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洪興
一
“收舊家具了——!
收舊家具了——!”
韋福泉推著自行車,在前邊吆喝,郝嵐山蹬著三輪車,跟在后邊,還不時地晃蕩著前閘,鐵閘不斷地敲打著車的大梁,發(fā)出“啪啪啪、啪啪啪”的響聲。
太陽落山了,村里靜靜的,風兒小刀子似的劃在人的臉上,有些麻疼。
“媽的,怎么一個人也沒有!”韋福泉心里想著,又吆喝起來?!笆张f家具了——,收舊家具了——。”郝嵐山也“啪啪啪、啪啪啪”的晃起前閘來。
“局長,咱們回去吧,連個人影兒也沒有!”韋福泉一只手騎著車,另一只手放在嘴邊哈了哈?!皨尩?,這么冷?!”他回頭看了看郝嵐山說。
“再等等,說不定能碰上個賣主哩!”郝嵐山勸道。
韋福泉是縣農(nóng)業(yè)局的辦公室主任,他說的局長就是郝嵐山。十年前,有一天晚上,郝嵐山做了一個夢,夢見許許多多的廢銅爛鐵、瓶瓶罐罐把他埋了起來,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坐在床邊,怎么也睡不著了。第二天,他悶悶不樂,冥思苦想了整整一天,也解不開那夢是啥意思。下班的時候,便到了路對面的起名公司解夢。起名公司的老陳是他的老熟人,就說:“做夢都是反著的,那些廢銅爛鐵、瓶瓶罐罐都是寶貝呀,是古董!”從那以后,他莫名其妙地愛上了收藏。起初,他買來一些關于收藏的書,什么《收藏大觀》、《古家具鑒賞》、《古瓷鑒賞》、《古玉鑒賞》等等,不斷地看,不斷地琢磨,慢慢地,手就癢了起來,學著去逛文物市場。十幾年下來,雖然也有走眼的時候,但還是淘到了不少的好東西。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收藏癮越來越大,每到周末,總是常到古玩街上走走看看,還時不時地叫上韋福泉到鄉(xiāng)下去。為了盡量和村民們拉近乎,每到鄉(xiāng)下,兩人總是先把車放到鎮(zhèn)上的商場前,租上輛自行車、三輪車就開始走街串巷了。
今天是周六,早上,郝嵐山起床后感覺脖子有些疼,腦袋左右一晃,更是疼痛難忍,原本不想下鄉(xiāng),可偏偏這時候韋福泉又打來了電話:“局長,今天去不去呀?”經(jīng)韋主任這么一問,他的癮又上來了,說:“去,要去!”這次,兩個人來到了這個遠離城市的龍山鎮(zhèn)。他們照舊是先把車放到了鎮(zhèn)上的商場前面,在車里換上舊衣服,租了自行車和三輪車,便下了村。一天轉悠下來,也沒有淘到什么好東西,只收到了五六十年代的幾盞燈籠。眼看著天就黑了,韋福泉有些泄氣了。
二
“他娘的,還真能飛!”隨著罵聲,有一戶人家的大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跑出一個頭發(fā)斑白的老者,差點撞在郝嵐山的三輪車上,他趔趔趄趄地站住,穩(wěn)了穩(wěn)神,沒有和郝嵐山打腔,又往前跑去。接著又從門里跑出一個穿黃底子紅襖的姑娘,后面又跟出一個腰有些彎的老太婆,小腳碎步,跌跌撞撞地邊跑邊喊,“抓紅嘴鴨,抓紅嘴鴨!”隨著老太太的喊聲,不少家的大門“呼啦”一聲開了,跑出十幾個中年人、小伙子也跟著往前跑去。
“走,跟過去看看!”郝嵐山說著,加快了騎車的速度,一會兒,這位老者和穿紅襖的姑娘、老太太來到了一棵大榆樹下,大伙兒也跟了上來,接著,郝嵐山和韋福泉也騎車過來了。
“他娘的,這鴨子變天鵝了,飛得那么遠、那么高?”老頭站在樹下,望著榆樹杈上一動也不動的紅嘴鴨說著,急得直跳腳。
老大爺名字叫楊曉東,穿紅襖的姑娘叫楊紅梅,是楊曉東的獨生女。還是春天的時候,楊曉東在村東的水庫旁撿到了這只受傷的紅嘴鴨,他就把它放在鴨群里一塊兒養(yǎng)著。誰知,這鴨與別的鴨相比,確有不同凡響之處,不光下的蛋是紅皮的,個頭又大,下的又多,而且還特別護家,家里來了生人,它往往從后面猛地咬住褲腳,死勁地拖著你,特別惹人喜愛。終有一天,縣動物園里一名工作人員聽說了,專門來看,發(fā)現(xiàn)確是一只不同尋常的鴨,就想買下,放在動物園里,最后的價錢竟出到八百元。剛才,楊曉東把鴨單獨放到了一籠子里,準備第二天給動物園送去。誰知,紅嘴鴨懂事似的,就在他關籠子的剎那間,野鴨跑了出來,又一翅膀飛到了屋頂上。楊曉東找來一根長竹竿,想把它趕下來,誰知,它卻又一翅膀飛到上百米遠的榆樹上。
這時,榆樹下,來幫忙的老鄉(xiāng),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 “用石頭把它打下來吧!”
