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 珀
表針年輪
琥珀
一直清晰記得,少女時代那個打從心底里滋生盤繞的愿望,不是白裙子不是紅舞鞋,而是一塊腕表。
曾經(jīng)去商場里偷偷看過好幾次,那塊腕表有著金色的波浪花紋表帶,淡藍(lán)表盤,細(xì)長表針如同蝴蝶輕顫的翅尖,表針頂端鑲著一枚小小的紅寶石,溫暖著一個十五歲女孩脈絡(luò)剔透的心。
用功起來,挑燈夜讀,拿回一張張可以驕傲到仰起下巴的成績單,跟大人們相處時懂得用斟酌、謹(jǐn)慎甚至是些許討好的態(tài)度……為了一塊腕表,一個女孩第一次默默走在一條虔誠的路上,這是一條充滿喜悅的路,也是一條必須一個人成長的路。
至今還歷歷在目,十六歲的生日禮物是如何驚喜了我的眼睛和心——是那塊我心儀的腕表。眼淚比微笑先落下來,心里甜成了一汪蜜。哪怕是入睡,也要把表放在枕畔,寂寂夜色中表針的嚓嚓聲,奏響了只屬于我的小夜曲。
陸續(xù)地,一塊塊手表被我?guī)Щ丶遥@在我的腕上,映在我的眼前,一分一秒地邁過春秋冬夏。我們不一定能擁有精彩人生,但可以擁有精致細(xì)節(jié),表針的精準(zhǔn)細(xì)膩,是一個女子清冽自省的生活品位。
也曾收到過一些示好男子的禮物,不是一條風(fēng)情項(xiàng)鏈,就是一只妖嬈手環(huán),那樣的柔若無骨,昭示了一些慣于依附迎合的愛情質(zhì)地。這樣的愛情還沒開始就覺得凄涼,與其刻意討好,忍受委屈改變自己,不如鮮明拒絕,像表針那樣永不回頭。于是,一次次失去不解我心意的男子。就這樣淡然地像戴著愛情宣言一樣戴著我的腕表,白天碌碌,夜晚兩兩相伴。不肯辜負(fù)的,是一圈一圈安然旋轉(zhuǎn)的年輪,也是最真實(shí)的自己。
遇上他,是在一個冷冷清清的修表店里。這年頭,喜新的人比比皆是,厭舊再尋常不過。而我們,為了各自手中鐘愛的一塊表,奔波幾條街口,只為找到匹配的一個細(xì)小零件。
后來成了朋友,平淡如水地來往。拿出那塊表針上鑲著紅寶石的腕表給他看,雖然表針早已難以維修而停頓,但講起往事來依然留戀。驀然驚覺,原來愿意敞開心扉跟他分享回憶的男子,才是可以一起構(gòu)筑未來的。
那塊表失蹤了幾日,他也失蹤了幾日。
再次出現(xiàn)時,他說要送我一件禮物,暗紋盒子里的竟然是我的第一塊腕表!什么都沒變,卻又全新了一番,那枚紅寶石表針,如同蝴蝶輕顫的翅尖,一顫一顫地邁動,邁向我鼓滿了風(fēng)的心,邁向?qū)儆谖覀兊睦世誓贻啞?/p>
羅帕情
桑小牙
小時看過的閑書里,多是些才子佳人之事。其時年紀(jì)尚小,對其中的情愛倒不大在意,最深刻的印象好像是關(guān)于羅帕?;驎鸁o意中拾取了小姐的羅帕,上面繡著鴛鴦或牡丹,尚帶深閨女兒的香氣,從此神魂顛倒;或是小姐故意將羅帕丟于腳下,引那癡情的書生來撿拾,此后,便羅帕傳情,你有情我有意,最后成就一對神仙眷侶。
后來再看一些外國文學(xué),原來外國的女子也興這樣,只不過,中國的女子多用絲絹類的,而她們的,多用亞麻。角上,繡著自己的起首字母或教名,看上了哪位騎士,也一樣地從樓上往下扔,或讓侍女親自送去。而騎士則心肝寶貝一樣地揣在胸口,如同美人在懷。
只是,生不逢時,我出生的時候,早就沒有羅帕了,而是改成了手絹。也不再是什么絲絹之類,多是化纖或棉布,上面有印好的圖案,女生用的一般較小,上面多是花草之類,男生的稍大。只有些格子線條什么的。倒省了女子的一針一線。平日里折成小方塊放在衣袋里,主要功能就是擦汗,擦鼻涕,擦眼淚。一掏出來皺巴巴的,哪有什么詩情畫意?后來想想,這其實(shí)也是一種進(jìn)步,那絲啊絹啊美則美,只是太過輕薄,用來擦什么都不太合適。亞麻也是,太過硬挺,而且還要上漿。所以舊時的羅帕,簡直就是專職的定情物。哪有手絹這么方便實(shí)用?
再后來,連手絹都消失了,不管男生女生,全改用了面巾紙。方便輕巧地揣在包里,用的時候隨便抽出一張,擦完了一丟,再不用費(fèi)心。只是,從此,徹底少了份寄情托思的信物,手絹好歹還能留點(diǎn)女子的芬芳,有心的男子拾了去,總還有個借口。可那面巾紙,如現(xiàn)今人的情感般缺了厚重。
作為女子,我始終對羅帕這個詞念念不忘。某次去蘇州,忽然發(fā)現(xiàn)有賣各種絲織手帕的,發(fā)現(xiàn)寶貝一般大買特買,上面有精致的蘇繡,或花或字,一片片輕淺飄逸,全是我心中的羅帕形象。買回來大張旗鼓地送人,接的人卻只是淡淡:哦,謝了。
心里,便有些微的悵然,羅帕于我,寄托了無數(shù)情思,而于別人,不過是件無用的小玩意兒。閑時會擺弄這些小小的羅帕,想象著將它扣在手里欲語還休,想象著,哪個書生拾起羅帕?xí)r與我四目相對……
“不寫情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顛倒看,橫也絲來豎也絲。這般心事有誰知?”
你,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