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恩平

在我黨領導的長期的革命戰(zhàn)爭中，涌現(xiàn)出數(shù)以萬千的能征善戰(zhàn)之士、文韜武略之將,孫玉清就是其中一位優(yōu)秀的紅軍指揮員。不僅如此，他在西征路上負傷被俘后，面對敵人的威逼利誘所表現(xiàn)出的崇高氣節(jié)，更是令人肅然起敬，而他被敵人殘酷殺害的悲慘命運更是令人扼腕長嘆。

紅安縣誕生的革命英才

1909年3月的一個子夜，孫玉清出生在湖北省黃安縣（今紅安縣）高橋鄉(xiāng)孫家灣一個一貧如洗的家庭。他出生后，唯一的姐姐因父母無力撫養(yǎng)，小小年紀就被送到富戶當童養(yǎng)媳。孫玉清自幼天資聰明，性情豪爽，深受父親孫先覺和母親鄧愛姐的喜愛。他們望子成龍，節(jié)衣縮食，東拼西湊，送他到附近的張家田和占家畈讀了五六年私塾。孫玉清深知父母的艱辛和上學機會難得，發(fā)奮苦讀，學習成績總是名列前茅，老師和同學對他十分贊賞。但后來由于父母相繼亡故，他只得輟學自謀生路，在當?shù)匾患壹Z行當了學徒。

孫玉清的青年時期，正逢大革命和土地革命的浪潮洶涌澎湃之際。1927年11月，黃安、麻城3萬多反抗壓迫、剝削的農民，揭竿而起，手持大刀、長矛、土銃、撇把子槍，一舉攻克黃安縣城，建立了黃安縣農民政府和中國工農革命軍鄂東軍。當時有歌謠贊道：“小小黃安，人人好漢，銅鑼一響，四十八萬，男將打仗，女將送飯?！秉S麻起義是繼南昌起義和湘贛邊界秋收起義之后，我黨領導的又一次大規(guī)模武裝起義。起義爆發(fā)后，孫玉清欣喜若狂，隨即加入農民協(xié)會，積極投身火熱的革命斗爭中。1928年夏，他接受農會交給的任務，以販糧為掩護，給農會探聽到不少重要情報。他還帶領群眾對土豪劣紳進行面對面的斗爭，強令他們交出不義之財。他的行為引起了土豪劣紳的極大仇恨，反動政府多次派民團抓他，但每次他都機智逃走。為此，民團曾三次燒毀他家房子。但孫玉清并沒有被嚇倒，而是更加無所畏懼地投入到革命洪流中。他十分渴望成為一名真正的紅軍戰(zhàn)士，躍馬揮刀馳騁戰(zhàn)場，為打碎萬惡的舊世界、建立一個嶄新美好的新世界而斗爭。1929年11月，他參加了在黃安、麻城和光山三縣進行武裝斗爭的中國工農紅軍第十一軍第三十一師，不久加入中國共產黨。1930年3月，中共鄂豫皖邊區(qū)特委成立，紅十一軍改編為紅一軍。1930年12月，為了粉碎國民黨軍隊對鄂豫皖蘇區(qū)的第一次“圍剿”，紅一軍轉向皖西，并同紅十五軍合編為紅四軍。孫玉清機智靈活，作戰(zhàn)勇猛，在艱苦的斗爭中迅速成長，一年多內就由一名普通戰(zhàn)士逐步被提拔為班長、排長、連長、營長。

紅四方面軍的一員戰(zhàn)將

1931年11月7日，紅四方面軍總部在黃安縣七里坪成立，下轄第四軍和第二十五軍，兵力約3萬人，徐向前任總指揮。11月10日，為粉碎敵人對鄂豫皖根據(jù)地的第三次“圍剿”，紅四軍第二次攻打黃安縣城。戰(zhàn)斗異常艱苦，前后歷時月余。時任第十一師三十三團二營營長的孫玉清一馬當先，指揮全營逐步完成了攻占外圍據(jù)點的任務。12月22日總攻開始后，他帶領全營首先攻入城中，并活捉敵六十九師師長趙冠英，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為紀念黃安大捷，鄂豫皖根據(jù)地政府將黃安縣改名為紅安縣。孫玉清也因戰(zhàn)功卓著，于1932年8月晉升為紅四軍第十一師三十二團團長。

