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呆

鱷魚，幾乎是“兇悍”、“血腥”、“冷血”這些可怕字眼的代名詞，可是在農民張金榮眼里，鱷魚不但能聽懂他的話，而且就像他的親孫子。

鱷魚親情撼人心

在安徽省南陵縣籍山鎮(zhèn)長樂村，一條狹窄的鄉(xiāng)村公路旁，有一個面積僅10畝的池塘，塘中有一個半畝地的小島，小島上樹木蔥蘢。這里便是宣城國家揚子鱷自然保護區(qū)13個保護點中最小的長樂保護點，也是野生揚子鱷數量最多的地方。9只揚子鱷在這里快樂無憂地繁衍著生命，而陪伴看護這些“活化石”的是而今已74歲的農民張金榮和老伴韓秀英。

張金榮和揚子鱷結緣得追溯到1983年夏天。一天，他把自己養(yǎng)的20多只麻鴨趕到屋后楊樹塘里吃螺獅時，突然隨著一只鴨子“嘎、嘎”一陣慘叫聲，水塘里一個動物伸出臉盆大的黑碳頭，張開大嘴，瞬間吞下鴨子?！耙欢ㄊ峭笼?揚子鱷在當地俗名)造的孽!”張金榮發(fā)誓再見到土龍一定要打死它!

半月后的一天中午，張金榮去屋后把魚骨頭送給小狗吃時，突然發(fā)現洗菜的長石板上齊刷刷趴著2大3小5條鱷魚!只見它們鼓著眼半張著嘴望著張家飄香的廚房。張金榮本想拿棍報仇，可他看見鱷魚們那饑餓無助的眼神，不禁由恨生憐，轉身盛了一盆飯折回，卻見鱷魚全部警惕地跳下水。張金榮把飯放在石板上，回屋從窗子里看鱷魚們浮起頭卻無動于衷?！八鼈兛赡苁窍氤匀澋?”張金榮把家里幾條大鯽魚摜死后放在臉盆里再次送上石板，躲進屋里看到鱷魚們小心翼翼地爬上岸，警惕地觀察了好一會兒才敢放心享用美食。而那只大鱷魚卻一條魚也沒舍得吃，全讓給了小鱷魚，張金榮被動物的濃濃親情震撼了!

此后，每逢鄉(xiāng)親們在張金榮家魚塘邊洗剝家禽鮮魚時，他都把人家不要的動物內臟收集起來，放進盆中擱在石板上，給捕不到食的鱷魚充饑。

幾年下來，張金榮和鱷魚建立了深厚感情，它們也不再傷害池塘中或岸邊的家禽。張金榮還給大公鱷魚起了個名，跟自己姓叫張龍，母鱷魚叫龍娘，給它的孩子按個頭大小依次取名為張大龍、張二龍、張三龍。每次下地或者農閑，張金榮總不忘捉點魚蝦鰍鱔、螺蚌螃蟹等回來，自己都舍不得吃，剁碎全部放到屋后石板上，他深情地喚著：“張龍哎，張龍哎，快帶伢們來吃羅！”老伴也用菜刀使勁敲著砧板伴奏。漸漸地，一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大小鱷魚們就會從四面八方游過來覓食。夕陽中，人與鱷在水塘邊你喂我食的場面成了小村莊里一道最動人風景！

1985年，安徽在宣城建立國家級揚子鱷保護區(qū)，張金榮所在的長樂村也成了其中一個保護點。

在張金榮的精心照料下，揚子鱷種群繁殖數量增加。當時，保護區(qū)給張金榮的報酬一年才幾百元，而他一年農業(yè)收入加上兼職的一份養(yǎng)路工收入不足800元，再添上兒女們孝敬給他的錢，大部分都讓他拿去買新鮮雞魚喂鱷魚花掉了。對此，孩子們頗有微詞，張金榮卻說：“人活著就得有點責任，我能為國家作點微薄奉獻，感到無尚光榮?！比兆泳昧?，夫婦倆把這群揚子鱷當成了家庭成員，張金榮由衷地說：“我三天看不見孫子還能過，但一日不見張龍心里就空落落的。因為孫子還有他父母照顧，揚子鱷卻只有我和老伴在看護?！?/p>

