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傳海
在武打片中,用刀槍棍棒對打的人是武功最低級的,他們肯定打不過拿扇子和拂塵的。而拿扇子和拂塵的,又肯定打不過閉目養(yǎng)神一動不動的。中國武術強調以靜制動,以逸待勞,以柔克剛,無為而無不為,一切順勢而發(fā)。
高手之間的過招,比的永遠是背后的文化底蘊。前不久,一位書法影視兩棲朋友打電話對我說:現(xiàn)在娘娘腔很吃香。我說為什么?他說,你看李安就能獲奧斯卡獎,他有時會輕輕拍你一下,“喂”,甜甜地和你打招呼,很娘娘腔的。其實這是儒雅。
有人說:為什么張藝謀和李安兩位只有李安能獲獎?同樣是拍武俠,《英雄》只停留在擒拿格斗的層次,再加上氣勢恢宏的場面、神秘莫測的科幻效果,猶如廣告片一般的精致。要論對技術的理解和運用,張藝謀遠在李安之上,至于對電影本身的理解,對表現(xiàn)江湖背后人性的緊張與沖突,李安顯然技高一籌。
李安的電影講究的是意境,是東方式的儒雅、含蓄和凝練。他有一段談《臥虎藏龍》的話,說得極妙:我覺得任何一樣東西,做到比較好的層次,都是很儒雅的,做導演不一定要窮吼窮叫才有控制力。大俠是講究氣質的,不是張牙舞爪地跟人家斗。他講分寸。
中國京劇中武行最大的動作是翻跟斗。但關公不能翻跟斗,他是儒雅的。你看關公的像,沒有瞪著眼睛拿刀亂砍的,他一定是在讀《春秋》。西方大俠也是,不是見人就拔槍,他總是有那么一個派頭。
蘇東坡即便在逆境中也是開心的,他說:我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討飯乞丐,他們在我眼里都是好人。他喝酒、煮肉、植樹、賞月樣樣皆通,寫字、畫畫、作詞、彈琴無一不精,舉手投足之間彌漫著文化氣息。文化在歐陽修那里演變?yōu)橐环N大度和寬容,皇上要他推薦丞相,他說有三人:呂端、司馬光、王安石。而這三人對他都不怎么樣:呂端認為他是和范仲淹一伙的,在他被貶謫的問題上起了很大的作用。司馬光則大發(fā)議論排擠他。王安石自始自終和他保持學術上的距離。歐陽修能容人,這就是貴族派頭。高層次的東西肯定是儒雅的。
任何領域都需要文化。在古代的戲曲里,富家千金小姐在黃昏后等的翻過墻頭約會的,肯定是讀書人,沒聽說過在等一個草包的。
即便在今天,有了錢的人也要雅化和包裝。說一個真實的事,以前單位里有一個同事,草根階段的時候,在走廊里說話哇啦哇啦亂吼,整條走廊都能聽見。后來離職后發(fā)了,再來的時候和人說話都是咬耳朵的。我說,聽他說話的音量可知現(xiàn)在他是千萬富翁了,聲音越輕錢越多。后來得知果然如此。同事們說你太厲害了,我說有錢之后他必須雅化,舉手投足要符合他的身份。
以前杜月笙要拜章太炎、楊度為師學國學時,就吩咐手下脫下短褂改穿長衫,也是一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