1932年6月，蔣介石調集30萬兵力對鄂豫皖革命根據(jù)地發(fā)動了第四次大“圍剿”，在征戰(zhàn)數(shù)月難以打破危局的情況下，紅四方面軍總部于10月決定紅軍主力向川陜邊轉移。在轉移途中，孫玉清率部力挫圍追之敵，連戰(zhàn)皆捷。10月中旬，紅四方面軍主力于廣水衛(wèi)家店車站附近越過平漢路，向棗陽以南開進。途中，突然遭到敵人前堵后截。敵人妄圖在襄陽、棗陽、宜城地區(qū)圍殲紅軍。孫玉清奉命率部在新集阻敵解圍，保障總部安全。為摸清敵情，他喬裝潛入敵占區(qū)偵察。戰(zhàn)斗打響后，他率部沖入敵陣，奮勇拼殺。在激烈的戰(zhàn)斗中，他負了重傷，鮮血直流。幾個戰(zhàn)士上來抬他撤離戰(zhàn)場，他大聲喝道：“不要管我！”他忍著劇痛，繼續(xù)堅持指揮戰(zhàn)斗，直到打退敵人后，才讓戰(zhàn)士們給他包扎傷口。后來，李先念在回顧這段歷史時感慨地說：“四方面軍西征時，在棗陽、新集的戰(zhàn)斗中，孫玉清率領部隊英勇阻擊敵人，身負重傷，仍然不下火線，為保衛(wèi)總指揮部安全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p>

12月份，紅四方面軍在向陜南轉移途中，進至關中戶縣彷徨鎮(zhèn)時遭敵截擊?？偛棵鼘O玉清率部迂回敵人側后，打亂敵人部署。孫玉清率三十二團趕到爐丹村同敵激戰(zhàn)通宵，在兄弟部隊協(xié)助下，殲陜軍警備旅及第一師一部，俘敵旅長以下官兵上千人。紅軍總部和主力部隊轉危為安，得以繼續(xù)前進。1932年12月底，紅軍勝利轉移到川陜邊。

紅四方面軍到達川陜邊區(qū)后，很快占領了以通江、南江、巴中為中心有數(shù)百萬人口的廣大地區(qū)，并成立了川陜省工農民主政府。蔣介石大為恐慌，于1933年2月12日委任四川軍閥田頌堯為川陜“剿匪”督辦，糾集川軍38個團近6萬人的兵力，兵分三路，妄圖乘紅軍立足未穩(wěn)，一舉將紅軍消滅。紅四方面軍總部決定“收縮陣地，誘敵深入”，以粉碎敵人的“圍剿”。戰(zhàn)斗打響后，孫玉清受命率全團扼守侯家梁。戰(zhàn)斗中，他沉著果敢，不僅守住了陣地，還和兄弟部隊一起殲敵黃振貴部3個團，斃傷俘敵800多人，打退了敵人的瘋狂進攻。之后，孫玉清因指揮才能出眾，升任紅二十五軍第七十三師師長。5月，敵人又調整部署，向長池一帶革命根據(jù)地反撲。孫玉清又指揮七十三師和兄弟部隊一起，在中魁山擊潰敵6個團，殲敵2000余人，隨后又大戰(zhàn)青崗梁、得勝山，殲敵7個團，打得敵人丟盔棄甲，狼狽而逃。到6月中旬，歷時4個月的反“圍剿”戰(zhàn)斗勝利結束。在整個戰(zhàn)役中，孫玉清指揮的部隊像一把利刃，披荊斬棘，所向無敵，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6月底，紅四方面軍總部在南江縣木門鎮(zhèn)召開軍事會議，總結反“圍剿”經驗，并決定將紅四方面軍由原來的2個軍擴編為4個軍，分別為紅四軍、紅九軍、紅三十軍和紅三十一軍。孫玉清任三十一軍第九十一師師長。

