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帆
去年,我們還沒做任何的心理準(zhǔn)備,一場百年一遇的大水沖垮了房屋。爺爺留下的老屋,在幾小時內(nèi)變成了廢墟,所幸的是,家人除了奶奶受點(diǎn)皮外傷外,家人都很平安。
我們一家人都逃離到老屋的后山上,無奈地看著一間間房子倒下。奶奶看著倒下的房子,嘴里念叨著,什么都沖走了,糧倉的幾千斤的谷子就這樣白白沖走了。這下怎么辦好呢?
父親的表情看起來很堅強(qiáng),也許他必須堅強(qiáng),他是家里的頂梁柱,房屋倒了并不可怕,就怕家也倒了。父親拍了拍奶奶的肩膀說,倒了就倒了!沒什么大不了。我們最多重新建過,弄個水泥樓房。奶奶聽了似乎沒那么難過了,看著茫茫一片的黃色大水,似乎正在努力記著房屋的模樣,生怕以后記不起來了。
母親是個挺務(wù)實(shí)的女人,她什么也沒想,她唯一想到的是,我們除了穿在身上的一身衣服,我們啥也沒有了。我們拿什么衣服來換洗?母親看見后屋沒有倒,掛在房前的衣服還在,于是她找來了一根竹桿,想把衣服收起來。
母親是個很聰明的女人,拿著竹桿往掛著的衣服一串,然后用手一提,全家的衣服順著竹桿全溜到了山上來了。
讀職中的大侄女,左手牽著弟弟,右手牽著妹妹。她的弟弟和妹妹才五六歲,怕他們不懂事亂跑,所以一直緊緊地拉著他們的小手。大侄女的眼神是迷茫的,她爸媽在省城打工,每年也賺不了什么錢,這下倒好,房屋沖倒了,這書未必能讀成了。
幾小時后,水退了。靠溪邊的的房子,除了有幾棟新建的樓房沒倒,全部的民房全倒了,似乎剛發(fā)生一場戰(zhàn)爭,到處一片狼藉。
家人和其他遭水災(zāi)的鄉(xiāng)親們一樣,收拾著倒塌的房屋。搬開那些石頭和木頭,看下家里有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沒給大水沖走。大家都很努力地搬開那些石頭和木頭,很多沒遭水災(zāi)的鄉(xiāng)親都不約而同來幫忙清理。
大家把石頭放在一堆,把木頭也放在一堆。清理中發(fā)現(xiàn)電視和VCD壞了,煮飯的高壓鍋都給壓變形了。說起高壓鍋,那是有點(diǎn)年頭了,我記得至少有十五年的歷史了。我曾跟母親說過,這高壓鍋年頭太長了,該換了。母親說好好的干嘛換,何況用這么久了,丟了我舍不得。
還有兩三個柜子也沒沖走,也沒給壓壞??磥磙r(nóng)村里的木匠師傅做出來的東西,還是經(jīng)得起考驗(yàn)的。
父親搬完那些東西后,一直在尋找著什么東西。母親對父親說,你在找什么,是不是還有存折。父親沒有理會母親,繼續(xù)尋找著,目光掃視著地下。這時,父親發(fā)現(xiàn)大門的門扇掛著一把鎖,我們家叫“粘枝鎖”(客家話),也就是一把很普通的U形鎖。父親身上還掛著這把鎖的鑰匙,父親打開鎖后,擦了擦鎖上面的泥土放進(jìn)了口袋。
母親一直盯著父親的一舉一動,母親走到父親面前說,啥都沒有了,要把鎖干嗎?父親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煙,點(diǎn)燃后猛吸,沒有說話。大家都不知道父親要那把鎖干嘛,也許父親想這鎖還能用就留著吧。
一年后,房子終于經(jīng)歷了一番波折后建起來了。我所說的波折是,父親因?yàn)榉孔痈鞣矫娴膯栴},又導(dǎo)致了他們?nèi)值艿牟缓?。農(nóng)村似乎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了,還好我們這一代不會理會他們,我們也沒空理會,我們都認(rèn)為那點(diǎn)事根本不值得一吵。
房子建好后,那把鎖似乎與現(xiàn)在的房子有點(diǎn)不相稱了。樓房的鎖是用那種現(xiàn)代式的球鎖,還有大門用的是雙保險的鎖。我想父親那把鎖到底用在什么地方好呢?
那天,父親找來了木板做了一個小盒子。我問父親,這盒子用來干什么的。父親順口答我說,是用來裝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品。我一聽心里暗笑,父親這盒子的作用不是明擺著為了這把鎖有個用處。
盒子做得很漂亮,原以為父親那把鎖是用來鎖盒子的??墒俏蚁脲e了。父親又買了一把鎖,把老鎖放了進(jìn)去,用新鎖鎖了起來。我知道那把鎖不值錢,可父親為什么要把它當(dāng)成收藏品收藏起來呢?那天,見父親酒意正濃,我隨便問了問這件事。父親對我說,我們老屋沒了,也沒啥可以紀(jì)念老屋的東西,連你爺爺?shù)膾煜褚步o大水沖走了。這把鎖是你爺爺買的,陪著我們不少年頭了。如今老屋啥也沒了,偶爾看看這把鎖能勾起很多往事,看看這把鎖,你爺爺?shù)臉幼泳湍芮逦爻霈F(xiàn)在我的面前。
父親說完,眼眶里濕濕的,盯著那把鎖一動也沒動。