“不行!”
“就是上去,我們也夠不著呀!”
“太陽要落山了,天黑了,還不知道它飛到哪里呢!”
“嗨,它要跑了,我的學費可怎么辦呀!”楊紅梅有些擔心地說。
“大爺,我爬上去夠吧!”這時,韋福泉突然說。
“你是誰,我怎么不認識你?”楊曉東突然一愣,說。
這時,大家才發(fā)現(xiàn),這一圈人中突然多了兩個陌生人,人們用疑惑的眼光看著郝嵐山和韋福泉: “怎么突然來了兩個外鄉(xiāng)人,是干什么的?”
“我們是收舊家具的!”郝嵐山很善意地笑笑說。
“你能夠著?可別傷著它!”楊曉東打量了一下韋福泉說。
“放心!”韋福泉說著,把自行車往旁邊一放,來到樹下,只見他雙手抱樹,雙腳斜蹬樹干,如同猴子上樹似的爬上了樹。
韋福泉是中醫(yī)世家,從小又喜歡武術,還當過偵察兵,上樹爬高是小菜一碟。大家眼看著韋福泉上去了,站在一個樹杈上,卻怎么也夠不著那紅嘴鴨。再往上,樹枝太細,又有危險,想到樹下有那么多眼睛看著他,天又快黑了,他也顧不了那么多了,便又往上攀了一個樹杈,這時,樹枝猛地晃動了一下,他的身子也隨樹枝晃著。“小心,小心!”下面的人們咋呼起來,這時,紅嘴鴨顯然也覺察到了韋福泉,突然撲棱一聲,又飛了。
人們追著紅嘴鴨,不斷地跑著,最后紅嘴鴨落在了一根電線桿子的最頂端,一下子坐在了上面,而這根電線桿子就在楊曉東的屋后。看到這樣子,真把楊曉東一家人急壞了,大伙也是直撓頭,沒有辦法。電線桿子又細又高,而且又有危險,天又快黑了,就在大家著急的時候,韋福泉和郝嵐山也趕到了。
“楊大爺,我可以把它打下來!”韋福泉說。
“打下來,打死了怎么辦?”
“頂多打斷一根腿!”
“不行,斷了腿動物園就不要了,我下學期的學費怎么辦?!”楊紅梅說。
“要不打,天黑了,還不知道它飛到哪里去呢!”老太太說。
“你能確定打不死?”楊曉東又重復道。
“不會的,頂多打斷一條腿!”郝嵐山幫腔說。
“嗨,好吧!”楊曉東說著搖了搖頭。
見到楊曉東應允了,韋福泉不慌不忙,從地上揀起塊石頭,在手里搓了一搓,吹了吹,突然他身子一歪,胳膊一甩,石頭便嗖的一聲出了手,可是,石頭偏著飛走了?!班?”韋福泉又彎腰撿起塊石頭,又是一扔,“砰!”正好打在電線桿上。
“你能行吧?”楊曉東看到韋福泉兩次都沒打中,有些擔心地說。
“沒問題,嗨!今天怎么打不準了?!”韋福泉心里想著,嘴上沒有說什么。又撿起了塊瓦片,他用手指捻了捻說:“放心!”說著,他彎一彎腰,胳膊一甩,瓦片斜著飛了出去。接著,只聽那紅嘴鴨“呱呱”叫了一聲,便一下子摔了下來,正好摔到了楊曉東的家里。“壞了,是不是被打死了!”楊曉東想著,第一個跑到了家里,一下子抱起了躺在地上的紅嘴鴨,只見那鴨把頭貼在楊曉東的胸上,眼里流出兩滴清清的淚水。還好,只是一根鴨腿斷了。這時,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們也來到了楊曉東的天井里。
“嗨,你不愿去動物園就算了,何必亂飛呢!”楊曉東心疼地說。
“爸,腿斷了,我的學費怎么辦?”楊紅梅說著,一副要哭的樣子。
“閨女,你放心,鴨不能賣了,咱們就把那張舊床賣了,怎么也得給你湊夠!”接著,他又說:“大伙請回吧,謝謝啦,謝謝啦!”