1933年10月，蔣介石又委任四川頭號軍閥劉湘為四川“剿匪”總司令，調集110多個團約20多萬兵力，對川陜蘇區(qū)發(fā)動“六路圍攻”。孫玉清帶領部隊積極應戰(zhàn)，在宣漢、達縣等地打退了敵人一次又一次進攻。在激烈的戰(zhàn)斗中，孫玉清臨危受命，于1934年6月接替王樹聲擔任第三十一軍軍長，成為紅四方面軍獨當一面的高級指揮員，時年25歲。1934年8月，紅四方面軍總部決定展開全線反擊?？傊笓]徐向前親自勘察地形，最后選定以青龍觀為突破口，并且把打開突破口的重任交給孫玉清。孫玉清接到命令后，立即召開會議研究作戰(zhàn)方案，并進行戰(zhàn)前動員，部隊士氣高漲。8月9日黃昏，孫玉清率領所屬二七四團趁著夜幕迅速接近青龍觀。突擊隊攀藤越澗潛入敵陣，一槍未放連摸四哨，于第二天拂曉前勝利攻占青龍觀要隘。接著，全團從兩側突入青龍觀山頂大廟，端了敵人的旅部。奇襲成功，敵人防線的缺口被撕開，紅三十一軍和紅四軍、紅九軍同時發(fā)動總攻，結果殲敵1.4萬多人。敵人慘敗，哀嘆“青龍觀失守，實乃全線總崩潰之導源”。8月下旬，紅軍乘勝前進。孫玉清指揮三十一軍橫掃殘敵，收復南江，直逼廣元，恢復擴大了川陜革命根據(jù)地。至此，敵人的六路“圍剿”計劃徹底破產，劉湘被迫向蔣介石引咎辭職。1934年11月，在紅四方面軍召開的政治工作會議上，二七四團被授予“夜襲常勝軍”的光榮稱號，三十一軍的其他部隊也受到表彰。

1935年4月，紅四方面軍發(fā)動了著名的強渡嘉陵江戰(zhàn)役，三十一軍擔任主攻任務。在孫玉清的指揮下，三十一軍在鴛溪口強渡嘉陵江，攻占敵險要陣地火燒寺，擊潰敵一個旅，接著強攻占領敵戰(zhàn)略要地劍門關，殲敵2個團。之后，乘勝向三磊壩、羊模壩推進，直逼廣元，為嘉陵江戰(zhàn)役的全面勝利做出了重大貢獻。嘉陵江戰(zhàn)役后，在張國燾錯誤思想的指導下，紅四方面軍于5月初主動放棄川陜蘇區(qū)而向以岷江為中心的川西和甘南邊界地區(qū)轉移，開始了長征。6月，紅四方面軍同中央紅軍在四川懋功會師。8月，中央在沙窩召開了政治局會議，決定一、四方面軍混合編隊，分左、右兩路行動，共同北上。之后，孫玉清調任紅四方面軍第九軍軍長。紅九軍被分在左路軍，由紅軍總司令朱德和總政委張國燾率領。之后，張國燾拒不執(zhí)行中央既定的北上方針，強令四方面軍以及隨左路軍行動的原一方面軍的第五、第九軍團南下，并另立中央，企圖分裂黨、分裂紅軍。孫玉清本已率部北上穿過草地，但在張國燾的嚴令下被迫南返，二過渺無人煙的草地，在川康邊地區(qū)艱苦轉戰(zhàn)近一年，雖然取得過一些戰(zhàn)斗的勝利，但部隊損失近半。1935年10月，中央和紅一方面軍主力長征勝利到達陜北。1936年6月，賀龍、蕭克率領的紅二、六軍團長征到達甘孜地區(qū)同四方面軍會師，根據(jù)中央的指令組成紅二方面軍。這時，張國燾南下失敗，幾乎在四川無法立足。中央為挽救他及其所率領的紅軍部隊，一再敦促其率部北上，再加上朱德、賀龍等以及四方面軍廣大指戰(zhàn)員的斗爭，張國燾只得取消偽中央，率部和二方面軍共同北上，向中央靠攏。1936年10月，紅軍一、二、四方面軍終于在甘肅會寧、靜寧地區(qū)會師，長征勝利結束。

