根雙滿有信心地說。

“是的，我們不要走散了，桐互招呼著點，走不丟的。”吳方相雖這么說，心里也沒有底。一直生活在農(nóng)村，三個人誰也沒有鉆山經(jīng)驗，在家也聽說過有迷山被狗熊吃了的，若真迷了路，可怎么辦呢?吳方相雖這樣想著，但腳步卻沒有停，因為他們是來采都柿掙錢的，不吃苦，不擔(dān)風(fēng)險，在家里的熱炕頭上，怎么能掙到大錢呢。想到這兒，吳方相的腳步就堅實了，他們滿懷希望地鉆進了大山里……天陰沉下來了，吳方相看看天，好像要下雨根柱走到爸爸跟前說：“要下雨了，天Ⅱ土快黑了，我們往外走吧?！?/p>

“我們還沒采刮都柿呢：”吳方相不似思索地說了句。

“天快黑了，再下起雨來，迷路怎么辦呢?”兒子焦急地說

“好吧，咱們就往外走”吳方相看看天很不情愿地說。

三個人走了近兩個小時，眼前仍然是高山密林。這時吳方相有些緊張起來，天徹底黑了，已經(jīng)有稀稀拉拉的雨點從樹葉的縫隙落下，他們有些著急，愈加慌不擇路，又走了一陣，還是不見人家。

“我們是不是迷路了，怎么走不出去呢”根柱疑惑地說。

聽到兒子的話，吳方相也覺得沒有方向了。果斷地說：“我們不能走了，就在原處等到天亮再走”爺兒個就在一棵大樹下的草地上坐了下來。

雨雖然下得不大，但衣服也都淋濕了天剛放放亮，吳方相站了起來，看看周圍，進山時沒有帶吃的，人都餓了，吳方相把兒子和侄子子叫到跟前鎮(zhèn)靜地說：“我們必須出山，否則我們會又危險的”

“我們怎么走才能出山啊?”根柱說。

吳方相定了定神，說：“我們不要轉(zhuǎn)彎，朝一個方向走，準能走出山去”就這樣，他們不知又走了多少路，翻過幾座山，終于見到了燈光，可他們再也走不動了了，就斜倚在樹下草從中。

“你們也太魯莽了，幾個外鄉(xiāng)人，沒在山里呆過，怎么能自己進山呢，迷山了，甭說采不到都柿，就連生命都難保啊!”

“再說你們也來早了，都柿還沒下來呢?！绷种依习閮翰逶挼馈?/p>

“怪不得我們采不到都柿呢”根柱略有所悟地說。

“我給你們找個空房先往下，好好養(yǎng)養(yǎng)身子，等都柿成熟了，我?guī)銈冞M山，保證你們采到都柿”林忠真誠地說。

“那太謝謝您了!”吳方相感激地說?！?/p>

初秋的一天，林忠起得特別早，出門看看天氣，天高云淡，晴空萬里，心情很是高興。

林忠把吳家三人叫來一起吃早飯，在吃飯時對吳方相說：“現(xiàn)在已是采都柿的好時候了，你們準備準備，明天我?guī)隳銈冞M山?！眳欠较嗦牭竭@話，激動不已。

“謝謝你，謝謝老哥哥!”

“謝什么，我們山里人不管是誰遇到了你們，都會這么做的。”

第二天，一大早，林忠穿戴整齊，又給吳家三人換土鉆山的迷彩服，拿上事先做好的都柿撮子(采都柿用的專用工具)和水桶出了門，林忠走在前面，鐃有興致地對吳方相說：“我們二十八站林場的都柿，是大興安嶺最好的，不但粒大，果肉質(zhì)量也好，收購商都喜歡要我們這里的都柿。”

“林大爺，都柿秧是什么樣的啊?”根柱問道。

“都柿是我們大興安嶺的林下資源，棵秧很小，有點兒像你們家村里的黃豆秧一片一片的。”