大伙兒一個個走了,只有韋福泉和郝嵐山?jīng)]有動。直到這時,楊曉東才猛然想起應該感謝這兩位陌生人:“小兄弟,多虧了你,多虧了你呀!”他又看看郝嵐山說:“多虧了你們倆,謝謝!謝謝!”
“大爺,不謝,還是把它的一條腿打斷了!”韋福泉說。
“那怕啥,養(yǎng)好了還可以賣!”楊曉東說:“里屋坐,喝口水!”
“不坐了,天要黑了——!”郝嵐山說。
“哎,你們不是收舊家具嗎?我這里有張舊床,你們看看吧!”楊曉東說。
三
楊曉東領著郝嵐山和韋福泉來到天井東面的廚房里。一進廚房,一股陳芝麻爛谷子味撲鼻而來,郝嵐山忙用手在鼻子旁左右扇了扇,心想:啥味,真難聞!這時,他看到廚房的靠墻處,果然有一張舊床,床上放滿了鍋碗瓢盆、米袋子、破磚頭等。一會兒,楊曉東把這些東西都搬了下來,露出了那張舊床。郝嵐山發(fā)現(xiàn)這舊床做工考究,床邊進行了精心的雕琢,床頭的雕琢更是精細,郝嵐山圍著床轉了一圈,突然眼里放出一陣藍光,恰巧,這藍光又讓楊大爺看到了: “他娘的,是人還是鬼呀,眼里怎么放藍光呀!”
在郝嵐山眼顯藍光的同時,他的臉上,腮上,眉毛、鼻子、頭發(fā)上立時綻滿了笑,傻瓜都看得出來,這笑是從每個細胞里冒出來的,從心底里冒出來的。郝嵐山從三輪車上拿出個小錘子輕輕地敲著床,一會兒趴在床沿聽聽,一會兒又聞一聞,用他的話來說這叫望聞聽切。這些年來,他在古董收藏中漸漸總結出了自己拿手的辦法,即通過看成色、嗅氣味、聽聲音、把器脈來分辨考察真假,這些土辦法也許對別人不一定適用,對他來說還是很有用的,走眼的時候很少。經(jīng)過這簡單的幾個動作,郝嵐山已經(jīng)知道了這床的年代和價值,他已經(jīng)判斷出這是晚清時期的一張床,特別讓他興奮的是床頭下面的一根橫板,竟是用海南黃花梨木做的。
“老大爺,這床挺好的,你怎么不用啊?”郝嵐山心里納悶:挺好的床,老大爺不用,還放到了廚房里了?為了不打眼,他想弄個究竟。
“不瞞你說,這張床是過去打土豪分田地時分的,當時,我分了我們村的地主王三同家的這張床,從來也沒在上面睡過覺。當時想,他娘的,地主家的床,咱貧下中農(nóng)還在上面睡什么覺呀,不能讓地主劣紳的壞習氣弄臟了咱!所以,床一分來,就把它扔在這兒了!”楊曉東介紹說。
“哦,是這樣!”
“大爺,你要多少錢?”
這時,楊曉東突然想起了剛才郝嵐山眼里的那道藍光,想:“看來這家伙是相中了這破床!這張床在咱眼里不值錢,在他那里也許就不一樣了!”想到這里,他用探聽的口氣說:“這床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你看著給吧!”
“啊呀呀,大爺,您的床,還是您先說個價吧!”
“給七百塊吧,把我閨女的學費湊齊就行!”楊曉東憨厚地笑笑。
“啊,七百?”郝嵐山聽了心里咯噔一聲,還沒等郝嵐山說話,楊曉東的女兒楊紅梅跑過來: “爸!”說著,把楊曉東拉到了北屋里,她把胳膊一甩,腳一跺: “爸,哪有你那么實在的,一點兒幌也不要,人家現(xiàn)在做買賣都是攔腰砍五,你倒好!”楊紅梅狠狠地瞪了父親一眼。
楊曉東明白了女兒的意思,從屋里出來,走到郝嵐山的面前,嘿嘿一笑說: “郝同志,對不起,剛才我少說了個零!”
“啊!”郝嵐山輕輕地叫了一聲,用驚異的眼光看著楊曉東,心想:“這老家伙怎么變得這么快呀!”