浴血奮戰(zhàn)西征路

紅軍三大主力勝利會師后，中央根據(jù)當時復雜的國際國內形勢，決定打通到蘇聯(lián)的國際線路，以便從蘇聯(lián)取得直接的軍事經濟援助，并在西北造成一個抗日局面。為此，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制定了寧夏戰(zhàn)役計劃，決定先取寧夏、后取甘西，從兩個方向接通蘇聯(lián)，并決定由紅四方面軍全部和紅一方面軍一部組成西征部隊，執(zhí)行這一計劃。根據(jù)中央戰(zhàn)略部署，1936年10月25日，紅軍于甘肅靖遠縣虎豹口（今河包口）突破敵人的黃河防線，進入河西，從而拉開了西征的序幕。然而，當徐向前率領的紅四方面軍總部及其所屬第九軍、三十軍以及由原紅一方面軍第五軍團改編的紅五軍總計21800余人渡過黃河后，渡口卻敵軍占領，紅四方面軍的第四軍和第三十一軍無法過河，而彭德懷率領的紅一方面軍其他部隊也未能實現(xiàn)于寧夏中衛(wèi)西渡黃河的計劃。西進紅軍因此被分割成河西和河東部隊。甘、青兩省乃軍閥馬步青、馬步芳的勢力范圍，他們既怕紅軍占其地盤，又怕“圍剿”不力后中央軍會借機擠進他們的地盤，因而調集了3萬精銳步騎兵和10萬民團的兵力拼死阻擊紅軍。11月初，馬步青各部從東北方向壓來，馬步芳部從西南方面夾擊。紅軍在徐向前的指揮下，于一條山地區(qū)與敵展開激戰(zhàn)。孫玉清指揮紅九軍在打拉牌兩次擊退敵軍進攻。一條山戰(zhàn)役歷時8天，擊斃馬步青部前線總指揮馬廷祥，打死打傷敵人2500余人，沉重地打擊了敵人的囂張氣焰。不料，這時共產國際告知從寧夏運送物資已不可能，要求我黨派部隊從新疆方向接運物資，寧夏戰(zhàn)役計劃被迫中止。根據(jù)形勢的變化，11月11日，中央軍委指示，河東部隊退回陜北，再圖發(fā)展，河西部隊組成紅軍西路軍，任命陳昌浩為西路軍軍政委員會主席兼政委，徐向前為副主席兼總指揮，執(zhí)行打通經新疆到蘇聯(lián)的國際通道的西進任務。根據(jù)中央軍委的指示，西路軍隨即分為3個縱隊，向古浪、涼州（今武威）地區(qū)進發(fā)。第九軍為第二縱隊，作為左翼，向古浪挺進。

12日，紅九軍進駐古浪橫梁山，迅速占領倪家?guī)X、蘇家梁、小石溝、倒仰溝等制高點。馬匪馬元海率3個旅從干柴洼尾追而來，鉆進了紅九軍設下的埋伏圈。紅九軍充分利用有利地形，發(fā)揮山地戰(zhàn)、隘路戰(zhàn)、近戰(zhàn)、奇襲等特長，給敵人以重創(chuàng)，打得敵人棄甲丟盔，四處逃竄。不久敵人再次反撲，又被擊潰。14日晨，紅九軍先頭部隊閃電般逼近古浪縣城。

古浪是進入河西走廊的咽喉要地，南北兩面臨山，沿紅涼山西進古浪，只有一條“馬不并騎，車不同軌”的狹路，地勢險要，古稱“虎狼關”，城西則是一馬平川，直通涼州，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乃兵家必爭之地。11月15日，孫玉清率紅九軍主力趕到，將城池四面圍住，隨即發(fā)起攻城。守敵一個團又一個民團負隅頑抗。戰(zhàn)斗至傍晚，敵人傷亡慘重，敵團長馬華榮率剩下400余人棄城而逃，九軍占領古浪。第二天中午，敵人糾集了超過紅軍一倍的兵力向古浪城瘋狂反撲。古浪縣城地勢低洼，城垣又低矮殘缺，很難防守。敵人從東西兩個豁口突入城內。孫玉清沉著指揮部隊展開巷戰(zhàn)，并命令部隊向城外撤退，敵人緊追不舍。孫玉清見狀，帶領部隊猛地掉頭殺了一個回馬槍，敵人被突如其來的反擊打得措手不及，傷亡600多人，其余的散亂潰退，紅九軍再次占領古浪城。二占古浪后，孫玉清根據(jù)那里的地形，以紅二十五師扼守城西南方向，紅二十七師扼守城東北方向，并重點布防于兩面山頭的制高點。古浪再次失守后，“二馬”非?；炭?，急忙調集3個騎兵旅、2個步兵旅加上4個民團快速集中于古浪地區(qū)，由馬元海指揮，于17日拂曉突然向古浪發(fā)動襲擊，再次將紅九軍重重包圍，欲不惜一切代價奪回古浪城。雙方血戰(zhàn)兩晝夜，幾經肉搏廝殺，城外的制高點相繼被敵人控制，紅九軍被迫退至殘破的城內死守。在這短短的4天時間里，紅九軍雖消滅敵人2000多人，但由于眾寡懸殊，糧彈奇缺，敵人炮火猛烈，自身也傷亡慘重。包括軍參謀長陳伯稚、二十五師師長王海清、二十七師政委易漢文在內的2400多名將士壯烈犧牲，全軍5000多人損失近半，孫玉清本人也在戰(zhàn)斗中負傷。在這種情況下，西路軍總部電示孫玉清和紅九軍政委陳海松率部向永昌突圍，并派三十軍二六八團前往接應。18日夜，孫玉清指揮部隊撤出古浪城成功突圍。紅九軍到永昌后，孫玉清因古浪失利，被迫離開了紅九軍的最高指揮崗位。