“我們用鐮刀割回來，在家里采摘不好嗎?”根雙說道。

“都柿秧可不能像你們割黃豆一樣割回來，我們這里的都柿秧是常年野生的，割下來就不再長了，所以只能進進山去采，而且采的時候還要晝保護好棵秧，以保年年永續(xù)采摘?！眳欠较鄧烂C地對兩個后生說：“我們在采都柿?xí)r，一定要小心，不要只顧自己掙錢而毀壞了都柿秧?！?/p>

“哈哈，也沒那么嚴重，只要不故意損壞就是了?！绷种遗闹募珙^笑著說。

一行四人有說有笑，不知不覺已經(jīng)來到了都柿生長地帶。林忠在一株滿枝都是黑軪軪的都柿前說道：“過來看看，這就是都柿?！?/p>

吳方相三個人急忙奔了過來，根柱、根雙像欣賞稀世珍寶一樣，看著瞧著，吳方相高興地蹲了下來，抻手摘了一粒，扔進嘴里：“哦，好甜啊，真是寶貝!”

吳方相連吃了幾個，臉上美滋滋的，根柱、根雙也吃了起來，那高興勁就甭提了，吳方相拿過來水桶，用手一個一個地往木桶里摘。林忠走到吳方相跟前說：“用手摘太慢了，一天也摘不了幾斤，要用撮子撮?！绷种疫呎f邊用撮子作著示范，只見林忠手握撮子柄，將撮齒插入都柿秧下方，輕輕向上端，一棵秧從撮齒縫隙中漏下，當(dāng)撮子端到棵秧上方時，撮子里已滿是烏黑滾圓的都柿了。

根柱、根雙衩林大伯嫻熟的技藝驚呆了：“快讓我們試試。”

兩個人拿著撮子，模仿林忠的樣子，彎下腰，把撮子插到都柿秧底下，輕輕向上一端，果然撮子里滿是都柿，林忠用手一指前方這片開闊地說：“這一片開闊地和前方的漫坡上都是都柿，足夠你們采了。”

吳方相望著眼前的開闊地帶，心中升起了美好的幸福之星，仿佛采到水桶里的不是都柿，而是給父親治病和給小兒子上學(xué)的希望啊……

吳家三人迅速地采了起來，還不到三個小時的工夫，他們的水桶就采滿了，各大自拿著自己的“戰(zhàn)利品”，品嘗成果的高興和喜悅的心情全部寫在了臉上，林忠說：“我們下山吧?！眱蓚€年輕人興致正濃，還想再采一會兒，可是桶里已經(jīng)滿了，只好隨林忠下了山。

第二天，根柱、根雙各自拿了兩個水桶有了第一天的經(jīng)驗，他們的信心更足了，一大早就出發(fā)了……

就這樣，吳方相父子三人一個朋下來，已經(jīng)采了四千多斤，他們把每天采下來的都柿在當(dāng)天就都賣給了前來林場收購的收購商，純掙一萬二千余元。接著他們又采了些紅豆，又賣了三千多元。

吉林老家的人不知怎么樣了，吳方相父子三人出來已經(jīng)有兩個多月了，他們焦急的心情可想而知。采山野果的季節(jié)已經(jīng)過了，吳方相他們要回吉林老家了。這天吃完早飯，林忠把吳家三人送上了一位副場長要下山開會坐的吉普車上，讓他們早日趕回吉林老家。一個多月的接觸和交往，吳家三人已與林忠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情。在吉普車剛要開動的一剎那，吳方相打開車門，跳下車奔向林忠，將林忠緊緊地抱住，含著激動的淚花：“老哥哥，謝謝你，謝謝你了!”

林忠說：“謝什么，這是我一個山里人應(yīng)該做的。快上車吧，家里還等著你們呢?！薄皻g迎老哥去吉林做客，我一定用我們榆樹最好的農(nóng)家飯菜招待你!”

根柱、根雙也與老人擁抱話別。

吉普車沿30干線向圖強方向疾馳而去。林忠站在路邊，望著濺起一溜煙塵的車影，深情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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