“老大爺,是貴了點,太高了,我們恐怕承受不起呀!”郝嵐山有些為難地說,但他心里卻在想:“七千也不多!”
就在這時,韋福泉走過來,在郝嵐山的耳邊咕噥了幾句。郝嵐山拉著韋福泉走到門樓里,韋福泉說:“郝局長,扶貧辦來電話,統(tǒng)計我們包村幫扶貧困戶的數(shù)字,要今天下午上報?!?/p>
“報什么數(shù)字,都周末了,下周一再說!”郝嵐山說。
“好吧,那我告訴那邊!”韋福泉答應著,走出家門,打電話去了。
這邊楊曉東一看郝嵐山和韋福泉在那里嘀咕什么,以為說的是這床的事,他心里擔心,害怕郝嵐山不要他的那張床了,急得在天井里直轉圈,等到郝嵐山回來,他笑嘻嘻地迎上去說:“怎么樣,商量好了吧?”
“嗨,要了也是生火的材料,貴了點!”郝嵐山微微一笑說。
“哎,郝同志,可不能那么說,生火和生火不一樣。燒煤有時嗆得你喘不過氣來,燒這些老木頭,有時候卻有一股特別的香味!就拿我冬天作燒餅來說,燒煤做的燒餅和燒木頭做的燒餅味道大不一樣,燒木頭做的燒餅多好吃?!燒煤做的燒餅都沒人要!”
“是呀,大爺,我家老母親也這么說。”郝嵐山停了停又說:“不過也太貴了,說句實話,我頂多出到四千塊!”
“唉,郝同志,不瞞你說,要不是今年秋糧絕了產(chǎn),我也不會賣這破床來給孩子籌學費。別看這床破,可分量有,要把它劈了,燒一冬沒問題!”
“不瞞你說,大爺,我那老母親有哮喘病,一遇煤煙,咳嗽起來就躺不下了。這不,特意尋些老木頭,給老人烤火??刹痪蛯さ竭@里來了!”郝嵐山順著楊曉東的話說了幾句假話。話一轉,又說“嗨,大爺,看你也不容易,孩子上學又要用錢,這樣吧,再給你六百,也是個吉利數(shù)。賣,我就買了;不賣,我們就走了?!焙聧股叫πφf。
“嗨,讓你撿了便宜!孩子上學急用,要不,我才不賣呢!”楊曉東緊緊握著郝嵐山的手說。
“不過,天要黑了,這床我們今天拉不了?,F(xiàn)在我給你三百塊錢的訂金,這事就算定下來了,明天早上,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吧!”郝嵐山說著,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三百塊錢,遞給了楊曉東。
“好,好吧!”楊曉東滿口應道。
四
第二天,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雪,滿地皆白。郝嵐山和韋福泉弄了輛大頭車,壓著雪路,來到了村里。由于來得早,村里人大都沒有起來。一到楊曉東的家門口,就聽見院子里傳來“啪啪啪”劈木頭的聲音。韋福泉輕輕地敲著門,敲了一陣子,沒有動靜,韋福泉便使勁地敲起來。
“哎。來了!”這時傳來了楊曉東應答聲。接著,開了門,郝嵐山和韋福泉走進了院子。院子里堆滿了半院子剛劈的木頭。
“您早,楊大爺,劈了這么多木頭?!”
“是呀,是呀,我這一夜未睡,把那張破床劈了,省得你們回去再麻煩!”楊曉東說著,眼里閃著興奮的光芒:“嗨,農(nóng)村人,不差力!”
“啊——”郝嵐山和韋福泉一下子驚呆了,同時坐到了雪地里。
“起來吧,起來吧,不用感謝!你們倆買了我的破床,我女兒后三年的學費都有了,我出點力沒什么,不差力,不差力!不用說一晚上不睡,就是三晚上不睡也沒什么——”楊曉東仍沉浸在興奮之中,嘴里不斷地說著,可就在他用手去拉郝嵐山的時候,他才猛然意識到,郝嵐山和韋福泉的表情是那樣的異樣!
“你們倆怎么啦?”楊曉東問
“楊大爺,我們不買了!”郝嵐山撲打撲打身上的雪,站起來說。
楊曉東一下子噎在那里,半天沒說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突然說:“你們城里人怎么說話不算話,說買怎么又不買了?”楊曉東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爺,我們買的是床,不是這些散木頭!”韋福泉氣得結結巴巴地說。
“那破床和這些木頭不一樣嗎?我是看到你們城里人嬌氣,費了一晚上,才給你們劈好,現(xiàn)在卻不要了,還講理不講理?!”楊曉東和郝嵐山、韋福泉吵起來。
“大爺,不是不講理,我們買的是床,不是這些散木塊呀!”郝嵐山說。
“嗨,不都一樣嗎,不都是弄回去生火嗎?”