古浪戰(zhàn)斗后，西路軍又先后在高臺、倪家營子、梨園口等地與馬家軍浴血鏖戰(zhàn)，在給反動軍閥部隊以重大打擊后，終因敵我力量懸殊，自然環(huán)境惡劣，部隊彈盡援絕而失敗。1937年3月15日，西路軍余部撤入祁連山，到達康隆寺以南的石窩山。軍政委員會在此召開了緊急會議，決定：陳昌浩、徐向前離隊回陜北向中央匯報情況；成立西路軍工作委員會，李先念負責軍事領導，李卓然負責政治領導；西路軍余部分成左、右兩個支隊分散突圍，進入祁連山打游擊。其中，李先念、程世才率紅三十軍余部及總部機關共1000余人組成左支隊，向西行動；西路軍副總指揮王樹聲率九軍和騎兵師殘部共400多人組成右支隊，向東行動。孫玉清隨右支隊一起行動。

被俘后堅貞不屈遭殘殺

西路軍分散突圍后，馬步芳一面命令馬家軍主力尾隨紅軍跟蹤追擊，一面急令駐守在酒泉的二九八旅旅長馬步康直赴安西堵?lián)簦髨D全部消滅剩余紅軍。同時，分派民團在各關卡要隘嚴加防守盤查。3月18日，當右支隊行至黃藩寺時，與尾追的敵軍遭遇。雙方展開激戰(zhàn)，由于寡不敵眾，大部分同志壯烈犧牲，剩余的被打散。孫玉清帶領十幾名干部戰(zhàn)士向西沖殺。由于天寒地凍、山大溝深、風雪迷途、路徑不熟，再加上缺吃少穿，孫玉清等在茫茫祁連山中轉了十多天。期間，他們多次與馬家軍搜山小分隊遭遇，身邊的干部戰(zhàn)士有的犧牲、有的被俘，最后只剩下五六個人了，孫玉清也受了傷。恰在這時，他們遇見了也在山里轉悠的王樹聲以及西路軍騎兵師師長杜義德等11人。兩批人馬又會合在一起艱難地走了幾天。之后，他們又被敵人發(fā)現(xiàn)，戰(zhàn)斗中，孫玉清和王樹聲等人再次被沖散。孫玉清帶著傷，行走艱難。4月上旬的一天，當行至酒泉以西20公里的南山三道溝文殊廟時，他與搜山的地方民團突然遭遇，終因彈盡傷重而不幸被俘。

孫玉清被俘后，化名陳澤功。民團并沒有弄清他的身份,于是把他押解到了酒泉馬步康的旅部。敵人見他身材健壯魁梧，相貌堂堂，言語機敏，神色鎮(zhèn)定自若，懷疑他至少是個紅軍團級以上軍官，但多次審問，他都未泄露自己的真實姓名和身份。后來，敵人將他押送到火神廟看押，當時被俘的紅軍都被囚禁于此。當敵人將他押到火神廟時，許多被俘紅軍戰(zhàn)士都主動站了起來，用敬畏的目光注視著他。一個被俘的年輕紅軍戰(zhàn)士斗爭經驗不足，迎上去說：“軍長，你也來了嗎？”接著又對送去的人介紹說：“這就是我們九軍軍長孫玉清?！睌橙艘宦犑莻€軍長，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又把孫玉清帶回旅部，并報告給馬步康。馬步康喜出望外，連忙會見。一見孫玉清，他立刻滿面奸笑，連連說：“辛苦！辛苦！給我們賞光！賞光！我是馬步芳的哥哥，他一切都聽我的，我保證他不會傷害你，你盡可以放心。”敵人俘獲了孫玉清，如獲至寶, 馬步康在酒泉陜西同鄉(xiāng)會會館唱戲三天，以示慶賀，并立即報告了馬步芳。馬步芳聞訊也十分驚喜，令馬步康先誘降，然后等其親信馬忠義返回西寧時將孫玉清一同押解到西寧。于是，馬步康吩咐他的參謀長韓得慶陪同孫玉清洗澡、吃住、散步，形影不離，以示“親熱”。他自己也多次請孫玉清吃飯，并命人給孫玉清做衣裳。孫玉清離開酒泉前，馬步康召開各界大會“歡送”。途經張掖時，敵旅長韓起功親自設宴“款待”。對于這些糖衣炮彈，孫玉清無動于衷，嗤之以鼻。5月17日，馬忠義將孫玉清押至西寧。