神鱷戀主三送三回

1995年，為優(yōu)化野生揚子鱷的種群結構防止近親繁殖，保護區(qū)管理局決定將個頭最龐大的張龍送到50公里外的楂嶺揚子鱷保護站放養(yǎng)。

剛送走張龍的那陣子，張金榮想得心似貓抓，常常望著水塘發(fā)呆，眼前不斷出現它在水中嬉戲的幻覺，喂食時仍不忘為它準備一份……

1999年夏天的一個夜晚，張金榮和老伴在看電視，突然聽到廚房門一陣奇怪聲響，張金榮以為是風刮沒在意。40分鐘后他起身倒水喝時，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了，一條大鱷魚竟然破門而入趴在地上昂著頭津津有味看電視呢！張金榮仔細端詳一番，興奮得直拍手掌對妻子說：“我的天??！老太婆快來看，張龍回來了！我家的大張回來了！”“你老眼昏花說瞎話啊，這么多年了，百多里的路，它怎么能回來呢？”“不會錯！肯定是它，尾巴上的火印還清晰呢！”“乖乖，不得了了，真是張龍！”老伴一看也驚訝得合不攏嘴。張金榮激動得熱淚盈眶，一邊不停地撫摸張龍一邊心疼地說：“你是怎么回來的呢？你要翻多少座土包、爬多少道渠埂溝壩啊！你吃了多少苦呀老伙計！你膽子可真夠大的，要是被壞蛋發(fā)現捉去賣了，多危險??！”張龍似乎聽懂了張金榮的話，它不停地搖頭擺尾，似乎也在訴說自己的思念和感激，把站在旁邊的老伴看得直抹眼淚……

為了配合管理局實施野生放養(yǎng)計劃，張金榮夫妻倆再次忍痛割愛，又將張龍送回楂嶺揚子鱷保護站。3年后的一個春天深夜，張金榮的小兒子帶著一個人火急火燎地推開他的門：“爸，我的朋友說在秧苗田里發(fā)現一條大鱷魚，會不會是你看護的鱷魚偷跑了？”張金榮和小兒子等人趕到秧苗田，用麻袋把鱷魚拖上來，張金榮用水沖掉鱷魚尾巴處泥濘一看，我的天，火印清晰，又是張龍回來了！父子倆手摸著印記，淚如泉涌發(fā)誓：“張龍啊張龍，你真是條神鱷啊，這次天皇老子來也不送你走了！”可是經過保護站耐心做工作，為了野生揚子鱷保護事業(yè)，老人揮淚又將張龍送回楂嶺。

2004年夏天一個清晨，天剛放亮，“空！空！空！”，一陣洪亮的公鱷魚叫聲將張金榮從熟睡中驚醒。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老人披衣來到塘邊，只見洗衣石板上，一條鱷魚搖頭擺尾在向他打招呼呢，太不可思議了，張龍又回來了!

一條揚子鱷9年間被三送三回，在當地成了奇聞，也大大激發(fā)了農民們對揚子鱷的保護意識。最終，張金榮從大局出發(fā)，萬般無奈地陪同管理局人員把張龍送到了60公里外水泥墻鐵絲網高聳的宣城揚子鱷保護中心。臨別時，張金榮深情地對它說：“老伙計，別再回來了，那邊伙食待遇比我這強多了，你也快40歲老大不小了，就當進了養(yǎng)老院，安心養(yǎng)老別再來回折騰了啊！”說完這些老人已經淚流滿面。這次送走后，那只非常通人性的鱷魚至今沒再回來了。

重金難買老人心

2005年5月28日，張金榮在楊樹塘小島上清理枯樹枝時發(fā)現了一窩鱷蛋，共11只。20年來還是頭一次見到鱷蛋，張金榮驚喜萬分。

發(fā)現鱷蛋消息傳開后的一天夜晚，兩名浙江人摸進張家欲以每枚1000元價格收購全部鱷蛋。張金榮回絕：“黑心錢我使不慣！”來人悻悻離去。次日，張金榮把這些鱷蛋交給了保護區(qū)管理局。

半月后的一個雨夜，又有幾個行色匆匆的外地人來到張金榮的小屋，愿以每寸長度500元的價格買2條鱷魚。面對巨大誘惑，張金榮搖了搖頭，他們以為張金榮嫌價格低，一次比一次開價高，最后竟開到了1200元一寸，按照這個價格計算，一條2米多長的鱷魚價值近10萬元。張金榮沒想到他的寶貝們這么值錢，但他還是警告說：“野生鱷魚都是國寶，買賣它是犯法的事兒，我不能知法犯法，你們快走吧，否則我要喊人了！”見老頭如此倔強，那幾人耍橫威脅說：“你別不識抬舉，不賣就把你的鱷魚統(tǒng)統(tǒng)毒死！”“有種你去毒啊，老子現在就報警，抓住你們這幫兔崽子去坐牢！”老人說著就往外沖。不法之徒們一看情形不妙奪門逃去。

25年來，張金榮多次獲得揚子鱷官方保護機構的表彰。國際鱷類專家組副主席約翰森·布亞那松博士親臨長樂村“揚子鱷保護站”，在對張金榮池塘里這群聽話乖順善解人意的野生揚子鱷現場考察后，由衷地豎起大拇指：“這個中國老人是世界上第一個能與野生鱷和諧交流共處的人，太不可思議了!”

歲月不饒人。74歲的張金榮雖很健談，但已滿頭白發(fā)，身手不再利索。老人說他有個心愿：“目前江南野生揚子鱷數量不足150條，我也做不動了?，F在最大的希望是16歲的大孫子今后能考上一所‘動物大學，專門學習保護揚子鱷，接爺爺奶奶的班，好讓野生揚子鱷在這里世代繁衍下去?！睂O子笑著糾正他：“爺爺，世上沒有‘動物大學，動物保護專業(yè)應該在農業(yè)和林業(yè)大學，有機會我一定上！”

（摘自《人間》本刊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