“不一樣,我們買的是床,床值那些錢,您劈成了木塊,就不值那些錢了,我們走了!”
郝嵐山、韋福泉嘴里嘆著氣,無可奈何地走出了楊曉東的家門,來到大頭車旁?!坝廾?”韋福泉說著,跳上了車,鑰匙一擰,轟隆隆發(fā)動了汽車,郝嵐山上得車來,嘆了聲氣:“嗨,真倒霉,走吧!”
汽車的尾部拉出一溜青煙,緩緩起動了,接著刷刷地跑了起來。突然,郝嵐山的耳朵里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爸爸,爸,你醒醒,你醒醒……”“她爸,她爸……”
“停下,回去!”郝嵐山說。
“怎么啦?”韋福泉問。
“你聽,出事啦,回去!”郝嵐山陰沉著臉說。
韋福泉停下來,細心地聽了聽:“我怎么什么也沒聽到!”
“笨熊,我聽到了,快回!”郝嵐山命令似的。
“好的?!表f福泉倒著車,飛快地后退,一會兒就來到了楊曉東的大門前,“爸,你醒醒,你醒醒……”果然院子里傳來哭聲。郝嵐山、韋福泉連忙跑進院子,一看楊曉東直挺挺地躺在院子里,韋福泉連忙蹲下,把手指往楊曉東的鼻子上放了放, “怎么沒有氣了?”他立即趴下,把嘴放到楊大爺?shù)淖焐?,進行人工呼吸。
楊大爺蘇醒了,韋福泉累得一下子躺倒在地上。他喘了幾口粗氣,坐起來,試著把楊曉東扶了起來,坐在地上?!拔疫@是怎么啦?”楊曉東努力回想著剛才的情景,疑惑地望著郝嵐山和韋福泉:“你們不是走了嗎?”
“爸爸,你醒了,醒了!”楊紅梅破涕為笑,鼻子一酸: “爸,大不了咱不上學了,你要好好的呀!”
“楊大爺,對不起,剛才我們是和你鬧著玩的,謝謝你把床劈成了木塊,我們省了老鼻子勁了,這是錢,你收下吧!”郝嵐山說著,把早已準備好的四千三百塊錢塞到了楊曉東的手里。
“呱呱呱!”突然,剛才還在墻根的那只紅嘴鴨撲棱一下子飛到了楊曉東的懷里,嘴巴放在楊曉東的胸前,眼里又流下兩滴清淚。
“都是你惹得禍!”楊曉東拍拍鴨的翅膀說,這時,紅嘴鴨突然銜起了那一沓子錢,撲梭一下又飛到了屋頂。
“大爺,我給你打下來吧!”韋福泉一看急了,怕那只鴨再飛遠了,盯著屋頂?shù)镍喺f。
“不用,它的腿斷了,飛不遠了,自己會下來的?!睏顣詵|說著,朝屋頂望了望,喊道:“快下來!”這時,他環(huán)顧了一下院子里那些木塊說:“郝同志,錢我不能要,你們買的是床,不是這些散木塊!”這時,屋頂上那只紅嘴鴨懂事似的撲棱一下,飛了下來?!斑蛇?”它嘴一張,錢正好掉到了郝嵐山的懷里。
“不,大爺,我們要的就是這些木塊,是呀!”郝嵐山說著,又把錢往楊曉東手里一塞,拉起韋福泉開始往車上搬那些木塊。
一會兒,木塊裝上了車。郝嵐山和韋福泉走出楊曉東的家門,韋福泉跳上車,轟隆隆發(fā)動了汽車,汽車尾部突突突地冒出一股青煙,駛出了村子,路上留下了清晰的車轍。楊曉東和老伴、楊紅梅站在大門口不斷地喊著:“再見,謝謝,再見……!”
韋福泉開著車,用余光瞟了郝嵐山一眼,見他眼睛微瞇,面無表情,似睡非睡的,心說:“嗨,這辦的是啥事呀!”突然想起:“周一要往扶貧辦報包貧困戶數(shù)量的那個電話。這兩年,郝局長已經(jīng)包了三個貧困孩子上學了,嗨!這個就自己包了吧!”想到這里,便說:“局長,要不,楊紅梅上學的費用我包了吧!”
“什么?”郝嵐山瞪了韋福泉一眼,說道:“毛病!就你能?”說著,郝嵐山又瞇上了眼睛。
責任編輯:劉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