孫玉清被押解到西寧后，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震動。馬步芳立即安排“會見”。當晚，國民黨青海省政府會客廳燈火通明，馬步芳和他的軍政要員們齊聚一堂，神態(tài)狂傲。他們準備上演一場名為“歡迎”、實為“會審”孫玉清的鬧劇，并邀請大批記者參加，準備廣為宣傳。隨著外邊一聲吆喝，孫玉清穿過大門口兩排荷槍實彈的士兵隊列走了進來。在全場發(fā)出一陣掌聲后，馬步芳故作姿態(tài)，出面表演。據(jù)當年在場的國民黨《青海日報》記者陳秉淵回憶，馬步芳問孫玉清：“你是孫軍長？年紀輕，有多大？”孫答：“28歲?！瘪R問：“你為什么參加紅軍？哪時當軍長？”孫答：“我是19歲那年在湖南參加，自小勞動，家很窮。參加紅軍后在湖南、云南一帶作戰(zhàn)，逐級提升上來的?！瘪R問：“你怎么為我們俘虜過來了？”孫答：“彈盡援絕，身陷絕境?！瘪R問：“有了子彈，你還要干？”孫答：“是的，紅軍上戰(zhàn)場離不開槍，干是紅軍的軍紀?！边@時，在座的馬忠義插話：“倪家營子我們損失慘重，三流溝、梨園堡的戰(zhàn)斗，傷亡都很大。就是活捉他時，也傷亡了兩個多排?！睂O悲憤地說：“我軍強渡黃河，進行西征，不幸就走上了一條絕路。糧彈都缺，補給中斷，沒有后方，地理又生疏。戰(zhàn)略上錯誤，戰(zhàn)術上就起不到大的作用。我們這次失敗，犯了兵家所忌的孤軍深入的錯誤，同時吃了你們騎兵的虧。勝敗乃兵家常事，不過你們取勝是僥幸的?！瘪R步芳接著問：“你是軍長，我也是軍長。今天你被俘，還有什么話可說？”孫答：“我干的是正義的革命事業(yè)，既被俘，有話說不盡，自有后繼人。被俘是很不幸，愧對已犧牲的戰(zhàn)友們?！?“我從參加革命時起，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現(xiàn)在我死而無憾，并引以為榮！”他還義正詞嚴地當場揭露和斥責馬家軍反動軍閥拉夫抓伕、耗國家資財、養(yǎng)兵禍國、不抗日卻專打紅軍的罪惡行徑。馬步芳被說得理屈詞窮，無言以對。他轉而邀請孫玉清同桌共飲，被一口拒絕，只好叫人把孫玉清帶走。馬步芳精心策劃的所謂“歡迎”會不得不草草收場。孫玉清深知落入敵手兇多吉少，但他仍然每天堅持練刺殺，準備一旦逃出魔窟，繼續(xù)馳騁戰(zhàn)場。他還每天看《水滸傳》，時刻不忘造反動統(tǒng)治階級的反。

敵人勸降的伎倆被戳穿后，又決定以動之“情”。孫玉清的妻子岳蘭芳是四方面軍婦女獨立團的一名排長，1937年3月在梨園口戰(zhàn)斗中不幸被俘，當時正在西寧的國民黨陸軍醫(yī)院被強迫服苦役。敵人了解到這個情況后，曾兩次押孫玉清到陸軍醫(yī)院看望岳蘭芳，企圖用夫妻之情來軟化他。第一次，岳蘭芳回憶說：“有一天，我在廚房忙碌著下掛面，一名偽兵突然呼喚我的名字， 我吃驚地一轉身，看見孫軍長被馬步芳和幾個偽兵押送到我身邊。馬步芳皮笑肉不笑地指著我問孫軍長：‘這是你老婆嗎？孫軍長說：‘是的！然后他突然接近我有力地說了一句：‘你不要害怕！”本來，孫玉清看到顯得過早衰老的妻子，疼愛、難過、憤恨之情一起涌上心頭，心里有許多話要說，但身處虎穴狼窩，在敵人面前，怎能將這一切流露給敵人，讓敵人看笑話。所以，他只簡短地說了這么一句話。就這一句，給了岳蘭芳及周圍的同志以極大的鼓舞和力量。她原本也有一肚子話要對丈夫傾訴，但她明白當時的處境不允許，于是強忍著淚水點點頭，只是用熾熱的目光向丈夫訴說著埋在心底的愛和恨。第二次，岳蘭芳說：“時隔四五天，孫軍長又被押來看我，他只用堅定的目光凝視著我，什么話也沒說。我給孫軍長精心趕制了一雙襪子，底子還未縫好，他走時未能拿上?！?/p>

除此而外，敵人還企圖利用孫玉清的威望去勸說那些被俘紅軍投降，講幾句對他們有利的話。 一次，馬步芳親自陪同孫玉清到西寧南門外紅軍被迫服苦役的地方。孫玉清看著那些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戰(zhàn)友們，心里撕心裂肺般的難受。他回想起河西苦戰(zhàn)的一幕幕，擔心身陷囹圄的戰(zhàn)友的安危。他關切地慰問圍上來的同志。馬步芳得意忘形地問：“這些都是你手下的人嗎？”“是的，你別看他們年紀小，打起仗來可英勇呢。”孫玉清慨然答道。他鼓勵大家斗爭下去，被俘紅軍戰(zhàn)士無不感動地熱淚盈眶。當時，敵人將2000多名被俘紅軍編入到他們的補充團，借以擴充反動力量。但這些紅軍戰(zhàn)士心向紅軍，時刻想著脫身重返革命隊伍。馬步芳又想讓孫玉清去講幾句話，以“穩(wěn)定軍心”。孫玉清假裝欣然同意。他來到補充團，望著被俘的戰(zhàn)友們，慷慨激昂地講道：“同志們，西路軍雖然失敗了，紅軍仍然存在。陜北的紅軍壯大了，黨中央在陜北建立了根據(jù)地，形勢越來越好，紅軍是殺不完的！”馬步芳本來想讓他勸說被俘紅軍好好改造，為他所用，沒想到卻給了孫玉清一次次宣傳革命、鼓舞紅軍斗爭下去的好機會，偷雞不成反蝕米，十分惱火。馬步芳施盡各種手段，企圖使他投降，但孫玉清始終堅貞不屈。敵人根本無法動搖這位年輕紅軍將領的堅定信念，在他身上任何東西也沒有撈到。敵人無可奈何，更不愿“放虎歸山”，于是兇相畢露，上報國民黨中央請求處理意見。蔣介石惱羞成怒，以所謂的“危害民國罪”，下令對孫玉清處以“極刑”。

1937年5月下旬的一天深夜，高原古城仍有些寒氣逼人。負責看押孫玉清的馬忠義接到馬步芳處決孫玉清的密令后，叫參謀長耿文魁帶領幾名士兵，悄悄摸進囚禁孫玉清的地方，將正在看書的孫玉清捆綁，押解到后院的馬廄中，又把他緊緊地綁在馬槽旁邊的木柱上。面對敵人的屠刀，孫玉清知道敵人黔驢技窮，要下毒手了。他鎮(zhèn)定自若，視死如歸，昂首挺胸，毫無懼色，怒視著敵人的猙獰面目。在馬忠義的示意下，劊子手馬昌龍舉起了罪惡的屠刀，砍下了孫玉清的頭顱。孫玉清就這樣壯烈地慷慨就義，年僅28歲。孫玉清被殺害后，敵人連夜將他的遺體用馬車拉到西寧南門外（今體育場一帶），推進一個土坑，草草掩埋。第二天，馬步芳為向蔣介石邀功請賞，又派人取回孫玉清的首級，送到敵新二軍軍部，和在高臺戰(zhàn)役中犧牲的紅五軍軍長董振堂的首級（在高臺城樓懸首示眾后，保存在福爾馬林液中）并排擱在一起，拍照留底后送往南京。西寧解放后，該照片在馬步芳的公館中被發(fā)現(xiàn)，成為敵人殘忍罪惡的歷史見證。

孫玉清被俘以后，我黨曾積極營救。周恩來在處理“西安事變”的過程中，一再要求國民黨當局以民族大義為重，盡快釋放孫玉清等被俘紅軍將士，并委派我黨秘密工作人員吳鴻賓（回族）到青海打探消息，設法通過回民上層營救，但最終未果。

戰(zhàn)將身后的榮光與悲情

孫玉清是紅軍西路軍中被敵人俘虜殘殺的最高將領。他為我黨我軍建立過不朽的功勛，為黨和人民的利益而英勇犧牲，黨和人民沒有忘記他。1954年，西寧市人民政府通過艱苦細致的調查和了解，終于找到了掩埋孫玉清遺體的地點，挖掘收集了他的遺骨（頭顱始終未找到）。1955年8月，政府在西寧市南川東路鳳凰山麓建成了西寧市烈士陵園，將孫玉清和840多位在西寧被殘害的西路軍烈士一起安葬于此。陵園正中是烈士紀念碑，碑高10.1米，正面鑲嵌著朱德的親筆題詞“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烈士合葬墓位于陵園內最高處，墓穴為圓形，墓體呈白色，直徑3米。孫玉清的遺體終于被安放在了人民為他栽植的鮮花和翠柏當中。但此時他還難以瞑目。由于復雜的歷史原因，在此前后相當長的時期內，西路軍一直被當成“張國燾錯誤路線”的產物，未得到客觀公正的評價。直到20世紀80年代后，隨著我黨對西路軍歷史做出實事求是的結論，有關西路軍的真實歷史才逐漸浮出水面，并引起人們的廣泛關注。1986年，為了紀念紅軍長征勝利50周年和西路軍西征50周年，青海省委、省政府以及西寧市委、市政府又決定在陵園大門前增建西路軍烈士群雕塑像，在陵園內增建中國工農紅軍西路軍紀念碑以及紀念館。1988年8月15日，群雕像、紀念館和紀念碑等處建成開放，并舉行了隆重的落成揭幕儀式。西路軍烈士群雕塑像的基座上鐫刻著國家主席李先念的題詞：“紅軍西路軍烈士永遠活在我們心中”。紀念碑正面刻著由徐向前元帥題寫的“中國工農紅軍西路軍永垂不朽”。該碑建有3級臺階，象征著組成紅軍西路軍的五軍、九軍、三十軍，碑重21800斤，象征著西路軍21800人。中國工農紅軍西路軍紀念館分為序館和正館兩大部分，陳列展出了在青海犧牲的5600余名中國工農紅軍西路軍烈士的事跡，其中有照片280余幅、大型油畫170幅以及從“萬人坑”挖掘出的烈士遺物等，再現(xiàn)了紅軍西路軍將士浴血奮戰(zhàn)、慷慨悲歌的光輝業(yè)績和英雄形象。

為了永遠銘記孫玉清的功績，西寧市委、市政府于1987年7月在紀念館前專門修建了孫玉清的紀念雕像。1988年9月，中共青海省委、省政府和西寧市委、市政府還在孫玉清的犧牲地——今西寧市新華布鞋廠，特別為他專門建造了漢白玉雕像和紀念碑。紀念碑上刻有徐向前元帥的題詞“西路軍犧牲烈士的精神永垂史冊”和悼念銘文。此外，他的家鄉(xiāng)湖北省紅安縣也對他的英雄事跡進行了廣泛宣傳。

國家主席李先念曾評價說，“我同孫玉清、熊厚發(fā)(紅三十軍副軍長，作者注)同志是很熟悉的，也非常懷念他們。他們是我們黨的好黨員，是人民的忠誠戰(zhàn)士，是我軍的優(yōu)秀指揮員?！睔v史已過去了70多年，而孫玉清立志革命、英勇頑強、為實現(xiàn)共產主義理想不怕犧牲的革命精神和被俘后堅貞不屈的崇高氣節(jié)，將永垂青史，光照千秋。（題圖為孫玉清率軍浴血奮戰(zhàn)的茫茫祁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